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朱銘家裏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薑仕煥走在梁建旁邊,兩人漫步在檢察大院裏的林蔭道下,冰冷的風吹在臉上,讓兩人剛才在朱銘家裏討論的時候那股亢奮的心情都慢慢沉澱了下來。
“這件事,還是有一定風險的。黃背後那位,並不好對付。”薑仕煥忽然說道,憂心忡忡。
梁建看了他一眼,昏暗中,他的側臉透著些滄桑。梁建笑了笑,道:“這件事,你不用插手。今天的這些內容,你當沒聽到就行。”
梁建說這話本意是不希望薑仕煥跟著一起冒險。雖然之前討論的時候,梁建感覺自己信心滿滿,但真到了跟郭銘泰他們對著幹的時候,會發生什麼很難說。如果郭銘泰先下手為強,先來對付他們呢?
薑仕煥和梁建還是有些區別的。梁建再不濟,背後有項老,還有個現在看似對他放手不管的唐家。可薑仕煥背後卻什麼人都沒有。如果到時候發生了一定要犧牲一個人的情況,那麼薑仕煥很可能是頭一個被犧牲掉的。
所以,梁建是不希望薑仕煥冒險,他能走到今天這一步不容易。可薑仕煥似乎是誤會了,臉一沉,就不開心地說道:“不用,我並不是怕那位。”
梁建立即聽出了他的情緒,不由得苦笑了一下,道:“大哥,你別多想,我沒這個意思。”
“行了,你也不用多說。這件事,既然我聽到了,總是要出一份力的。”薑仕煥說道。
梁建擔心說得越多,薑仕煥誤會越深,隻好不說了。
兩人又走了一段,薑仕煥的情緒似乎是平複下來了,忽然問道:“你們辦公廳現在缺了兩位副秘書長了,蔡書記就沒提過打算什麼時候把那兩個位子填上?”
薑仕煥提到這個事情,梁建倒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他問薑仕煥:“之前朱明堂說要提前退休,最近還是一直沒消息嗎?”
薑仕煥猶豫了一下,道:“消息是有一些,不過,具體的程序估計還沒開始走。”
梁建聽後,想了想,覺得朱明堂提前退休這個事情應該不是假的,但他很可能要等何建華的事情落定了才肯正式進入流程。
想到這裏,梁建便說:“要不什麼時候,你邀請上他,我們一起吃個飯?”
薑仕煥搖了搖頭,道:“不用了。有些東西是命裏注定的,是你的終歸是你的。”說完,他轉頭朝梁建笑了笑。
薑仕煥這麼說了,梁建也就不多說了。這畢竟是薑仕煥自己的事情,還是應該要尊重他的意見。
不過,作為朋友,梁建覺得,還是應該做點什麼。
夜已深,兩人又走了一段,就各自上車回家了。
第二天早上起來,吃早飯的時候,項老也在,梁建想到薑仕煥的事情,就說道:“爸,我們市委組織部部長朱明堂據說打算提前退休了?”
項老驚訝地抬頭看向他:“朱明堂要體現退休?他幾歲了?”
梁建想了下,道:“不是很清楚,五十出頭吧?”
項老愣了愣,旋即說道:“早點退休也未嚐不是好事,如今官場的鬥爭是越來越激烈了,年紀大了容易力不從心。”項老說這句話時,神情間似乎露出些複雜,仿佛是有感而發。忽然間,梁建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往下說了。
過了一會兒,項老倒是問起他來:“你平日裏都不跟我說工作上的事情,今天突然跟我說起這個,是有什麼事吧?”
梁建就好像是被家長看透心裏小九九的孩子,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然後說道:“之前來家裏吃過飯的那位組織部副部長薑仕煥您還記得嗎?”
項老點點頭:“我記得,那小子的性格還挺招人喜歡的。”
梁建聽他這麼說,心裏便略微鬆了鬆。他接著說道:“他在副部長的位置也待了很多年了,我在想,如果朱部長那邊真的打算提前退休,是不是可以讓薑仕煥接替他?”
項老看了他一眼,眼神裏的光,有些複雜,分不清是欣慰還是其他的什麼。他看了一眼後,便收回了目光,一邊放下筷子,一邊說道:“回頭你給我一份他的資料,我看看。”
梁建一聽這話,趕緊說:“謝謝爸!”
“一家人別說兩家話。”項老笑著說道。
梁建嘿嘿地咧著嘴笑。
梁建去上班後,項瑾早上沒課,去送了霓裳回來,正好看到項老坐在花園裏的大理石桌旁對著手裏的手機發呆,便走過去,問:“爸,你在看什麼呢?”一邊說話,一邊湊到近前去看項老的手機屏幕。
項老回過神,微微一笑,道:“沒什麼,發呆。”
項瑾有些意外地看了看項老,道:“你肯定有心事。”
項老笑了笑,沒作答。項瑾在對麵坐了下來,剛坐下,項老忽然問到:“前兩天你趙叔叔說我護犢子,你說我是不是真的有點護犢子?”
