溫韶華分析道:“白萱是將骷髏幻戲帶入蘇城的人,出現在何家小少爺百日宴上的傀儡師,極有可能就是白萱。”
蘇湮嵐目光劃過幾分微光,說:“你說有沒有可能,蘇城還有另外一個骷髏幻戲的傀儡師?”
溫韶華撐起身子,“這些事一問便知,我們可以找少奶奶問當日百日宴的情形。”
夜露霜重,秋意甚涼,晚風吹的門窗咿呀作響,秋蟬的聲響一聲重過一聲,叫的人心慌意亂,格外煩躁。
少奶奶的房間依稀透著燈光,蘇湮嵐叩了叩房門,在外頭說:“何夫人,我們有些事情要找您。”
一個人影落在薄薄的門紙上躍然而出,“你們進來吧。”
二人推門而入,便見到何夫人坐在了一張梳妝台前,在對鏡梳理青絲,身邊沒有丫鬟。
“夜半驚擾夫人,是我們的不是。”蘇湮嵐先是朝她賠了聲失禮,話鋒一轉就切入正題,“隻是我們二人在靈堂發現何老爺的屍體有異樣,何夫人可否與我們二人講講當日百日宴見到的骷髏傀儡師?”
“異樣?”何夫人徐徐轉過頭,一雙美目顧盼生輝,卻隱隱有幾分抑鬱悲戚之色。
她沉吟片刻道:“我對那人印象也很深刻,她打扮古怪,穿著寒酸,而且還缺了一隻胳膊。寶兒當時還被她給嚇到了。”
蘇溫二人對視一眼,果然那日百日宴就是白萱在台上演骷髏幻戲。
“那何老爺和這名傀儡師呢?他們二人是否認識?”
“不可能認識啊,老爺怎麼會認識此等三教九流之人?”何夫人眉頭緊鎖,一臉的茫然。“隻是老爺他看骷髏幻戲很是入迷,就連我和寶兒都不管了。”
溫韶華趁著二人說話的空當兒,瞥見了銅鏡下方放著一個古怪黑盒,表麵看不出什麼來,卻是讓人莫名地感到不舒服,他甚至聞到了盒子裏有幾絲極淺的血腥氣。
他心生疑惑,朝著梳妝台上的黑盒子走了過去。
忽然一隻手擋在了盒子上麵,羊脂玉般的皮膚在燭火閃爍之下泛著瑩白色的光暈,何夫人扭過身子看向他,紅唇輕啟,“這隻是我的陪嫁首飾。”
溫韶華正要細究,蘇湮嵐卻也開口了:“何夫人是在服用紫河車養顏嗎?”
何夫人一聽整張臉都“刷”地白了,眼前嫵媚妖嬈的女子正用一對晶瑩剔透的眸子靜靜地看著自己,但是那個眼神仿佛是能看穿她的一切,讓人莫名發怵。
“是......”何夫人扯開一個苦澀的笑意,用粉色手帕擦了擦頭上的汗珠,看向蘇湮嵐的眼神不由得有了幾分畏懼,“蘇老板還真是神通廣大。”
紫河車,產婦誕下嬰兒後的胎盤。據傳聞用特定的食譜調配後,就會起到美容養顏,甚至青春永駐的奇效。當然,這些傳聞是真是假,自然就無人知曉。
但是為了得到永駐青春的美貌,全天下的女人估計都會趨之若鷺。
蘇湮嵐遙遙看向梳妝台的黑盒子,說:“紫河車就算是被調配烹煮多久,裏麵的血腥氣也趨之不去。這個盒子也不能鎖住它的腥味。”
何夫人歎了口氣,反手拿出四四方方的盒子,打開後露出裏麵肉白色的胎盤,說:“我知道這種拿產婦胎盤的事情不光彩,所以我才會阻止你們打開。”
作為大戶人家的少奶奶,生吞紫河車的事傳出去必然是有辱門風,也難怪她會將盒子藏起來。
溫韶華的疑慮也算是消除,他移開目光,不去看那一團團黏糊糊的胎盤。
他清了清嗓子,轉移話題,“何夫人,你再仔細想想,何老爺死前有無異常之處?那個傀儡師有沒有可疑的地方?”
