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廢墟上,頓時又陷入一片寂靜。
“吱嘎,吱嘎,吱嘎……”
一條黑影自不遠處踩著高低不平的廢墟堆,慢慢走到仰躺在地的徐慕白身邊。
半跪下地,雙手強撐著身體,望著徐慕白血色全無的一張臉,低聲喚道:“大哥!”
這人,自然便是在大雄寶殿傾覆之際,靠著重新凝聚起來的一成真氣逃遁出去的李鈺。
若他還有餘力,怎會讓無心法師順利逃走?不過是故弄玄虛,讓驚慌失措的無心法師來不及細辨而倉皇逃走。
以他現在的功力,隻需要兩個死士便能毫不費力地將他收拾掉。
但已如驚弓之鳥的無心法師連轉頭看一眼的勇氣也無,靠著所剩不多的死士挾著他一路狂奔而下。
李鈺喚了幾聲,徐慕白都一動不動,渾身上下,已無半點生氣。
伸出兩根指頭放在他的鼻尖,還好,尚有微弱的呼吸。
李鈺凝重的神色稍微舒展,一屁股坐在廢墟上,喘息半晌,才勉強能夠伸手自懷裏掏出信號筒。
“咚咚,咚咚,咚咚……”
李鈺正揭開筒蓋,準備向空發出信號時,遠處隆起的廢墟下傳來一聲聲的悶響。
“姐姐,你在哪兒?”
哭音自廢墟下傳來,李鈺聞言,頓時一驚,那聲音不是醜女小玲的還能是誰?此女生命力的確頑強,先是被李鈺一刀砍斷一隻臂膀,接著被精銳連射四箭,最後被埋在廢墟底下,卻依舊還有生機。
“姐姐,你在哪兒?玲兒好痛,玲兒好痛……”
聲音微弱,聽來無比淒涼,若不是李鈺知道她的底細,定然會為這可憐的哭聲心軟援救。
但此時此刻,李鈺虛弱已極,且屢次領教過這些歹人的手段,此時自不會善心大發,還要去救這醜陋的女子。
“姐姐,玲兒害怕,玲兒好冷,救救玲兒……”
求救聲依舊不絕,李鈺充耳不聞,拉動信號筒的引線,但聽“嗖”的一聲,一點紅光衝上十餘丈的夜空,然後砰然炸裂。
信號炸裂的聲音傳出,玲兒的哭音好似受了驚嚇,突然止住,天地又恢複寧靜一片。
李鈺長長一歎,無力地仰躺在廢墟堆上,一邊緩緩在丹田內凝聚真氣,一邊靜靜等待山下朱紅雪、雷豹和袁老二上來。
“咳,咳咳,咳咳咳……”
過了片晌,徐慕白在李鈺不遠處輕咳起來。
李鈺艱難翻身,側躺在廢墟上,望著徐慕白緩緩睜開眼瞼,口中溢出一絲黑血。
徐慕白連翻身的力氣也無,側轉頭看著李鈺,兩條漢子,四隻大眼,彼此對視,眼眶之中既有淚水滾動,也有血絲滲出。
這一瞬間,兩人都覺有恍如隔世之感。自李鈺來到此間,便與徐慕白嬉笑怒罵,相互扶持,更是幾次共同從生死一線的鬼門關前撿回性命。
若他二人沒了彼此,也許早就先後殞沒了。
徐慕白咧嘴一笑,向李鈺罵道:“狗日的,老子現在真的是廢人一個了,哎,這天下的美娘子,以後隻能便宜你們這些小白臉了。”
李鈺聽徐慕白這一句招牌式的調笑,心中一暖,也回罵道:“你這狗日的,多跟明月學學舞文弄墨的功夫,將來你考個文狀元也說不定哩。那時老子給你個宰相玩玩兒,這天下的美嬌娘還不是隨便你狗日的跳。”
徐慕白聞言,先是笑咳一口血,才不屑地道:“老子誰也不要,就要俺的紅雪妹子。可惜,她現在八成是看不上俺了。”
李鈺回道:“依老子看,紅雪妹子雖然不太淑女,但對學識淵博如我和清月哥哥之人,向來仰慕得緊,你這老小子要是學得一身文墨,說不得紅雪妹子會不計較你長的那副尊容,而對你青眼有加呢?”
“真的?”
徐慕白雙目一亮,繼而看到李鈺另有深意的笑容,才明白他在取笑自己,接著反應到李鈺是在暗罵自己長得太醜。
麵色變換,唾罵道:“你奶奶個熊,老子這叫身具奇相,將來必有一番大作為,不似你們這些小白臉,看著活像一個個娘們兒,丟人!”
李鈺為徐慕白的後知後覺而噗嗤一聲笑,扯得全身筋骨奇痛,一陣齜牙咧嘴,場景既滑稽又溫馨。
許久,二人扭得脖頸也算了,便就那麼平躺望天。
蒼穹之上,殘月已逝,隻有幾顆星鬥零散地掛著,讓這茫茫一片天地不至於徹底昏暗一片。
就那麼笑笑罵罵,聲音雖然虛弱疲憊,但卻歡樂一片。
“姐姐,漂亮哥哥,是你們嗎?救救玲兒,玲兒好痛啊……”
許久不曾出聲的醜女小玲又在廢墟下呼喊,讓笑笑罵罵的二人不由停住對話,齊齊靜聽小玲的動靜。
“玲兒好痛,好痛啊……”
一聲緊過一聲,聲聲讓人心顫。
“玲兒嗎,我是你的漂亮哥哥。”
不知緣何目的,徐慕白眉頭一皺,朝著醜女小玲出聲的地方虛弱回道。他可不介意,自己的長相與小玲口中的漂亮哥哥相差著實太遠。
小玲聽到回音,虛弱的聲音陡然提高,忙道:“漂亮哥哥,玲兒在這裏,玲兒在這裏,快來救救我,快來救救玲兒。”
聲音急切,似一刻也不能忍受。
徐慕白向李鈺吐了吐舌頭,繼續回道:“玲兒乖,玲兒不怕,漂亮哥哥馬上就來救你,馬上就來救你……”
小玲聞言,哭音略消,回道:“玲兒乖,玲兒不怕,玲兒等漂亮哥哥來玲兒,玲兒好痛,玲兒痛啊……”
李鈺眉頭一皺,心下微覺不忍,向徐慕白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調戲這個長相醜陋身世可憐的女子。
千錯萬錯,小玲終歸隻是白依依和鄭善克的一枚棋子,一旦失去利用價值,便會如現在這般,棄之如敝履。
平心而論,癡癡傻傻的小玲,不該為這樣的錯誤負責。
與此相反,若沒有白依依和鄭善克這些狼子野心的人存在,這個憨傻女孩兒或許能夠安穩平安地度過一生。
李鈺無心救她,但也不忍在她臨死之際,再作言語上的逗弄,畢竟,那太過殘忍。
徐慕白見李鈺對他搖頭,再撇嘴一笑,閉上嘴巴不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