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眨眼而過,靜悄悄的鄆城城樓,火把隨風搖曳,好像一個個跳著鬼魅舞蹈的舞女。
鄆城南門外,距離護城河二十餘丈距離的空地上,洪天德與許叔冀穿戴整齊,鎧甲擦得鋥光瓦亮,手中刀劍磨得鋒利非常。
一千騎兵,四千步兵,依陣而列,靜靜矗立在洪天德與許叔冀的身後。
整個方陣裏,並沒有一支火把,城樓上除了徐慕白和隱藏在暗處的李鈺,全場無人能夠清晰地看到城外嚴陣以待的五千兵馬。
此際,洪天德和許叔冀兩人身騎高頭大馬,雙目一瞬不瞬地望著城樓,隻見影影綽綽的往來兵卒好似被命令著做其他什麼事情,愈來愈少,到最後,隻有零星的幾個站在城垛後眼神緊張地盯著看似空落落的黑夜。
雖然城樓上的每一個人都知道洪天德五千兵馬就在城外,可是在黑夜的籠罩下,卻根本看不清楚。愈是看不清楚,城樓上的兵卒愈加緊張。
等城樓上移動的人影隻剩下四個時,一個身形龐大的將領登上城樓,來到一處城垛口,對著茫茫黑暗點點頭,然後隨手一擲,果見一顆黑物淩空砸進暗夜裏。
隨著那黑物落下,河麵上的吊橋也悄無聲息緩慢放下。
許叔冀看到那顆物什落下,轉頭對洪天德道:“看來,這徐慕白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竟然真的將鞏有誌給殺了。”
洪天德一言不發地冷冷看著黑夜,並不答話。大約過了十餘息功夫,一個人如幽靈般從黑夜裏竄出來,一直奔到洪天德跟前,手裏捧著的,竟然是一顆鮮血淋淋的腦袋。
那人隻是一介小兵,他恭恭敬敬地將那顆腦袋呈送到洪天德麵前。
洪天德一身殺伐決斷,見過屍骨無數,哪裏會懼怕這顆腦袋,凝目看了半晌,終對那人點點頭,那人會意,連忙退了出去。
這時,那吊橋已然平放在護城河上,連接著兩岸。洪天德才轉頭對許叔冀回道:“是時候進城收割勝利的果實了。”
許叔冀點點頭,便要策馬向吊橋馳去。
洪天德見此,立馬阻止許叔冀道:“許將軍稍等,雖然徐慕白看似信了我們,但城內到底是何情況,我們並不清楚,還是小心為妙。不若我作先鋒,你在後壓陣,萬一有個閃失,也能首尾相顧,迅速撤離。”
許叔冀想了想,不禁點頭讚道:“洪縣令真是足智多謀。你這樣的人物,當真是為亂世而生,放心,此番過後,我一定在虢王麵前大大舉薦你。”
洪天德等的就是許叔冀這句話,聞言抱拳感激道:“如此,洪某在此先行謝過將軍了。”
許叔冀或許別的本事沒有,但長久跟隨在虢王李巨身側,溜須拍馬、阿諛奉承以及憑空幻想的本事倒是厲害,言語懇切地對洪天德道:“洪縣令何必如此客氣,你我已是肝膽相照的兄弟,待我們奪下鄆州,大唐的功勞簿上怎能少了你我?行動吧。”
洪天德見許叔冀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隻感覺自己一生的仕途都將順遂無比,也不再多說,雙腿一夾馬腹,領著騎兵靜悄悄地踏過吊橋,一點點靠近城門。
人銜枚馬裹蹄,借著黑夜的籠罩,五千兵馬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了城門口。
果然,城門虛掩,開出一條可容兩三人並行的縫隙。
洪天德看到那門縫,一揮手,手下的幹死隊便率先從門縫裏閃了進去,發現長長的門洞裏並無半個人影,便悄沒聲息地將大門打開。
因為門洞兩側堆滿了糧草和堵門的石頭,城門隻能開到一半,大致可以容三匹馬並行而過。
洪天德等進去了三四百步兵探路,並未發現異常後,才身騎駿馬,領著一千奇兵依次進入門洞。
等他們來到穿過門洞,抬頭卻看見城樓上東倒西歪地躺了許多兵卒,自城門延伸向城內的大道兩側,也有巡邏的兵甲倒在地上,不知是因為太困了還是中了什麼迷藥。
洪天德緊握手中長刀,凝神打量四周,身後的步兵也陸陸續續進入了一千之多,還有源源不斷的近三千步兵在許叔冀的帶領下向城門口湧來。
隻是城門並未完全洞開,因而不能短時間內全部湧入。
正當洪天德凝神節悲之時,徐慕白領著七八十名騎兵從大道一側衝出來,嚇得洪天德立馬將長刀橫在胸前。
待看到是徐慕白之後,才略略鬆了口氣,視線掃了一眼四處躺倒的兵卒,笑道:“是你下的手?”
徐慕白笑著點點頭,道:“不錯,看他們太累了,讓他們休息休息,免得賊子闖進城來,沒力氣殺光。”
此話一出,洪天德已感覺不對,但徐慕白不等他反應過來,凝聚一口真氣,仰天大吼道:“兒郎們,殺賊啊!”
衝天的吼聲一起,原本橫七豎八躺倒各處的守軍好似詐屍一般,瞬間從地上彈起,明晃晃的刀槍,漫天的箭羽,震耳欲聾的喊殺聲,隻在刹那間便彌漫整個夜空。
“中計啦!撤撤撤!”
洪天德愣了片晌,便即醒悟過來,回頭對著身後的無數兵將大吼道,同時馬韁向後側拉扯,想要撥轉馬頭,卻發現身後密密麻麻都是自己的人,擁擠在門洞裏,進退不得。
“嗖嗖,嗖嗖嗖——”
無數的羽箭自大道兩旁的黑暗裏、頭頂的城樓上、以及從大道另一端源源不斷湧出來來的兵卒中射出來。
刹那之間,洪天德的一千騎兵便倒下兩百餘。而他身後的步兵,也有近百人中箭而亡。
很明顯,徐慕白他們的第一波攻擊,重點是在洪天德騎兵上。因為他們也知道,騎兵裝備精良,鎧甲厚重,一旦讓他們衝起勢來,單憑步兵是很難將騎兵攔下來的。
所以,躲在暗處的弓箭手首要射殺的目標,便是選擇的騎兵。
洪天德揮舞手中長刀,一連磕飛十餘支羽箭,借著一點點空隙,向身後望去,隻見身後的兵卒也亂成一團,擠在門道裏進出不得。
這時,他隱隱也聽聞:“城外也有伏兵!城外也有伏兵!”
“完啦,我們完——”
“啊,我不想死,不想死啊!”
“……”
洪天德刹那間麵色煞白,動動腳趾頭也知道今夜他是中計了,並且徐慕白明顯在城外也做了埋伏,斷了他們的退路。
看身後亂做一團的樣子,估計許叔冀也沒有組織起強有力的抵抗。
若是洪天德知道,當密密麻麻的伏兵從城門外草叢中跳出來時,許叔冀便第一個騎著戰馬倉皇逃跑,估計他即便是死了,也會氣得立馬從屍坑裏衝出來。
所謂不怕狼一樣的敵人,就怕豬一樣的隊友,洪天德隻能怪他倒黴,將身家性命全部交給了豬一樣的許叔冀。
幸好,他此際並不知道後麵許叔冀落荒而逃的狼狽樣,因而還幻想著頑抗到底,殺出重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