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被亂刀砍死了?”
醉紅樓四藝坊內一間精致的閨房中,老鴇子安妹妹看著恭首站立在麵前的掌燈小廝,端著的茶杯差點被驚得摔落。
“當時跟著他的還有一人,我看很像是史朝義的人,因此隻在遠處綴著。估計他應該發現了有人跟蹤,所以七彎八拐地在街巷裏繞著圈子。
但跟蹤他的人身手好像也不弱,自始至終沒有被他甩掉。後來估計他有些著急了,翻進了修業坊。跟蹤他的人沒敢進去,我也隻得遠遠候著。
不過大約在一炷香後,裏麵便傳來激烈的打鬥聲音。等到巡邏軍士前來查看,那人都已被亂刀剁死了。”
幹瘦小廝不緊不慢、極有條理地敘述道。
聽完他的敘述,安妹妹還不死心,又問道:“那你看清楚那被剁死之人的麵目麼?”
小廝搖搖頭:“修業坊是突厥人的地盤,小的不敢擅入。但我隔著圍牆遠遠看到十餘名突厥兵倒在血泊中,而那被亂刀剁死的,無論身形還是裝束,都與那人無二。”
安妹妹聞言,頹然坐倒秀榻上,喃喃道:“那賤人的房裏沒有那東西,他又被剁死了,我現在能拿什麼去討得他的歡心?”
那小廝並不言語,抬起一雙邪眼在安妹妹一張俏臉和高聳的雙峰上逡巡了一會兒,突然直起身子湊到她身前,伸出幹瘦的右手抬起她的下巴,另一隻手也開始不規矩起來。
安妹妹似是十分享受,慢慢閉上一雙美目。
小廝嘴角勾起一抹邪笑,伸出猩紅的舌頭舔了舔嘴角,埋頭啜了上去。
安妹妹嚶嚀一聲,接著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房內頓時春光一片。
要是被史朝義知道他垂涎已久的絕色媚物被這樣一個醜陋的小廝玩弄,他一定氣得心肝肺俱裂。
可惜,他現在正對著跪在堂下的兩人大發雷霆。
“廢物!都他娘的是廢物!連兩個人都跟不到,老子養你們何用?”
地上跪著的正是前去跟蹤李鈺幾人的兩名漢子。
二人跪在地上,全身瑟瑟發抖。
這時,廳堂左邊下首一位身形彪悍、年歲大約二十出頭的小將起身道:“將軍息怒。其實換個角度來看,也說明這些人絕非泛泛之輩,到時應該能讓都城亂起來,到時我們成事的幾率也很大。”
史朝義看向那俊俏小將,心中怒氣依舊難平。
見此,右邊又一身形同樣彪悍的中年將領起身道:“駱悅說的有道理,如果他們幾人能夠這麼輕易的被跟蹤,我們倒不用在他們身上花心思了。”
史朝義看了一眼中年將領,沉思片刻,怒氣稍減,揮手屏退兩名探子,然後對二將道:
“這幫人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潛進城來,說明城內一定有著他們的內應。如果不能找到他們落腳的窩點,到時要是讓他們走脫,這替罪羊恐怕就不太好找了。”
駱悅聞言也沉默不語,顯是有著同感。
而中年將領突然雙眼一亮,對史朝義道:“你們不覺得今早那幾人有些古怪麼?”
“哦?”史朝義看向中年將領,疑惑問道:“蔡大哥發現了什麼?”
中年將領剛要答話,駱悅一拍腦門,恍然出聲道:“是了!”
史朝義又轉頭看向駱悅,中年將領見他明了,含笑點頭,示意他說下去。
“姓李的小子在四藝坊中一戰,本就透著許多古怪。四藝雙姝的琴棋書畫,以蔡大哥的見識都不敢輕易挑戰,即便是他運氣好到了極致,也不可能那般輕易破去。這裏麵,恐怕另有玄虛。”
史朝義聞言低頭沉思,越想越不對勁,自己在四藝坊來往不下十次,見到能夠上前挑戰四藝雙姝的寥寥無幾,能夠勝上一兩場的更是屈指可數。
要說四戰皆勝,並且是以那般僥幸的方式取勝,實在難以讓人信服。
當時雖也懷疑這其中有詐,但看到李鈺那一身本事,以及那和尚的狼狽樣子,自把他高看了許多,也就沒有多想。
更何況,還沾著他的光,上去國色坊一品其中秀色,更沒多想。
但現在聽手下駱悅和蔡文景二將分析,好像真有許多貓膩。
駱悅見史朝義陷入沉思,繼續道:“剛剛經蔡大哥一說,我又想起另外一事。”
“什麼事?”史朝義並不抬頭,隨口問道。
“我記得他們昨夜上到四藝坊的共有五人,但今晨離開時,卻有七人。多出的這兩人,好像是從國色坊下來的。”
史朝義聞言虎目一睜,顯然也反應過來。
當時他被李鈺從溫柔鄉中叫醒,本是一夜酣戰,體力和神思都有些迷糊,因此並未留心幾人。
但現在駱悅一說,那多出來兩個小哥的的俊俏模樣一下浮現在腦海。
他記得上國色坊的隻有四人,下麵普通客人沒有通過四藝坊考較根本上不到四藝坊。
許多不懂規矩的莽漢擅闖國色坊,幾乎都被從上麵摔倒了樓下,非死即殘。
讓人無語的是,那些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掉下樓來的,更不敢去告官,因為醉紅樓另有一段不能說的公開秘密。
想到這些,史朝義目光生寒,冷冷道:“這醉紅樓處處透著古怪,老子早晚要將他鏟平嘍!”
