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友人笑笑說:“梁處長,偶然口吻重一次,也是難得的。來,我敬你一杯吧。”梁健並不領情,隻是拿起了邊上的茶杯,與培友人碰了碰說:“培總我還是以茶代酒吧。”陪友人說:“梁處長真是清淡啊。”
梁健說:“培總,今天來我想找你談的事情,就是你上次讓菁菁給我說過的事情。”培友人放下了杯子,對梁健說:“有勞梁處長,我們企業接下去的正常運轉,都要靠梁處長了。如今治水的形勢這麼嚴峻,我們的壓力非常的大啊。”
梁健將茶杯也放下了,他對培友人說:“培總啊,這‘四水’共治的行動,是省委省政府部署的重大工作任務,堅決向前推進,各個企業都要按照要求自查,接受執法機關審查,如果還是不到位的就要關停,這很嚴格。不是說,哪個企業讓人家打個招呼,就能蒙混過關的。
“我就跟你說個事吧,也算是透個底吧。就是在前不久,北京方麵也打電話過來,為某個企業說情了。結果還硬是讓張省長給頂住了。北京方麵都被頂回去,你說,我能幫到你的忙嗎?”
培友人不慌不忙地說:“梁處長,北京方麵被彈回去是可以理解的,那是天高皇帝遠,但是,你是張省長身邊的紅人啊。我已經多方麵了解過了,都說張省長非常聽你的話的。隻要你幫助說幾句,說不定就能放行了。到時候,我一定重謝梁處長。”
梁健沒有答應,反而問道:“你是聽誰說的,張省長很聽我的話?這人分明是不懂官場規矩嘛。張省長是政府一把手,我隻是他的秘書。我隻聽張省長的指示,哪有張省長聽我的道理?說那些話的人,肯定不是官場中人嘛!”
培友人說:“怎麼不是官場中人,人家可是省書記的……總之人家和梁處長一樣,也是非常熟悉官場情況的。”梁健之前一句說“這人肯定不是官場中人”也無非就是要刺激對對方,看看對方會不會說出到底是誰跟他說了這話。沒想到,培友人還真是好麵子,平時沒人敢在公司刺激他,被梁健一挑,就說出了“省書記的”五個字。
這正好是梁健想要知道的。這“省書記的”背後,就是“王道”。與梁健一樣熟悉官場的人,又是華書記身邊的人,就沒有其他人了。梁健心想:“這個王道,是時時刻刻都想要跟自己過不去啊!自己從未對他有過特別的惡意,但是他卻處處與自己為敵,一直希望我出事!這樣的人,也沒有必要再客氣了,否則人家隻會當你怕了他。”
梁健暗暗下定了決心,隻要有機會也不會輕易饒過他。不過目前,他最重要的事情,還是應付培友人,他就說:“哦,那對方肯定是不了解我們張省長。張省長是出名的秉公辦事,他是不會允許下麵的人,胡作非為的。”
培友人朝椅子裏向後靠了過去,說道:“這怎麼是‘胡作非為’呢?梁處長,隻是稍稍放寬一點口子。甚至,我認為,梁處長根本就不需要把這事,對張省長說。隻要吩咐一下下麵的具體操作人員,不就行了?我們企業也不是完全不整改,我們可以慢慢整改起來,但是一定那麼快的整改,肯定不行。”
梁健感覺自己沒必要與培友人再廢話下去了,梁健說:“培總,真是不好意思。這個事情,沒有你想得那麼簡單。今天我過來,是特意告訴你一聲。這事情我實在幫不了你的忙。”培友人看著梁健,然後不由嗬嗬笑了一聲。
梁健也不示弱,看著培友人。培友人又嗬嗬笑了一聲,說道:“真的?”梁健直視著他:“真的。”培友人說:“梁處長,你再考慮一下吧。有時候,我們看問題的角度,需要換過來。流行的說法,在你們官場上叫什麼?換位思考,對吧?梁處長,我覺得,你也應該換位思考一下,從我的角度來看。
“梁處長,從你的角度來看,或許我找你梁處長,是請你梁處長給我一個機會。但是,從我的角度看,我不僅僅是要你梁處長給我一個機會,我同時也是再給你梁處長一個機會。你明白我這個意思嗎?梁處長,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梁健盯著培友人。培友人不慌不忙,打開了桌子下麵的抽屜,拿出了一張牌,對著梁健說:“為什麼我說也是給你機會呢?因為我手裏有你的牌。梁處長,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梁健盯著培友人。
培友人手指一動,原來不是一張,而是兩張,一張是國王,一張是王後。培友人說:“梁處長,我手裏不僅僅是一張牌,而是兩張牌,一張是關於你的,一張是關於誰的,你懂的!”梁健當然知道,培友人指的是菁菁。
梁健說:“培總,我知道你是一個有身份的人,希望你不會亂來。你也是經常跟政府打交道的人,如果你做出讓大家都寒心的事情來,恐怕大家以後都不敢跟你打交道了。”培友人嗬嗬笑道:“這一點就不老梁處長擔心,我自然心裏有數。我如果企業都保不住,我還跟政府那幫人打個屁交道!”
