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驍走的時候,夜已深了,A隊人基本全在外頭或技術部門忙著,這邊兒的大辦公室一片安靜中,江煜城的腳步聲尤為顯耳。
“吧嗒、吧嗒……”
聽到空蕩蕩的走廊裏傳來熟悉的腳步聲,看《聖經》的陳暖陽倏而抬起頭,下意識的往外看,而後,正巧就看見江煜城從門前走過,滿身冷肅的氣息,隔著百葉窗她都能看出滄桑。
“吧嗒、吧嗒……”
他還在繼續走,盡管感覺到了陳暖陽的目光,可他並不想停留,不想讓她看出什麼,但偏偏的,聽到屋內板凳後撤,然後是陳暖陽飛快的腳步聲,由遠到近——
“江煜城!”
陳暖陽追出來也不過是幾秒,速度很快,到江煜城少有的不知該怎麼麵對。
“嗯。”
他就嗯了一聲,沒回頭,但這樣倔強的背影和口音反而讓他看起來很可愛,像是個大男孩,一個不願意把痛苦公諸於眾,自己私下難受的大男孩。
陳暖陽朝著他飛快的走過去,這一刻,或許是因為季驍說他們同病相憐;又或許是因為知道了今日是他父母忌日,她抿抿唇,少有的邀請他:“一起吃個飯吧,你肯定沒吃。”想都不要想,他這麼風塵仆仆的樣子,肯定是顧不上吃東西的,而她說完後,在江煜城沒回答之前,已經轉身:“快點!趕緊吃完了趕緊回來,我有很多事情要和你探討!”
陳暖陽很久很久沒有熱心腸過,有些不適應,麵紅耳赤的飛快轉身就跑,留下江煜城在這邊兒聽著她又由近到遠的腳步聲,緩緩轉身,望著拐角消失的纖瘦倩影,一顆陰沉灰暗的心居然開始有點放晴——
她就那麼確定自己會跟過去?
腦海裏想著的是這樣,可麵無表情許久的一張胡茬臉已經揚起一絲絲的淺笑,並且,他的身體早已經不受控製的邁動腳,朝她的方向,快步走去!
陳暖陽在停車場等他。
外麵天氣冷了,陳暖陽開了暖氣,暖氣剛吹起來,江煜城也到了,上車帶著一股寒氣還有墓園裏特有的燒火味道,陳暖陽下意識揉揉鼻子,然後,少見的有些尷尬:“咳咳,你有什麼想吃的東西嗎?”
“隨便你。”
江煜城多聰明,一眼看出來了,她應該是從季驍的口中知道了什麼,不過……她這樣關心自己、詢問自己意見的樣子,還真是好看。
車廂內陰暗,江煜城那張有胡茬的臉偏過來,目光灼灼的樣子,讓陳暖陽心髒突突一跳。
其實,他這樣子,陳暖陽不是第一次見,之前他在兒童拐賣案的時候扮演漁夫的樣子,她還記得很清楚,隻是今天這胡子看起來比那時候要好看,有些硬漢味道,尤其聲音沙沙的,暗啞的,配著昏暗中那雙出奇黑亮的眼,真真是撩人的不行,而江煜城眼裏的陳暖陽亦是撩人——
車內昏暗,她巴掌大的臉上一雙大眼睛就這麼直勾勾的看自己,一眨不眨的,是想著什麼?
是心疼自己還是……
“走吧。”
最終是他先回了頭,因為再看,他就忍不住要親她。
“呃,嗯!那就我來選。”
江煜城少見她結巴,這一刻嘴角扯扯,不知該不該笑,最終,還是笑了一下,聲音繼續沙啞,酥的不行:“都聽你的。”
一句話,說的陳暖陽心髒又一緊,然後迅速開車,而若車裏還坐著旁人,怕早就拜倒在江煜城那酥啞的嗓音和深沉的眼眸之下——
誰說男人就一定要霸氣強硬才夠帥夠迷人?