蔡文景趕緊小聲製止道:“將軍萬萬不可,醉紅樓的地位您又不是不知道?隋唐二朝哪一個皇帝不喜好那一口?如今聖上雖未明言,但誰不知道醉紅樓給他送去了許多jin臠。”
史朝義聞言又蔫了,但眼中的那絲貪婪任誰都看得出來。
蔡文景接著道:“末將覺得奇怪的,不是醉紅樓這公開的秘密,而是覺得姓李的那小子輕輕易易就上了天香坊。這醉紅樓與他之間,是否有著某種勾連?或者說,醉紅樓會不會是他們的內應?”
“有這個可能!”史朝義沉聲道:“畢竟是數百年的名樓,經曆李唐百餘年,要說裏麵沒有李唐的勢力,任誰也不會相信。”
說完,對駱悅道:“派人將醉紅樓日夜給我盯著,一個蒼蠅都別放過。”
“得令!”駱悅拱手答喏,快步退了出去。
史朝義見他離去,又對蔡文景道:“蔡大哥,有盧飛雪和無心法師的蹤影了麼?”
蔡文景搖搖頭:“派出城的探子剛回來第一波,城外幾大要道都還沒有發現異常蹤影。”
史朝義麵有不悅:“據五殿下密信,安慶緒和孫孝哲明晚便會悄悄入城,而這無心法師和盧飛雪應該比他二人更早,極有可能便是今晚。若不能掌握他們的行蹤,到時怎讓姓李的幾人行事?我們又怎麼能夠渾水摸魚?”
蔡文景神色微慌,趕緊躬身稟道:“請將軍放心,末將一定在今晚將他二人行蹤探查清楚。”
史朝義麵色略緩,繼而道:“如果姓徐的那小子真的被阿史那從禮所殺,我估計這幾人也不會善了。如此,這突厥老兒的同羅軍也可以利用一番。”
蔡文景已經恢複鎮定,讚同道:“如果能夠煽動他來對付這幾人,我們隻需埋下幾顆暗子,保證沒人懷疑到我們頭上。那時再將五殿下所托之事辦了,更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
史朝義連連點頭:“五殿下頗得聖上恩寵,早晚會取安慶緒而代之。既然父親素不喜我,那我們不妨擁戴明主,等到五殿下繼承大統,你我都是國之棟梁,到那時,哈哈哈……”
越說越高興,最後朗朗一笑。
蔡文景也朗聲賠笑,等到他笑完了,才建議道:
“阿史那從禮的五千同羅軍戰力強大,他素與嚴莊、孫孝哲幾人不睦,若能將他爭取過來,將是我們莫大的助力。”
“嗯。”史朝義微微頷首,同意道:“他也應該能夠看清當前局勢,待會兒我便到修業坊去一趟。順道問問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姓徐的小子怎麼看也不像是這種冤大頭啊。”
蔡文景和駱悅正是昨夜保護史朝義的幾名彪形大漢之一,也曾見過粗中有細的徐慕白,當時對他印象還不錯。此時也心下奇怪,不知道到底出了何事。
在他們陰謀算計的時候,鴻源酒樓後的地室內,彌漫著一股難言的濃濃悲傷。
李鈺雙眼通紅,拳頭緊捏,麵色漲紅。
王北川虎目含淚,聞言也重重點頭。
趙思哥臉色陰沉如死,雙眼銳利如鉤,卻始終不曾言語。
而朱紅雪,紅唇咬破,鳳目噴火,顯然也是悲怒不已。
其餘眾人,也與他們一般無二。
守在地室石門邊的徐小三也麵含悲色,不能自已。
若非第五琦和韓先生及時趕到,恐怕眾人聽到徐慕白身死的消息的一刻便會衝出酒樓殺進修業坊。
第五琦細長雙眼掃視了一圈眾人,咳嗽兩聲,才道:“事情已經出了,各位不妨打起精神,救出被關押的二位壯士,也好了了徐老弟的一樁心願。”
精明如第五琦,早已看出眾人中最急切想要救人的乃是徐慕白,因此隻得以此話開導。
李鈺聞言,強壓住臉上悲色與怒容,咬牙道:“第大哥說的在理,此仇要報,但大事也要做。”
韓先生見已打破沉默,開口道:“據宮內的消息,今夜會有一批胡女被送進宮去。”
“胡女?”李鈺心中一動,小心問道。
韓先生點頭:“聽說是從西域來的胡商繞道範陽而來,特意獻給安賊的。”
這下不僅是李鈺,就連朱紅雪等人也驚呼出聲:“西域胡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