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堆警察……”
我看著張道陵。
張道陵微微笑了起來:
“一個,都不能留。”
他說話的時候語調非常平靜,就好像是說“我一會要吃飯了”一樣。
“但是……”我並沒有立刻回話,而是開始猶豫。
雖然放這群警察離開很有可能把問題曝光,然後引來狼人的仇視甚至追獵,但是如果就這麼殺了這群警察,那麼恐怕問題也會曝光吧——一隊十好幾個警察齊齊失蹤於某旅館,這難道不比失蹤幾個小混混更引人注目?
我不相信張道陵會不知道這種事情。
張道陵看了我一眼,見我說了個但是就沒有下文了,大概也是猜出了我在想什麼,於是點頭道:“所以,我們要殺的悄無聲息。”
“不管是不是悄無聲息,這一隊警察在這裏失蹤就是不正常的啊。”
張道陵笑道:“當然,一隊警察消失很不正常,那麼……”
“整個樓的旅客全部消失,又怎樣呢?”
我嚇了一跳:“你……”
“嗬嗬,死一兩個人,或者是消失幾個警察,會被官方定為殺人案。但是如果一整棟樓的旅客全部神秘消失,那麼這就不是殺人案了,即便是在英國,這麼玄乎的事情也不會被報道。就算是報道也是幾十年甚至更久之後。就比如有時候能在網上看到七八十年代的靈異事件,卻看不到現在的,難道是現在沒有發生嗎?當然不是,隻是政府為了不知道恐慌壓製下了。而幾十年後,新人換舊人,這種事情就算是曝光也隻能當作電影素材了。”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難道……要殺光這樓裏的所有人?”
“怎麼了?”
張道陵問的很隨意,語氣很平淡。
甚至比剛才還要平淡。
平淡到……冷漠。
怎麼了?
他在問怎麼了?
這棟樓上下五層一共多少人我不清楚,但是單看之前樓下吃飯的那些人,就得百人有餘,上百人說殺就殺?他竟然還在問怎麼了?!
我都不知道我現在是個什麼心情了。
有點顫抖,有點恐懼,有點冷。
恐懼到寒冷,寒冷到顫抖。
“嗬,狼人傾一族之力的追殺和這麼幾條素不相識的人命,你選吧。”
我當時愣了一下,但是隨後就說道:“不,夜沐隻不過是殺了幾個狼人中的小人物而已,之前你也說了,狼人不傻,怎麼會為了那十個八個的狼人得罪你和夜沐?!那不是你說的最壞的結果嗎?現在情況還說不準,萬一Wolf根本不把那幾個狼人的死活放在心上呢?這些人不就白死了?那種幾率相當大吧,畢竟死的隻是狼人的小人物,又不是狼人族的王。”
“是啊,小人物而已。”張道陵挑起了唇角,“那麼你把死去的狼人當作小人物的時候,就沒有把這一棟樓的人類當作小人物嗎?你不舍得拋棄這一棟樓的小人物來換自己的平安生活,你是為了小人物奉獻了,難道芬裏爾就不能為了那幾個被你視作小人物的狼人的死來找你報仇嗎?”
“我……”
我噎住了。
他在說什麼?他……
狼人,和人類嗎……
“承認吧,你也有種族歧視。”張道陵忽然輕笑著說道,“你把狼人視作異種,所以對它們的死活並不重視。而你把人類視作高等的,覺得狼人可以死,人類不能亡,這難道不是種族歧視嗎?”
“可是……這……”
“這什麼?還不承認嗎?”
張道陵彎著唇笑著,語氣卻變得更冷了。
我渾身一個哆嗦,幹咳一聲後立刻道:“咱們……咱們不是在談怎麼讓事情不曝光嗎?繼……繼續吧。”
張道陵卻搖頭:“比起那個,我現在和你說的才是最重要的。教導,你的心。”
“我……我沒什麼可教導的吧?”
“怎麼沒有,這世界上任何人都可以沒有,唯有你有,你,必須成長。”張道陵的語氣非常認真,盯著我的那雙眼睛也透著堅定的光芒。
我極少看到張道陵露出特殊情緒,但是今天一個早上,我卻看到了兩次。
憤怒,與堅定。
我吞了口唾沫,然後幹幹的問道:“我能知道為什麼嗎?”
張道陵坐到了沙發上:“當然能,因為,必須是你。”
“哈?什麼必須是我?”
張道陵卻指了指他的腦袋,又對我搖頭。
“你這和不說不是一樣嗎……”
張道陵伸手,敲了敲桌子,一個茶壺和一個小茶杯便出現在了桌前,他連手都沒有挪動,便見那茶壺自己飛了起來,往那茶杯中倒了滿滿一杯茶。
還冒著熱氣!
