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雲壓城,最先感受到圍困之苦的是史朝義那近百騎。
本來已經率眾遠遁而去,卻在那煙塵滾滾處,又慌不擇路地逃了回來。
趙洪一馬當先,矗立在城樓五十丈外的一座高崗,身後蔡文景、駱悅以及橫躺在馬背的史朝義被六十幾名城守軍團團護住。
但在那漫天煙塵中,卻仍顯得無比渺小。
見到四周如此陣仗,封常清麵有憂色,側頭對李鈺道:“看來我們想逃,現在也逃不了了。”
李鈺苦笑搖頭,回道:“本來就是虎口拔牙的事情,現在我們占有這一座小城,總好過在洛陽城中任人宰割。既然他們想要那三千戰馬,那就拿三萬人命來換!”
徐慕白聞言,哈哈朗笑,對封常清道:“瘋子,別看我這兄弟長得跟個白麵書生似的,幹起架來可不比你差。”
封常清聽到這十年未見得戰友爽朗大笑,也一掃臉上陰霾,大力錘了一下他的肩膀,豪氣道:“你這淫賊,十年沒上戰場,不知現在你幹架的本事可比得上你鑽娘兒們褲襠的技藝。”
眾人見一直陰沉如水的封常清對著徐慕白竟也說出如此糙話,不禁大為訝異,也看出這二人雖十年未見,但戰友間的感情卻一直未減。
有他二人對話,黑雲雖已壓城,眾人卻再也沒有恐懼驚張的感受。
李鈺見此,心知高仙芝手下兩員愛將終於重聚一起,在此亂世,也許對他二人而言,都會是一次重生吧。
隻是這等光景,不知還陷在洛陽的高仙芝能不能夠看見。有裴旻留在那裏照應,或許這一代名將也會有重現輝煌的一天吧。
徐慕白不知道李鈺此時心中思索,聽到封常清所言,奮力回擊一拳,咧嘴笑道:“瘋子放心,今兒個我就讓你看看我徐老虎的打架的本領能不能比得上鑽女人褲襠的本事。哈哈哈……”
隨著爽朗大笑傳開,漫天煙塵終於來到近處,在八裏外層層將這座小城圍住。
環目四顧,煙塵消散。
隨風飄蕩的旗幟下,盡是全副武裝的甲胄將士,這些將士有的身著銀鎧,有的身著黑甲,顯然並非一支部隊所有。
漫山遍野,少說也有近萬之眾。
看著這獵獵軍陣,這小小的簡陋城牆怎能抵得住他們的攻打?恐怕城內三百餘兵卒一個衝擊便會被屠殺得一幹二淨。
不過這些兵卒並未急於進攻,待陣型聚攏,西邊大道盡頭,一人一騎緩緩而出。
在烈日照耀下,那騎兵身上明亮的鎧甲反射著光芒,顯出威武的氣勢。
騎兵緩緩來到挺立山崗的趙洪跟前,相聚十餘丈停住,然後交談著什麼。
因為隔得距離太遠,站立城樓上的李鈺等人並不能聽得清楚。
李鈺緊皺雙眉,凝目看著那隊騎兵,片刻,道:“那是孫孝哲。”
食人魔將孫孝哲的惡名,場中諸人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卻沒有幾人真正見過,若不是昨夜在長生殿裏那一場大戰,這大魔頭即便站在李鈺跟前,估計他也不能將他認出。
但經曆昨夜一戰,他又怎能忘記孫孝哲的形貌。
“孫孝哲?!”
眾人聞言,也有些驚訝,沒想到帶領上萬追兵來此的,會是武勇王孫孝哲。
如果孫孝哲能夠調動萬人來此,那隻能說明洛陽的形勢已經被安慶緒徹底掌控了,因為單憑洛陽城裏的守軍和羽林軍,是遠遠不可能湊足一萬人的。
且看那些黑甲軍士,個個生得牛高馬大,正是阿史那承慶率領的同羅兵。
隻是李鈺心中十分好奇,這安祿山比史所載提前半年死去,不知這曆史是否已經發生了改變。
而觀眼前形勢,史朝義幾乎沒有生還的餘地,如果真是那樣,後來的曆史又該如何演繹?
正在李鈺沉思的時候,封常清冷聲道:“怎麼回事?他們居然放了史朝義眾人一條生路?”
李鈺抬目望去,果見在那重重圍困中,竟為史朝義等人讓開了一條北上的生路。
三十餘殘兵垂頭喪氣地緩步向北而去,隱約還能看見史朝義那雄壯身軀像一截爛木搭在馬背。
看著史朝義那隊人馬離去,李鈺喃喃道:“傳國玉璽終還是落在了安慶緒的手上。”
眾人聞言,都麵現凝重,卻又知道當時實屬無奈。若不是李鈺臨機決斷,將那東西免費送給了蔡文景,讓他獻給史朝義,恐怕他們僅憑百餘人根本不能逃離洛陽。
正因為有了這東西,史朝義才能鐵了心領著城守軍與羽林軍大打出手,也正因為有了這東西,才讓李鈺眾人沒有成為雙方針對的焦點。
要知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在不能保證自己小命的情況下,一切身外之物都是累贅。
當然,李鈺之所以那麼輕輕鬆鬆地將那東西拿出來,他還有另一番更長遠的打算,那便是指望史朝義能夠掙點氣,將那東西帶出洛陽,逃回河北他老爹那裏去。
有了傳國玉璽在手,不管坐在洛陽龍椅上的是安祿山還是安慶緒,想必史思明都不會將它獻上。
那時安史之間必有不可調和的矛盾,雙方反目也就順理成章。
可惜,沒想到史朝義會這麼不濟,不僅沒能順利將那東西帶回河北,甚至可能已經丟掉了自己的小命。
等到史朝義那三十餘騎消失在人海之中,漫天的塵土在此卷動,包圍圈一點點縮小,不多時便已距離城池不過裏許。
如此近的距離,雙方終於可看清彼此陣仗。
依舊是孫孝哲一人一騎,緩緩向西門行來,看那架勢,渾沒將城樓諸人放在眼裏。
來到五十丈外,他終於勒住坐騎,朗聲向城樓上吼道:“城裏小兒聽著,若現在開城投降,本王可饒爾等不死!”
聲音朗朗,穿透雲霄,可見功力之深厚,已遠勝史朝義之流。
聞聽此語,李鈺麵上生寒,昨夜在他和李豬兒聯手圍殺安祿山一戰中,明明他已負傷,但現在聽來,卻似絲毫無損,可見他功力之深,絕非昨夜表現出來的那一星半點。
而聽他話中口氣,已像是勝券在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