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老大？”
聽到彪形大漢咦了一聲，身後一個瘦削的男子上前一步，恭首問道。
如果李鈺看到這名男子容貌，他一定會大大驚異，因為這人正是和他一起逃難的劉果兒。
彪形大漢冷冷看著岸上佝僂著脊背向碼頭行去的李鈺背影，冷冷道：“我怎麼覺得那人有些眼熟。”
劉果兒尋目望去，隻見岸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呈現一片繁榮景象。
而在人群中，李鈺佝僂的背影平平無奇，但劉果兒一眼望去，也是麵顯疑惑，道：“的確有些眼熟，我去看看？”
彪形大漢點點頭，顯是沒將此事放在心上，拍拍欄杆，轉頭望向河麵不遠處整齊威武的船隊。
劉果兒見此，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李鈺哪裏知道就在剛才，他已被人盯了梢，此刻正扮作糟老頭子的模樣，拄著隱龍劍向遠處的碼頭艱難前行。
碼頭吆喝陣陣，全是些精裝漢子來來往往，赤裸著上身將泊在岸旁一艘大船上的麻袋卸下。
在他們身旁，正傲然站著七八名身著武士服、手纏長鞭的大漢，這些人都是水幫一條龍的幫眾，個個身負武藝、心狠手辣，被安排在這裏充作監工。
這些監工虎目圓瞪，冷冷盯著搬運貨物的民夫，若是有誰敢慢了一步，必然會是長鞭加身。
李鈺雖然心灰意冷，但遠遠望著碼頭此等情景，也知道若自己這般貿貿然上去詢問水幫一條龍的事情，必然會引起那些武人的注意。
略略定計，一改佝僂身形，將隱龍劍橫扛肩上，大踏步向碼頭走去。
待他走得近處，這些監工已發現他的行藏。
為首一人瞥瞥他衣衫襤褸的模樣，向身旁一名嘍囉打了個眼色。
那嘍囉生得五大三粗、麵相凶惡，接到小頭目的眼色，提著長鞭幾步跨到李鈺身前，冷聲道：“喂，小子，到這裏來幹什麼？”
李鈺見他麵色不善，忙哈腰笑著回道：“大哥，你們這裏還缺民夫麼？小子不要工錢，給口飯吃就行。”
那嘍囉聞言，像聽到全天下最不可思議的事情般，張嘴瞪著李鈺，半天才道：“你說什麼？你要到我們水幫一條龍當民夫？不要工錢？”
李鈺觀他言行，心中恍然，又道：“小子從洛陽逃難而來，已經兩天沒有吃過東西了，隻要大哥給口飯吃小子就心滿意足了。”
“洛陽來的？”
那嘍囉聽他來自洛陽，麵上驚異之色轉緩，嘿嘿笑道：“很好很好，隻要你肯幹活兒，飯食管飽，跟我來吧。”
雖然是笑，不過他雙目之中透出的陰狠和歹毒卻毫不掩飾。
李鈺將他表情收在眼裏，聞言疾步上前，跟在他的後麵。
這嘍囉來到監工中的那名小頭目前，簡單將李鈺免費當搬運民夫的事情敘述一遍，那小頭目先是和他同樣驚異，繼而便麵顯喜色，仔細拿眼打量他。
見李鈺雖然穿得破破爛爛，麵容也肮髒邋遢，但身形長大，腰板挺直，隻要吃飽了飯食，當有一把子力氣。
於是也不猶豫，招呼一聲，便給先前那名嘍囉扔了兩文銅錢，讓他帶李鈺去碼頭不遠處的一家麵鋪飽肚。
嘍囉領此美差，自是喜不自勝，一手搭著李鈺肩頭，歡歡喜喜便向麵鋪走去。
見他二人走遠，那頭目麵顯陰冷，喃喃道：“嘿嘿，這碗麵可不是那麼好吃的。”
話落，右肩卻被一隻幹枯的手掌搭著，冷然問道：“這人什麼來路？”
小頭目聞言轉身，待看清身旁這人麵目後，身軀一震，一掃臉上傲然之氣，抱拳彎腰道：“堂主！”
這人幹幹瘦瘦，正是劉果兒。隻見他微微點頭，目光卻凝聚在李鈺遠去的背影。
小頭目見他神色，心中十分疑惑，這劉果兒身為幫主馮天寶手下三大愛將，擔任著天地人三堂之一的人堂堂主，為何會對這一個小小的難民如此留意。
略略沉思，老實稟道：“據毛子說，這人是洛陽來的難民，想到碼頭混個飯食。”
劉果兒聞言，心中微凜，據前日阿史那承慶帶來的消息，洛陽剛剛發生了一場大亂。
據阿史那承慶所述，三天前，史朝義率領洛陽城守軍犯上作亂，攻打皇宮，幸虧安慶緒和孫孝哲及時潛回洛陽，率領羽林軍奮起反擊。
而阿史那承慶的胞弟阿史那從禮率領五百同羅軍也與城守軍展開殊死拚殺，不幸被流矢擊中，死於非命。
但好在阿史那承慶率領兩千同羅兵駐紮洛陽城外，聞訊率先殺入城內，與羽林軍內外夾擊，這才粉碎史朝義的陰謀。
不過史朝義在城守軍的拚死護衛下，竟然逃出了洛陽城，阿史那承慶奉偽燕陛下安祿山之命，一路追殺根本蹤影全無的史朝義到了板渚渡口。
雖然眾人都十分奇怪為何他區區不到兩千同羅兵，為何卻帶了三千戰馬。
但這些都是官家的事情，他們水幫一條龍隻要有利可圖，管他阿史那承慶所述是否真實，也會成功渡他兵馬過河。
不巧的是，在他們將阿史那承慶兩千同羅兵和三千戰馬渡過河不到兩個時辰，武勇王孫孝哲便率大軍來襲。
至此，他們才知洛陽大亂不假，但阿史那承慶卻是盜了東都三千戰馬逃往漠北。
按理說，現在河陰縣已被燕軍控製，他們水幫一條龍鑄此大錯，應當被嚴厲追究，甚至極有可能被徹底鏟除。
但這孫孝哲卻並未發難，隻讓水幫一條龍為他們免費提供一千壯男、一千民女，便會既往不咎。
雖然這兩千之數聽來嚇人，不過對於將人口販賣生意做到都幾、河南、河北、河西四道的水幫一條龍來說，卻並非難事。
也因為接了這個任務，水幫一條龍近日才傾巢而出，四處擄掠過往難民，特別是東都而來的，幾乎全被他們一網打盡。
因而也才有了之前李鈺所見羊腸道上的一幕。
在此情況下，竟然還有一條從洛陽而來的漏網之魚，如何不讓劉果兒心中奇怪。
更何況這人的背影，看著又是那麼熟悉。
正當劉果兒心中疑惑時，李鈺在毛子的帶領下，已經飽飽吃了一碗水麵，正往碼頭這邊來準備開始上工。
當他看到劉果兒麵貌時，身體微微一顫，而劉果兒也將他表情盡收眼底，訝然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