何夫人合上盒子後說:“我當晚和寶兒走的挺早,寶兒害怕骷髏跳舞,被嚇的老哭鬧。我隻好提前帶他離場。因此那個傀儡師和老爺都發生什麼,我一概不知。老爺最後是一身酒氣地躺倒我床上,然後就出事了。”
溫韶華眯了眯眼,既然她不知情,那麼就要去找那日當值的婢女了,他問:“百日宴當晚是哪個婢女將何老爺帶回來?”
何夫人沉吟半晌道:“是紅筱和紫芙二人,我臨走前讓她倆陪著老爺,以防老爺夜裏醉酒回房的時候出岔子。”
蘇湮嵐眉頭鎖的更緊了。
紅筱死在靈堂,紫芙被飛天蜈蚣嚇得昏厥,這些是偶然還是巧合?
靈堂的事情她讓府上的人都掩蓋下來,以免讓本就人心惶惶的何府愈加的動亂。因此何夫人目前還是全不知情,她口中的紅筱已經過世。
溫韶華鎖住兩道濃眉,問:“她倆是你最得力的丫頭?我看她們手腳倒算麻利。”
何夫人扯開一抹微笑,道:“紅筱膽小,但是為人忠直;紫芙膽大,懂手段知分寸。紅筱就是紫芙帶進來的同鄉,一直在我手下打工。”
“何夫人,恕我冒昧一句。”蘇湮嵐忽然發話,她的目光仿佛看破人心,直勾勾地鎖在了何夫人的身上,“夫人為何放心至此,將兩名美貌婢女擺在醉酒的何老爺身邊,就不怕......鳩占鵲巢人心險惡?”
最後的八個字將何夫人臉上的平靜徹底瓦解,她嘴角微微抽搐,然後硬生生地擠出一絲極其難看的笑,“我的人,我怕什麼?”
“何夫人,何老爺不曾有過妾室麼?”溫韶華淡淡地問,“大戶人家,三妻四妾乃是人之常情。何老爺偏偏如此守身如玉,隻對夫人一人好?”
他這番話比之蘇湮嵐的威力更加大,而且問的是刁鑽刻薄。
何夫人的胸脯上下起伏,顯是被氣的不輕,她一拍梳妝台,從凳子上站起,雙目圓瞪,惡狠狠地說:“你們到底是來調查我,還是調查這些幹屍的!”
蘇湮嵐抿唇一笑,圓滑地安撫道:“何夫人是誤會了。我們查到,幹屍極有可能是有人對何家心懷仇恨,因此想要多了解老爺夫人之間的事情。”
何夫人偏開頭,竟是下起了逐客令:“夜深了,我也要歇息。有什麼事明日再問吧。”
房間兩扇門“哐當”一聲地閉上,蘇溫二人站在門外,對視一眼後,彼此都頗有幾分悻悻之色。
“看來我那句話點中了她的死穴。”溫韶華一邊走一邊說道。
他剛剛是故意試探這個外表總是溫和賢惠的何家少奶奶,沒想到她的反應會如此之大。
蘇湮嵐斜開臉看向寂靜漆黑的庭院,說:“反應大也是意料之中,你是懷疑她了?”
溫韶華的眸子深處泛起犀利之色,言辭之間盡顯敏銳的洞察力:“她忍著血腥味也要生吞紫河車,就可以見得這個女人是多麼希望讓自己青春永駐,貌美無雙,然後把何老爺的心栓緊。一個把美貌看的這麼重的女人,必然會做出一些更加出格的事。”
蘇湮嵐頗有幾分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竟還有這種推斷?”
“誰願意和他人平分丈夫?”溫韶華白皙的臉上泛起了玩味的笑意,“這個何家少奶奶可不簡單。”
秋蟬不知為何竟不再鳴叫,整個院落少了幾分聒噪,卻讓人莫名生出不安。或許是這夜色實在太黑,伸手不見五指。
雖然黑乎乎的什麼也看不清,但是二人順著來時的路走,也還是回到了來時的房間。
他們的客房對著庭院的西北角,兩盞落地石燈映照出幽幽橙光,將二人的影子拖得很長。蘇湮嵐眯了眯眼,認出了房門左邊擺放的那一盆雛菊盆栽,正要推門而入的時候,突然被溫韶華一把按住肩膀。
隻聽溫韶華的聲音強作鎮定,但是還是帶著輕微的顫抖,“阿蘇......你有沒有發現,地上多了個影子?”
順著溫韶華的目光,蘇湮嵐往地麵一看,隻見自己和溫韶華並肩的黑色影子中間,第三個影子正靜靜地站立在二人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