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們,退則死!進則生!隨我一起殺光這些反賊!殺啊!”
洪天德到底也算一個膽氣豪壯的人物,看到身側一個又一個將士倒在血泊之中,終於明白,現在已無退路,唯有奮勇上前,與守軍拚個你死我活,或許還有一絲生機。
他這一聲吼,頓時將身後還在門洞處相互擁擠逃命的士卒驚醒,他們畢竟曾經受到過洪天德的專門訓練,不是尋常的烏合之眾可比,此刻明白已陷入死地,唯有拚死一戰方能突圍求存。
在洪天德的一聲暴吼之後,人叢中的豪勇之士也頓時揮刀振臂,高聲喊道:“殺啊!”
隻要陷入絕境,隻要一人帶頭,人人便如狼似虎。這數千兵馬終於顯現出他們悍勇的一麵,冒著漫天箭雨,揮舞著手中刀槍,便瘋狂地向各路伏兵殺去。
一場白刃戰眼見就要於此此上演。
徐慕白見到洪天德的兵馬竟能在密集的箭雨中奮起反擊,眉頭微皺,雙腿一拍,正要騰身而起。
“繳械不殺!”
突然,一聲驚天暴喝猶如黑夜中的炸雷響起,震得滿場眾人無不耳膜鼓蕩,腦袋暈眩。
話音未落,黑夜之中一道人影猶如大鵬展翅,從天而降,穩穩落在徐慕白和洪天德相隔的那短短五丈距離正中。
待他將正麵對著洪天德,隻見洪天德的一張臉驚得下巴都差點掉在了地上。
“你—你—你—你不是已經——”
陡然見到李鈺出現在鄆城,洪天德驚訝的說話都已經結巴了。
李鈺見洪天德結結巴巴地說話,也看出他雙股戰戰,兩排牙齒磕得咯咯直響,冷冷一笑,字字鏗鏘地道:“不錯,托你洪天德的福,我已經回來了。”
洪天德麵色煞白,腦袋一片空白,渾不知該說些什麼,隻本能地道:“不可能,不可能,我明明看到蕭厲用天羅網把你抓住了……”
李鈺對自己的出現能夠給洪天德帶來如此震撼的效果甚為滿意,嘿嘿笑道:“你覺得天羅網能夠困得住我?不妨告訴你,蕭厲所率的八十名千牛衛已經全部成為了我的刀下亡魂。虢王李巨聽說許叔冀在濟陰大敗,田秀榮敗走雍丘,已經夾著尾巴逃到臨淮了。估計這會兒已經偷偷向靈武去了,你要巴結這種貪生怕死之徒,此生怕是沒有機會了。”
聽到李鈺所說,不光是洪天德再無人色,就是他身周那些將士也你眼望我眼,目中滿是驚駭之色。
或許他們不知道虢王李巨是誰,但卻明白千牛衛是何含義。那可是大唐朝皇帝的貼身侍衛啊,無論是地位、出身還是武藝,都算得上強者中的強者。
八十名千牛衛全部成為了眼前這人的刀下亡魂,那此人又到底是何方神聖。
即便是在如此緊張的氛圍中,也可聽到敵我雙方的陣營裏,有窸窸窣窣議論的聲音。
李鈺見洪天德騎在高頭大馬上好似要墜落下來,再道:“諸位兄弟,今日之事,本與諸位無關,若能放下手中武器,我李鈺可以以項上人頭擔保,既往不咎。至於你們是去是留,全憑自願,我龍影軍將一視同仁。當然,他洪天德例外。”
他話剛說完,人群中再有驚呼聲響起:
“什麼?他是李鈺?真龍李鈺?”
“龍影義軍的元帥李鈺?”
“聽說是化境宗師哩!”