張道陵拿起茶杯,輕輕的吹了吹,呷了一口。
“第一課,消除種族歧視。我來當一次曼德拉好了。”張道陵說著,茶杯放在了桌上。
“種族……歧視?我覺得我不嚴重吧,你看我和夜沐,還有……還有……”
張道陵挑眉問道:“是啊,還有呢?你倒是舉出第二個第三個啊。”
“我……”
“想不出來了?哼,你僅僅對夜沐不抱有歧視,這很正常,因為,你喜歡他。”
我臉上一紅,就要反駁。
但是一向平淡的張道陵此刻卻開始咄咄逼人起來,根本沒有留給我說話的餘地:“但是對別人呢?對別的生物呢?如果我此刻告訴你夜沐死掉了,你是什麼感覺?如果我告訴你一個名叫XX的血族死掉了,你又是什麼感覺?前者你會傷心,會感到心痛,但是後者……如果後者傷害過你,你甚至會拍手叫好。不用懷疑,絕對的。但是人類卻不同,不隻是你一個人,所有人類當看到其他人類死掉之後,都會受到驚嚇,感覺到心塞,這是人類的通病,有時候就連我都會有,隻不過……你不能有。”
“為什麼?!”
指腦袋。
我沉默了。
雖然張道陵不能告訴我為什麼,但是毫無疑問,他說的並沒有錯。
當張紫欣,那個素未謀麵的女孩死掉的時候,我看到她支離破碎的屍體時心中很難受,一是惡心,二,就是心塞。
不僅是她,就連那個在小巷中調戲我被我用魂戒殺死的流氓,我都為他而感到難受感覺到心塞過。
但是,如果是對別的生物呢……
比如,今天清晨,想要對我下口的那幾隻狼。
它們死的時候,我的心裏隻有慶幸吧。
的確,那些狼的目的是殺死我,我屬於正當防衛,我做的沒有錯。但是對那個流氓,我就不是正當防衛嗎?一個是真狼,一個是色狼,對我都是有負麵影響的,但是為什麼流氓死掉的時候我會覺得難受,那群真狼似得時候卻沒有呢……
夜沐,或許是個異類吧。
就像張道陵說的,我,可能是愛上他了。
因為覺得喜歡,所以去接受,嚐試著去共處,所以對於夜沐,才有了難以割舍,才有了放不下。
而這,僅僅是對於夜沐一個人而已。
而且就像張道陵所說,每個人了,都是這樣的。
當人類揮著屠刀斬向一隻又一隻動物的時候,他們的心中,大概沒有一絲心塞吧。
對於家畜還好些,畢竟人為飼養,養出來本身就是被吃的,但是野生動物呢?它們與人類幾乎沒有交集,他們過著它們的生活,但是人類,卻依舊把屠刀斬向了他們。
象牙,虎骨,鹿茸……
種種藥材,種種工藝品,當那群為了利益不擇手段的人類屠殺掉一隻又一隻本應該安逸度日繁衍生息的野生動物的時候,他們的心裏……
大概,全都是興奮吧。
“所有人類,都是這樣。”張道陵緩緩說道,“不是我說的太絕對,我說的,隻是事實。即便是聖人,當他們的腳踩過野草,當他們吃著那些所謂素食的時候,他們也沒有對於植物的憐憫吧。”
張道陵說著歎了口氣:“畢竟,他們憐憫了植物,卻沒有食物憐憫他們了。”
“那麼……”
“沒有那麼。”張道陵又喝了口茶,“我也沒有要求你太高,你不需要去憐憫食物,你也不需要像個神經病一樣去憐憫蒼生,你要做的,就隻是把他們視為平等就好。狼人,血族,鬼魂,僵屍等等等等,他們在你的眼中可能是邪惡的,是恐怖的,但是就如同你們人類殺豬吃肉是為了果腹一樣,他們殺人吸血一樣是為了吃飽,真正邪惡的,是把自己放在製高點上的腦子。”
張道陵又指了指他的頭:“因為把人類想成了最高貴的種族,所以人類殺豬吃肉可以,血族殺人吸血就是不對。”
他攤手:“這就是第一課,應該很簡單吧。這需要實踐,等有空抓幾隻狼人什麼的陪你玩玩。”
我連忙搖頭。
心理上能夠理解就行了,我可不想真的和那些東西天天在一起。
“你看,你拒絕了,因為你還是覺得他們不是什麼好東西,你還是害怕。”
“但是……害怕也是正常的吧。”
是啊,害怕難道不正常嗎?麵對著相當於天敵一樣的生物,難道不應該感到恐懼嗎?
“但是你的害怕是在害怕什麼?你是在害怕那些血族吸幹你的血嗎?那你又怎麼舍得把自己的血喂給夜沐?嗬嗬嗬……”
張道陵笑著,喝了口茶。
我沒有說話。
我理解,又不能理解。
平等的話,並不是不可以啊。
但是他們,畢竟還是會殺人的啊。
我難道,就不應該害怕?
怎麼可能不害怕,那可是會殺人的啊……
“夜沐,也是會殺人的。”
張道陵像是看穿了我的心事一樣,忽然說道。
“夜沐……”
夜沐,也是會殺人的啊……
和那隻總是愛調戲我的血族在一起的時間久了,我都快忘記了……
他,還是血族。
血族,是會殺人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