梁健說:“要保住你現在的企業,唯一的、也是最好的辦法,就是整改。越早,越好。你的印染產業,如果想要走下去,唯一的辦法也就是轉型升級,技術改造,沒有其他更好的活路。即便你使出吃奶的力,用盡所有的關係,這次過了關,從長遠來看,還是過不了關的。不要怎麼目光短淺了!”
培友人忽然發火了,手掌在桌子上重重一拍:“我現在關心不是長遠,我要看到現在的效果!梁處長,如果你這事不能幫我解決掉,就休怪我要出牌了。”梁健問道:“你打算怎麼辦?”培友人說:“這你不需要知道的太多!”
梁健最擔心的,還是他會對菁菁不利。這畢竟隻是一個女大學生。梁健說:“培總,你看這樣行不?我替菁菁把她向你借的50萬還給你,我這裏的5萬也還給你,我再加10萬的利息,你看行不行?”
培友人冷笑道:“笑話,當時我給菁菁50萬,是用來救命的。現在你替她還給我50萬算得了什麼?我也要救命,我要的不是50萬,我要的是你救我企業的病。”梁健說:“要救你的企業,唯一的辦法,就是整改,我剛才已經跟你說過了。”
培友人看著梁健,眼中冒出了凶光:“這麼說,梁處長,是真的不肯幫忙啦?”梁健說:“我就是在幫你的忙,關鍵是你如何看待的問題。”培友人說:“我的看待,就是你不肯幫忙。那就請你回吧,你走出這個門之後,就休怪我采取措施了。”
梁健看到培友人的情緒有些失控,如果就這麼出去,或許今天晚上,菁菁就會有麻煩。梁健心想,不能因為自己此刻的一時衝動,給菁菁帶來災難性的後果。梁健平複了一下心情,以理智的口吻,對培友人說:“培總,你別激動,我再回去再想想,看有沒有更好的辦法!”
培友人看到梁健服軟了,笑起來說:“這就對了嘛!我知道,梁處長是一個理智的人,公家的,終歸是公家的,你犯不著為了公家的事情,連自己的大好前途都弄沒了,你說我說得對不對?梁處長,我給你十天時間,你幫我把這個事情搞定。”
梁健說:“十天,肯定不行。起碼二十天。”培友人說:“二十天?這麼久?我怕他們到時候把我的企業都給關閉了。十五天。”梁健說:“十六天。就這麼定了,否則我也幫不上你的忙了。”
培友人對梁健抱有期待,隻要有一線希望,他也不想跟梁健撕破臉皮,他說:“那好,十六天就十六天,梁處長還真會討價還價。”梁健就站了起來:“等我電話。”培友人說:“嘖嘖,和梁處長這番愉快的對話之後,酸菜魚都冷了。我也不好意思留梁處長吃了,等事情辦好了,我再好好請梁處長了。十六天後,如果梁處長沒有回音,那就休怪我……你懂得。”
他沒有送梁健,看著梁健走出了辦公室,他坐入椅子裏,深深喝了一口紅酒,嘴巴吐出一句:“鳥人,就是犯賤!”
晚上梁健回到了家裏了,看了看項瑾,她看到梁健回來,問道:“今天有什麼煩心事嗎?臉色不大好看。”梁健不想給懷孕的項瑾添堵,他臉上擠出了笑容說:“沒事,放心,我能夠闖過去的。”項瑾說:“如果需要幫助的,一定要告訴我。”梁健說:“一點點小事。現在我最大的事情,就是等著我們的寶寶出生。”項瑾露出了微笑說:“有空,給寶寶起個名字吧,一個男的,一個女的名字。”
梁健說:“好叻。沒問題。”晚上,等項瑾入睡了,梁健又從床上起來,他來到客廳了,抽起了煙來。有好久,在煩心的時候,他都不會想到香煙。但是今天他卻想到了要抽煙。項瑾其實感覺到了梁健出了房門。
她悄悄起來,在門口,看到梁健站在窗口,麵對窗外在抽煙。她本想上去抱住他,問他有些什麼事,但是她最終還是止住了自己。有時候,是需要給男人獨處的時間的,她這麼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