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一觸即發

待威風凜凜、凶神惡煞的孫孝哲大馬金刀地端坐廳首那張寬大檀木椅,鄭善克與馮天寶以及其餘七八人才在廳下分兩列落座。

因為李鈺躲藏的夾層剛好在廳首正中,此時隻能透過孔洞和檀木椅背鏤空的縫隙看到孫孝哲挺拔的熊軀。

在椅子兩旁,各站一名腰挎雁翎刀的彪形大漢,其中一人還掌著孫孝哲的丈餘畫戟。

雁翎衛隨侍,標誌著他絕不平凡的地位;方天畫戟在側,顯示著他不可一世的武勇。

李鈺看不清楚孫孝哲的正麵,卻能夠看清坐在廳下兩側的眾人。

在孫孝哲左手一側,依次坐著鄭善克、馮天寶、白依依,以及天堂堂主嶽千山。

而在孫孝哲右手一側,也依次坐著四人。但這四人個個全副武裝,一身銀鎧甲胄在燭火掩映下頗為晃眼,顯然應該是地位不低的將領。

李鈺特別凝目看向這四名將領,坐在上首的是個中年將軍,身材中等、麵相平平,最惹眼的是他左眼被白布蒙著,隱隱還有被鮮血染紅的痕跡,好像是受傷不久。

在他之後,是一名身形略顯修長、麵色蠟黃、下顎蓄著山羊胡的將領,這人猶引人注意的是他那一雙不停轉動、滿含陰狠的眼睛。

這人之後,便是另一名約莫四十出頭的將領,隻見他麵目十分醜陋,高鼻大眼,一張馬臉,一對招風耳特別引人注目。醜是醜了點,但全身卻散發著與另外幾人不同的文秀之氣,一眼可以看出他應該是文大於武的將領。

坐在這列最下首的,是一名腰寬體胖、滿臉麻子、年歲當不超過三十的年輕將領。

李鈺目光凝向他時,他仿佛也有所感應,竟順目向孫孝哲背後的艙壁瞧來,駭得李鈺趕緊將視線收止,並在此將全身氣息降至低無可低。

不過或許隻是巧合,他的目光掃過艙壁後,並不停留,一路順著場中諸人看去,最後落在腳前不遠的樓板,卻再無其它反應。

這四名將領李鈺一個也不識得,但經剛才一驚,他十分確信在孫孝哲那四名將領之中,當屬這人功力最高。

除了這人目光在廳中遊移不定之外,其餘三名將領一進廳堂,目光便時不時偷瞄坐在對麵身著一身素白羅裙的白依依。

白依依麵上帶笑,紅唇輕啟,瞧也不瞧場中任何人,隻施施然坐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纖纖玉手緩緩捋著肩頭秀發,仿佛這裏的一切,都不如她手中的那幾縷發絲有吸引力。

等各方重要人物都已落座,孫孝哲才接著先前的話題,側頭看著廳下的鄭善克和馮天寶道:“怎麼樣九公子、馮幫主?本王剛才的提議你們二位可有意見?”

鄭善克與馮天寶對視一眼,麵上同時露出苦笑,鄭善克起身道:“殿下美意,我感激之至,但鄭家這偌大產業是我父親一手打造出來的,他現在屍骨未寒,凶手又逃之夭夭,我實不能馬上做出這樣的決定。”

孫孝哲聞言笑笑,並不接鄭善克的話,尋目向坐在鄭善克旁邊的馮天寶望去。

馮天寶接著他的目光,微一沉吟便也站起身來,抱拳稟道:“能為大燕效勞、為殿下出力,我們水幫一條龍實是義不容辭。隻是,隻是……”

說到最後,眼神瞄向同樣站著的鄭善克,卻並不將後麵的話說出來。

孫孝哲神色淡淡,笑著問道:“馮幫主有話但說無妨,你若現在不說,明天本王可就返京了,陛下麵前我還準備為你們請賞呢。”

馮天寶得到他的鼓勵,不再猶豫,瞥了一眼鄭善克道:“其實我們水幫一條龍能夠在半年之內崛起於板渚,並最終稱雄黃河與大運河,暗中實是受到九公子與鄭家的莫大資助。說得再直白一點,水幫一條龍的家底,實際上都是河陰鄭家的。”

水幫一條龍與河陰鄭家的關係,其實早已不是什麼秘密,略有耳目的人都十分清楚。此時馮天寶在孫孝哲麵前明明白白道出來,自是告訴孫孝哲,其意自然是我馮天寶雖為水幫一條龍的幫主,但卻並做不了什麼主。

孫孝哲聞言,故作驚訝地“哦”了一聲,再次將目光凝聚在鄭善克的臉上,笑道:“原來水幫一條龍果然是鄭家的勢力啊,那這麼說,征東軍借的這些船舶,其實都是借的你們鄭家的囉?”

