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她哪裏做錯了
到晚上吃飯的時候,母親也沒從臥室裏出來。
喬沐恩去敲了好幾次門,喊了好幾聲都沒回應。
劉玉芬倒像是見怪不怪,拿了空碗盛了些飯菜就要給她端進屋,不過被喬沐恩攔下了,“劉姨,我去吧。”
說到底,她也是她親生母親不是?
劉玉芬遲疑了一下,不過最終還是沒有拒絕,隻歎了口氣道,“行吧。”
喬沐恩端著碗,站在母親臥室門口的時候卻又猶豫了……她突然在想,母親不想見她,真的是不想她花錢嗎?
還是說,這麼多年,母親已經厭倦了她?膩了她?是打心底裏不想看到她?
不!不會的!喬沐恩急急的在心中否定了自己剛剛的想法,她從小就失去了父親,這麼多年,她跟母親相依為命,共甘共苦。
她們是彼此唯一的親人,母親又怎麼會討厭她呢?
一定是母親覺得自己太辛苦,又賺不了多少錢,所以才故意裝作一副冷淡的態度吧!
她以為這樣,她就會對她心生怨恨,然後一門心思都放在工作上,不再去管她的事!也不會來回折騰花很多的錢。
母親就是故意的,她是為她好,是因為心疼她!
喬沐恩咬了咬唇,她鼓起勇氣上前一步,剛準備推門,可就在這時,就在她的手剛剛觸碰到房門的那一刻,門突然開了。
門背後,喬母依然一動不動的坐在輪椅上,飽經風霜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
喬沐恩怔了怔,然後努力擠出一個笑容,語氣卻有些尷尬,“我以為您在休息,剛想把飯菜給您拿進來……”
坐在輪椅上的喬母看了她一眼,然後一言不發的推著輪椅往外走。
喬沐恩見狀,心頭一喜,趕緊將手中的碗放在一旁,然後一路小跑著過去,“媽,我來幫你。”
輪椅上的人後背微不可查的僵了僵,不過這一次,她沒有拒絕。
任由喬沐恩將她推到飯桌旁,又拿起一旁的空碗替她盛了碗湯,喬母默默接過,卻始終一言不發。
母親臉上的冷淡疏離寫得明明白白,喬沐恩心中,說不難過是假的。
不過難過歸難過,她卻還是要強打起精神強顏歡笑,“媽,您多吃點,您看您都瘦……”
沒等她把話說完,剛剛一直沒說話的喬母突然抬起頭來,“你明天一早就走吧。”
夾菜的手僵在半空中,心中仿佛塌陷了一塊,喬沐恩眨了下眼睛,然後回過頭很努力的憋出一個笑,“媽,我最近不忙,可以在家多照顧你幾……”
她的話還沒說完,喬母突然重重的把手中的筷子往桌子上一拍,“叫你走你就走!哪來那麼多廢話?我這好端端的做什麼要你來照顧?”
印象中,她長這麼大,母親很少跟她發火,連重話都不曾說過幾句,所以這突如其來的嗬斥,以至於喬沐恩頓時愣了神。
一旁的劉玉芬看不下去了,皺眉道,“阿如!你能不能好好說?喬喬這大老遠的又是飛機又是火車又是汽車,好不容易才回來一趟,你就是這個態度?”
“我什麼態度?我讓她回來了嗎?”喬母仰起臉,滿臉不耐煩,“還有你阿芬,我當時怎麼跟你說的?叫你別讓她回來別讓她回來,你又是怎麼做的?”
母親的話,從母親嘴裏蹦出來的每一個字,仿佛都化為一把把尖刀,狠狠的插進了她的心髒。
喬沐恩隻覺渾身發冷,纖細的手指緊緊的攥在一起,原來……原來母親竟是這般不想看到她嗎?
饒是劉玉芬這個天天陪伴在喬母身邊的人,聽了她這一席話,也氣得直接扔下了手中的筷子——
“不是阿如,你這說的什麼話?喬喬是你女兒,母親生病了做手術女兒回來探望,她哪裏做錯了?”
她就真搞不懂了,別的父母每天望眼欲穿就盼著自己的女兒回家,怎麼到了她這裏,她偏就要反其道而行之了呢?
不知道是不是被劉玉芬的話觸動了,喬母沒有再說話,但她也沒再端起剛剛放下的湯碗。
她隻推動著輪椅,又一言不發的往房間走,直到輪椅停到門口,她才突然又說了句,“明天一早就走。”
說完這句之後,她這才推送輪椅進屋,然後毫不猶豫的關上的房門。
“砰”的一聲門響,在這寂靜的夜空裏顯得尤為刺耳。
劉玉芬呆了半晌,這才重新拿起桌上的筷子放到喬沐恩手上,“吃飯,別理她!她這人,自從生病以後,脾氣就越發的不好了。”
其實她說的沒有錯,生病,的確會令人性情大變,尤其是……母親得的還是癌症。
歎了口氣,又隨手撥了撥碗裏的飯菜,喬沐恩卻已經沒了胃口。
遲疑了一下,她還是沒忍住問了一句,“我媽……平時在家脾氣也這麼暴躁嗎?”
“可不是嗎?”一說起這個,劉玉芬就來氣,“我看她是巴不得把身邊所有的人都趕走她才甘心!”
原本是一句很普通的抱怨的話,可喬沐恩卻聽出了端倪,她回過頭,看著劉玉芬一臉認真的問道,“劉姨,你老實跟我說,我媽的病是不是……”沒救了?
最後那三個字,她沒說出口,因為那樣的結果,無疑是她所不能承受的。
不過即便她沒命說,劉玉芬也知道她心中想的是什麼。
“不是的。”她說,“醫生說了,雖然她因為私自將藥量減半,導致體內癌細胞急劇擴散,但是因為及時進行了手術,所以她的身體還是有希望康複的。”
聽她這麼一說,喬沐恩這才鬆了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她滿腦子都是劉玉芬剛剛說的那句“有希望康複”,卻沒注意到,有那麼一瞬間,劉玉芬的眼裏閃過一絲濃得化不開的悲傷。
期限許久的親情已然化作泡影,這天晚上,喬沐恩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輾轉難眠。
也不知道為什麼,這裏明明是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可她卻突然覺得這裏的一切都陌生極了。
陌生的房間,陌生的母親……陌生的回憶。
她記憶裏那個每天對著她笑,對她溫柔疼惜,關懷備至的女人,真的跟坐在輪椅上的母親是同一個人嗎?
為什麼,她都開始想不起母親對她笑時的模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