項瑾含著笑,瞧著他,也不說話。
項老也是見過大場麵的人,麵對再大的人物,也能麵不改色心不跳,可對著項瑾那有些揶揄的目光,卻是有些不好意思。
“你這麼看我幹什麼?”項老說道。
項瑾笑著回答:“護犢子這件事,你反正沒護我就是。”
項老笑了起來:“怎麼,還吃醋了?傻丫頭,要不是他是你丈夫,你覺得我會這樣?”
項瑾起身,走到項老身邊,俯身抱住他,像個十多歲的小女孩一般,嬌嗔道:“爸,我知道你是為我!”
項老眼睛眯成了一條線,神情欣慰。
市委書記辦公室。
梁建正在和蔡根討論市委辦公廳那兩個空著的副主任位置。剛開了個頭,還沒進入高潮,田望忽然敲門進來,打斷了兩人。
“什麼事?”蔡根看著門口站著的田望問。
田望回答:“檢察院的檢察長淩海和副檢察長朱銘過來了,他們說有要緊事要跟您彙報,現在在門口等著。是讓他們立即就進來呢,還是讓他們等一等?”
梁建一聽,心裏便微微一震。昨晚,這朱銘還是猶猶豫豫地態度,怎麼這才過了一個晚上,就立即下了決心了?看來外人說他雷厲風行,還真是沒說錯。
梁建正想著,蔡根這裏微微皺了皺眉頭,考慮了一下,道:“讓他們進來吧。”
田望立即點頭出去請淩檢和朱銘了。蔡根則看向梁建,道:“那你先回去吧,那兩個副主任位置的事情,我們回頭再說。”
“好的。”梁建自然是想留下來聽一聽淩海跟朱銘是怎麼跟蔡根談的。但蔡根不想讓他留著,那梁建也隻能聽命。
剛要出去,淩海和朱銘進來了。淩海看到梁建也在,就笑著打招呼:“梁秘書長也在啊!正好,待會我要跟蔡書記彙報的事情,跟你也有點關係。”
他說完,蔡根看了看淩海,又看向梁建,道:“那你就先別走了,留下一起聽聽吧。”
梁建自然是求之不得。他和朱銘打招呼的時候,兩人目光一碰,竟有種默契的感覺。
“剛小田說你們有要緊事,什麼要緊事?”蔡根讓他們在沙發上坐下後,看著淩海問。
淩海回答:“還是讓朱銘來說吧,這個事情,也是他先知道的。”
蔡根便看向了朱銘。
朱銘清了清喉嚨,然後就開始彙報他審訊陳斌的情況。一開始,蔡根聽到陳斌的名字後,第一個反應是看向了梁建。
梁建心裏微微一突,知道蔡根心裏此刻肯定又是對梁建不太滿意了。所以不等朱銘說完,梁建就打斷了一下,跟蔡根解釋道:“之前因為那件事,一著急就把陳斌的事情給忘了。本來,今天打算去跟朱銘同誌溝通了,沒想到,被朱銘同誌搶先了。”
蔡根收回了看向他的目光,對朱銘說道:“你繼續說。”
朱銘點點頭,然後繼續說,等朱銘將從陳斌那裏審訊出來的口供彙報得差不多的時候,蔡根的臉色已經不太好看了。
朱銘說完後,本還要接著說,被淩海偷偷拉了一下。朱銘看了淩海一眼,淩海沒理會他,小心翼翼地朝著蔡根說道:“蔡書記,朱銘從陳斌那裏問出這些信息後,立即就跟我做了彙報。我得知後,就直接過來找您了。我覺得,這件事情事關重大,具體怎麼做,得您拿主意。”
蔡根的神色漸漸恢複了正常。他沉吟了一下,道:“梁山森林溫泉酒店的事情,陳斌已經指認那兩個女孩子的死都跟黃金軍有直接關係嗎?”
梁建聽到這個問題,眉頭微微一皺,直覺不太妙。朱銘也皺了下眉頭,斟酌了一下後,回答:“這個倒是沒有,不過,陳斌指出,像那樣的事情並非就那一次。而且,梁山溫泉酒店的事情,還有更多的黑幕。這其中涉及到,還有部分是我們華京市的政府官員。我認為這件事,我們不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必須得好好查查!”
“朱銘你怎麼說話呢!”朱銘的話剛說完,淩海就接著話斥了朱銘一聲,然後接著說道:“麵對違法犯罪行為,我們當然不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過,查也講究時機和手段。”說著,他又朝向蔡根,問:“蔡書記,您說,我們接下去怎麼做比較好?”
蔡根沉默著,沒接話。
梁建和朱銘,或許還有淩海,心裏其實都明白蔡根此刻因為什麼而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