鄭善克自始至終保持著他淡淡的笑容,此時仿佛早就知道馮天寶會將一應事情推到河陰鄭家身上似的,點頭道:“不錯,若說在一個月前,水幫一條龍是我們鄭家的私人武裝一點也不為過。但是養狗之人被狗咬,現在嘛,在堂堂馮大幫主英明神武的帶領下,水幫一條龍貌似也不怎麼買我鄭善克的賬了吧?”

說著,緩緩轉身,一瞬不瞬地盯著麵上陰晴不定的馮天寶。

馮天寶接著鄭善克冷峻的目光,雙眼微微閃了一下,繼而也同樣冷目相對,絲毫不讓。

這時在他二人之後坐著的白依依神色依舊如往,在場中略顯緊張的氛圍中另成一幅別樣的情態。

而在他旁邊的天堂堂主嶽千山,卻是麵容冷靜,手按腰間刀柄,雙目死死盯著鄭善克,仿佛隻要有一個不對,他定會拔刀將鄭善克斃命當場。

孫孝哲雙目掃過一排眾人,特別是在白依依嫵媚的臉蛋上停留片刻,繼而落在鄭馮二人身上,哈哈一笑,打破兩人的劍拔弩張,一拍長椅起身踏步下了台階,來到兩人身前三尺距離,道:“不過是些許小事,本王還是那句話,隻要你二位願意盡心為大燕辦事,那你們都將是這天下貴不可言的人物,哪裏還需要計較這尺寸得失呢?”

李鈺聽到孫孝哲此語,明白他是想來個空頭承諾,不費吹灰之力地接手鄭家富可敵國的財力和水幫一條龍橫行江河的船舶。

鄭善克與馮天寶又不傻,且不說這樣的空頭承諾是否能夠兌現,單說如果他二人點頭,那便是偽燕的臣子,到時怎麼指使他二人,還不是孫孝哲一句話麼?

現在他二人手頭有自己的憑仗,山大王當得好好的,怎會輕易舍棄得來的力量?

何況馮天寶背後還有個無心法師,那人的野心李鈺到現在也沒有猜測清楚。而這邊的鄭善克,顯然也非善男信女,定也是個野心極大的人物。

這樣的兩人,哪裏會聽孫孝哲三言兩語的蠱惑。

不等鄭善克與馮天寶說話,一直在專心致誌玩弄肩頭發絲的白依依咯咯一聲嬌笑,施施然起身,飄然來到三人身旁,脆生生地道:“你說他當家,他說你做主,以奴家看啊,不妨武勇王做個公證人,讓我們這一主一仆先將家事捋捋清楚。”

此話一出,場中本來略有緩和的氣氛陡然變得更加凝重。

白依依看似脆生生輕描淡寫的兩句話,實則已經明白無誤地告訴孫孝哲,鄭善克與馮天寶之間的事情是家事,他最好不要插手。

要想二人答應他的提議,先得讓他兩人將家事掰扯掰扯清楚才行。

孫孝哲聞言,雙眼殺機一閃而逝,但轉瞬卻再次哈哈大笑,目光在白依依美豔無方的臉蛋上貪婪地凝視了好一會兒,才大手一擺,轉身向台上走去。邊走邊道:“白姑娘說得好,尹帥、令狐將軍,咱們就先讓他們二位掰扯掰扯清楚吧。”

話落,他又穩穩在檀木椅上落座,身旁雁翎衛將他的方天畫戟悄沒聲息地遞到了他的手裏。

隨著孫孝哲將方天畫戟握在手裏,站在場中的鄭善克與馮天寶,終於露出了彼此仇恨的目光。

李鈺看著這一觸即發的形勢,強自壓下心頭不斷升起的緊張,全身勁力緊守丹田,做好隨時出手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