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碌的一天慢慢過去,五千難民今天並未被帶上梁山,而是就地駐紮在墾荒的空曠田地裏。根據上麵接到的指示,深秋已至,白晝漸短,為了節省往返山頂山腳的時間,決定墾荒未完成以前,不再返回山頂的茅棚。
反正也是建議茅棚,他們墾荒時砍伐了不少樹木,堆積了許多茅草,剛好很輕易就能蓋在開墾出來的田地邊蓋起無數間可供遮風擋雨的茅棚。
至於糧食,當洪天德將三千石糧食運來的第二天,李鈺便讓人按照人均分配了下去。他們出工在山腳,自然也隨身帶了幾天的口糧,其餘存糧都陳放在山頂。
那圍著兩裏方圓的曠地周圍的茅棚,也按戶分給了他們,雖然簡陋,卻也表示他們有了居所。
其實,這些淳樸的流民哪裏知道這一番安排花了李鈺等人多少心血,他們也絕不會明白李鈺讓他們駐紮在山腳開荒墾田絕不是為了壓榨他們的勞動力,而是擔憂那日月同輝的場景出現,梁山上可能出現的大混戰。
為了避免波及到這些無辜的百姓,李鈺才想出了這個辦法。
隻要他們駐紮在山腳,即便無心法師等人再歹毒,應該也不會對他們痛下殺手。
當黑夜徹底籠罩大地時,距離五千難民駐紮地三裏外的密林裏,正聚集了不下千餘人。
這千餘人在密林裏隻呆了一會兒,便分為兩隻小隊,一隊約莫六百人向北而去,一隊大概四百人,乘著小艇上了洪天德停泊在大野澤湖麵的十餘艘戰船上。
戰船在黑夜中揚起風帆,借著風力調整船向,不多時便向南飛馳而去。
此刻,在梁山半腰處的蓮台寺外,李鈺擁著水明月,站在一塊大石上,看著山腳兩支小隊分道揚鑣,溫柔的麵色逐漸轉冷。
在他身後,徐慕白和朱紅雪並肩攜手而立,而憨憨傻傻卻十分漂亮的心靈牽著朱紅雪的衣角,歪著頭好奇地打量緊緊相擁的兩人。
與小玲同樣人畜無害的,是在她旁邊隻及她膝蓋高的芳兒。如此四人組合,道頗為有趣。
此刻,山腳刮上來的夜風微微有些許涼意,芳兒冷不丁地打了個寒戰,小玲一手牽著朱紅雪的衣角,另一隻手將芳兒拉進懷裏。
在她們身旁,徐慕白看著李鈺偉岸的背影,一改粗豪不羈的行徑,忍不住關切地道:“老三,你一個人留在這裏,應付得過來嗎?要不要讓小玲陪著你?”
李鈺搖搖頭,道:“大哥還不了解我麼?打不贏我還跑不了?那卦辭如今隻有兩句應驗,還有四句沒有應驗呢,我應該死不了。何況,越多人在這裏就越危險,盧飛雪或者無心法師,都不是人多就能夠擋住的。”
徐慕白聞言,本還有勸解的話沒說,卻隻得生生咽了回去。
李鈺抱著懷中的水明月,體貼道:“為了你和孩子,我也不會讓自己就這麼死了的,我向你保證。”
水明月被李鈺擁在懷裏,背對著他,雙目含淚,卻沒說一句反對的話兒,隻默默點頭。
雖然千般掛念,水明月卻知道李鈺並非池中之物,也不想用感情的羈絆將他牢牢束縛,有些事,是必須要他親自去做的。
越是如此,李鈺對水明月的愛也就越深,心中對他的憐惜也就越濃。
徐慕白和朱紅雪看到兩人淒清的背影,兩隻手握得更緊了,若不是因為朱紅雪身上有陰陽生死咒的原因,估計現在徐慕白早已欲火難耐。
六人在山崖邊駐足良久,水明月離開李鈺的懷抱,回到了朱紅雪和徐慕白的隊列,將芳兒抱在懷裏,幾人一步一回頭地向山下行去,終於在四十名兵卒的護衛下,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本是熱鬧非凡的蓮台寺,此刻卻出奇的安靜。
李鈺仰頭望著東方剛剛探出頭的一輪殘月,以及黑夜蒼穹上掛著的幾顆星鬥,深吸了一口氣,離開懸崖邊,回到了燈火通明的寺院內。
偌大的一座寺院,此刻卻隻有李鈺一人孤零零地守著。這還是李鈺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次一人獨處,竟有些不太習慣。
他漫無目的地在因為大雄寶殿坍塌後變得空曠的寺院裏踱著方步,雙手負背,心思沉定,靜靜思索。
昨夜今日所定的一係列計劃,都近似於一場豪賭,贏了,他們龍影義軍自然能夠繼續壯大;輸了,眾人好不容易打下的這一處安息之所又將不複存在,嚴重者,更有無數人會為此而犧牲送命。
如果有別的選擇,他絕不會做這樣不是生就是死的選擇題,但形勢逼迫他不得不選。
本來以為,他打著龍影義軍的旗號,可以暫時避開李唐的鋒芒,隻在與叛軍周旋的夾縫中求生存,韜光養晦一點點繼續壯大。
現在看來,李唐終歸是沒有放過龍影義軍,雖然沒有大張旗鼓地對付他,但李巨默許或者說暗中支持高承義來對付自己,已經足以表明李唐正在著手對付龍影義軍了。
出現這樣的情況,恐怕多半與李鈺在大野澤的禦龜破浪神跡有關。
試想,剛剛登上皇位的李亨如果聽到坊間傳聞,世外還有一條天賦氣運的真龍出世,他難道不會想方設法除掉這條可能威脅到他皇位的傳說中的真龍麼?
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沒有人會情願做那隻螳螂。
現在可能還是暗中授意,一旦龍影義軍做大,那就可能是明目張膽了。
念及此,李鈺悠悠歎了口氣,看來龍影義軍光憑這一個“義”字,還不足以讓他們暫避李唐的鋒銳啊。
但目前的形勢,如果這一次亂中求生,龍影義軍真能夠挽必敗之勢為勝利之師,他們必定名聲大噪,到時想不引起李亨的注意都不可能。
隻是,他們能夠破解這一次的危機,但還能夠化解下一次更加猛烈的困境麼?
到底要怎樣,才能既讓龍影義軍光明正大地壯大,又能與李唐共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