“降了吧,不降隻有死路一條。”
“……”
漸漸地,人群已有些動搖,甚至有個別膽小的,已悄悄將手中的兵刃扔在了地上,傳來零星幾聲金屬墜地的清脆響聲。
洪天德騎在馬上,聽到那幾聲金屬墜地的聲音,突然驚醒過來:朝著身後冷聲道:“他不是李鈺,他不是李鈺,大家不要聽他的,我們人數比他們多,我們可以殺了他們。殺啊!給我殺了他們!……”
這一次,任憑洪天德喊得聲嘶力竭,人群裏卻並沒有什麼響應,所有人都靜靜立在原地,讓洪天德感覺自己就是一個唱獨角戲的小醜。
“洪天德,大勢已去,乖乖受死吧。”
這時,在李鈺身後,一人緩緩顯出身來,正是已經掉了腦袋的鞏有誌,在他身旁,還有衣著光線鎧甲的張朝元。
“鞏有誌?你,你不是死了嗎?你的腦袋還在城外。你是人是鬼?”
到了此時此刻,洪天德已經有些近於瘋狂了。
殺人最恨處,莫過於誅心。
本是勝券在握的一場戰役瞬間反轉,李鈺的出現,鞏有誌的出現,已經他可以望見的原本一片光明的前景被死亡的氣息彌漫,任他膽氣如何豪壯,也直如一個失去了腿腳的螞蚱,唯有認命了。
鞏有誌淡淡一笑,對洪天德道:“我是人是鬼對你已不重要,對你重要的是,你若下馬投降,主公或許會留你一個全屍。”
他先前叫李鈺為元帥,後來聽徐慕白已將李鈺稱作主公,也暗地裏改了口。這小小的細節,也可見他心思的縝密。
洪天德看到鞏有誌臉上帶笑,雙目惡狠狠地盯著他,咬牙切齒道:“你食大唐俸祿,做大唐的官兒,到頭來卻助逆賊行逆天道的事,當心死無葬身之地。”
鞏有誌聞言,雙眉不自禁地掀了掀,也冷聲回道:“你我素讀史書,當知太宗曾言‘君,舟也;人,水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今日君主昏聵,社稷崩碎,山河失色,亂賊四起,民不聊生,我等讀聖賢書,當知為天下蒼生謀福的使命。今日龍影軍治下,難民得有衣食,百姓能夠安居,我等怎不應該鼎力相助,共建一個太平盛世?”
胸有筆墨的鞏有誌侃侃而談,一席話駁得洪天德啞口無言。不等洪天德想好措辭,鞏有誌趨身向前幾步,轉頭望了一眼身後的李鈺,見他神色淡然地望著自己,心中一動,將聲音調到不高不低,沉聲道:“難道洪縣令真沒聽說,主公也是太上皇的血脈麼?他李亨雖貴為太子,但卻沒有按照正常程序上位,說不定也是用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手段。我們今日助主公興大業,為太上皇討就一個真相,何來亂臣賊子一說?”
這話說完,滿場之中,包括李鈺,都不禁心頭震蕩。因為他身為李隆基私生子的事情,一直都隻是傳言,今日鞏有誌卻直接挑明了,的確有點讓他思緒紛亂。
不過,當鞏有誌的一番話說完,原本還有些堅持的巨野數千兵馬,再有稀稀拉拉的一些人將手中兵刃扔在地上。
趨勢蔓延,隻是瞬間,所有的將士都彎腰丟下手中的兵刃,單膝跪在地上,隻餘洪天德一個人孤零零地騎在馬背上。
洪天德環目四顧,發現自己的五千兵馬,死去的不到一千人,除了在城外被伏兵襲擊潰散不知所蹤的,還有兩千多人,擁在門洞內外,跪倒在地。
顯然,他一手帶出來兵馬已經全部背叛他了。寄托了他所有希望的許叔冀已不知蹤跡,頓時悲從中來,雙目滾出淚水,突然抬頭望著茫茫夜空,右手瞬那間拔出腰間長刀。
刀光一閃,鮮血飛濺,他長大的身軀從馬背栽落到地上,抽搐了幾下,便再無任何反應。
“留他個全屍吧。”
李鈺看著墜落在地的洪天德,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