真正迷人的男人是那種會寵女人的……
“我有些累,你選好了地方,喊我。”
江煜城說完,少有的閉上眼,那放心休息的樣讓陳暖陽又記起來很多細微片段,比如她第一次到他家的時候他在沙發上,睡著,手裏卻握著槍;又比如,他在沙發上睡,她一起來他就敏銳的先醒過來;還有他在警局裏,她給他蓋衣服……
之前大哥說,看一個人和你是否關係漸變,隻要看他是否願意在你麵前睡覺,就知道了。
咱們做警察的,如果能在一個人麵前休息,那就是徹底的放心了。
那個時候,陳暖陽稍稍理解,卻不大明白,如今竟在江煜城的身上,找回來了那種感覺。
他和自己的關係是也變了嗎?
深夜的大道上無人,陳暖陽在紅綠燈口又看一眼閉目發出細微酣睡聲的江煜城,目光是自己也不曾察覺的淡淡、柔光……
吃早點的地方,陳暖陽或許沒法推薦,但是吃夜宵的地方,身為警察,都熬夜熬習慣了,白城幾家宵夜店,陳暖陽輕車熟路,案件迷人眼,撲朔迷離,線索、思索都太多,惹得腦袋緊巴巴的,正好需要些時間,放鬆和休息。
車路過小吃一條街的時候,陳暖陽瞄著窗外一間間夜宵店,稍作猶豫,把車停在了燒烤鋪。
既然她已經從記憶的泥潭中脫困,那麼她想試試燒烤。
警車停在了燒烤鋪前,江煜城還在睡著,陳暖陽隔著車窗看著外麵煙熏繚繞的燒烤鋪,心跳一點一點的加速,然後,拳頭捏緊了些許,在江煜城平穩的呼吸裏,記起當年和S組的組員們常來這裏,那時大家談天談地談人生,擼串吃肉喝啤酒,那種對酒當歌的日子,瀟灑快活極了,也因此,案發後到今為止,她都不敢過來,隻因為每每路過,她都會想起小醜,想起那些燒焦屍體的味道,於是敬而遠之。
可今天,那些難受的場景居然沒有在腦海裏占據、叫囂,隻是一閃而過,然後,那些談天說地的模糊笑影就在腦海裏徘徊……她還能接受的徘徊。
她這是痊愈了嗎?雖然看著煙霧還是一陣陣的心髒不適!
“到了?”
倏地,她旁側響起江煜城的聲音,那聲音像是有魔力般,讓她那種不適好了許多,“嗯,下車吧。”
總有一天要麵對,萬一哪天……燒烤店有命案呢?
陳暖陽,你可以的!
此時此刻的陳暖陽,像是個大病初愈的“癱瘓”患者,害怕“下床”,又無比想要嚐試著往前走一步。
江煜城往外看了一眼,心跳也是一緊,可看陳暖陽已經摩拳擦掌的下車,沒說什麼,跟著走過去。
“老板,四十串羊肉,還有兩碗湯和一份蔬菜拚盤。”
店是老字號店,菜單這麼多年就從沒變過,陳暖陽說出這話時,嗅著那燒烤的味道,拳再度微微捏緊的時候,忽然外麵一暖,竟然是江煜城……握住了自己的手。
江煜城的手掌很大,將她沙包一樣大的拳頭完完全全握在手心,“十串就夠了,剩下的,隻要不是肉都可以來一份。”
說完,不管陳暖陽的意見就拉著她往裏走。
陳暖陽怔住,因為江煜城這是很明顯的護著自己,怕自己……會難受!
走到屋子裏,他很主動地撒開手,不等陳暖陽甩開,自己已經坐下來,陳暖陽在桌子邊兒站了好幾秒,才坐下來:“我……已經好很多了。”
她這個病,瞞了兩年,連小昭都不知道,但是幾次三番都是他照顧自己,陳暖陽也能想出來,他肯定知道些什麼。
“我知道,但心病急不來,萬一適得其反……”江煜城說的時候一直在擺弄一次性碗筷,拆完了自己的又把陳暖陽的拿過來,邊拆邊淡淡的扔出四個炸彈——
“我會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