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指揮部的敬酒,顯得很有組織性、計劃性,楊小波等六人考察組始料不及,難以招架。先是指揮長敬酒,再是副指揮長敬酒,然後就是天羅鄉黨委書記諸法先敬酒,還沒等楊小波他們回敬,其他兩桌的指揮部成員,也都來敬酒。
他們敬酒都極有分寸,他們幹了,讓你隨意。金超說:“指揮長,幸好大家說讓我們隨意,否則我早就倒了!”指揮長嘴角裂開一絲笑說:“各位領導當然隨意,我們多喝點沒關係,領導一定要保護好。”
梁健本能的感覺到指揮長翟興業的笑容背後,帶著些狡詐。仔細一想,就知道了裏麵的問題。這次喝酒,喝的都是本地高檔高度白酒,用的是比拇指稍大的玻璃小盅。梁健以前喝酒,吃過這種小盅的虧,這種小盅看似不多,三分之一兩左右,以為沒事,容易放鬆警惕,積少成多,沒有不醉的道理。
喝酒,就跟做官一個道理。要時刻保持如履薄冰、如臨深淵的謹慎,才能持續不倒、才能曆久彌堅,否則一旦放鬆警惕,很容易來個倒栽蔥、或者野狐狸翻船。
梁健掐指一算,食堂當中,喝酒的一共三桌,三十個人,其中考察組是六人,其他都是指揮部的人。如果指揮部的人每人敬他們一杯,一共是二十四杯,三分之一兩一杯,就是八兩高度白酒,不得了了!當然有些層次不高的幹部,可以隨意一下,但總不能一滴不喝吧,有些幹部還要連敬三杯,那你這一杯總要下去吧,這麼算來打個五折,那也得四兩高度白酒了,足以讓酒量一般的人頭暈腦脹了。但怎麼可能控製得那麼好呢,人家敬你了,你總要意思一下敬一下別人吧。遠道而來,到了人家地盤,天羅鄉黨委書記總要敬一杯吧,指揮長總要敬一杯吧。
楊小波敬天羅鄉黨委書記諸法先時,諸法先挺著堅實的肚子說:“我們翟指揮長娘家的領導敬我酒,我真是榮幸之至。我代表我們天羅鄉所有的父老鄉親、兄弟姐妹,敬考察組組長楊部委三杯酒。”說著嘴巴發出“嗶、嗶”的聲音,連倒了三杯,一滴不漏地下肚了。
楊小波說:“這樣怎麼敢當?”說著也隻好將一杯子酒喝了下去。接著鄉黨委書記諸法先還沒完,說這會要敬敬整個考察組。楊小波是考察組組長,當然要硬著頭皮帶領大家迎戰,人家又是連喝三杯,考察組成員每人一個滿盅也喝下去了!
考察組成員很快便都有了酒意,楊小波和金超已經滿臉通紅,有如剛出鍋的螃蟹,反應也開始有些慢一拍了,熊葉麗雙頰緋紅、更添風姿,樊如倒是麵不改色,估計還能再喝一些。梁健對樊如說:“幫領導挑一點吧,否則下午的工作沒法開展了!”樊如說:“我們部裏有規矩的,領導如果不讓你挑,千萬不能挑,否則就是搶風頭。”
梁健朝樊如看看,也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便不再去管,畢竟考察組是市委組織部的考察組,他無非是個跟班的。他又想起了胡小英電話中的那句話,“秉公考察、不歪曲事實,如實反映考察人員情況”,並沒有另外其他的要求,他隻要把握好這一點就行了。
沒等梁健多想,翟指揮長帶著這次接受考察的三個領導幹部,來敬考察組的酒。因為借著酒意,許多平時不能說、不敢說、不便說的話,也都能說出來了!翟指揮長說:“各位領導,我們工作做得好不好,一方麵是靠我們在天羅真刀實槍的幹,另一方麵就全靠各位考察組的領導了!”楊小波紅著脖子說:“翟指揮長,幹部群眾會有公論的,我們實事求是的考察,我們相信指揮部的工作肯定是不錯的。”翟指揮長當場就一仰脖子,將酒喝了,說:“有楊部長這句話,我們的心就安了!”
翟興業故意把“楊部委”改成了“楊部長”,這一字之差,卻有不同含義,至少暗含著兩層意思,一是部長比部委職位高,稱“楊部長”,顯然比“楊部委”更加尊重,在官場就時興把官職往高處喊,副科長喊成“科長”,“副局長”喊成“局長”,喊高了人家開心;第二層意思是暗祝楊部委早日勝任部長的意思。楊部委雖最後說“翟指揮長,你客氣了!”,不過,說這話時神情興奮,讓考察組成員的酒也喝了。
梁健本以為這頓酒,到這個時候,也該差不多告一段落了。沒想到,楊部委喝出了興致,與翟興業談得興起,全然沒有要結束的意思。指揮部的人,見到氣氛熱烈,又重新紛紛起來,敬考察組成員酒。有些人看到二處處長熊葉麗人漂亮,氣質也好,就來進攻熊葉麗。
熊葉麗用手遮住小盅不讓再倒酒,指揮部的幹部就叫委屈,說熊處長是不給麵子了。楊小波一看,笑笑說:“熊處長是管幹部的,她喝不喝可不是我說了算的。”這話一出,表麵上看似說熊處長他不能管,其實內在的意思是,你們讓她喝多了,他也不管。那些幹部就站在熊葉麗身邊不走,讓熊葉麗很是為難。
熊葉麗朝副處長樊如掃了一眼。樊如得令,趕緊站了起來,接過了熊葉麗的酒杯,代為喝了。樊如說:“我們處長酒量真的有限,我替熊處長喝了!”援建指揮部的幹部,見再讓熊葉麗喝酒的可能性不太大了,就都湧來敬樊如。
樊如酒量雖好,但也經不起這般狂轟濫炸。他的臉越喝越白了。喝酒的人,有兩種,一種是越喝臉越紅、一種是越喝臉越白。有人認為,臉紅的人酒量不行,這其實是一種誤解,臉紅隻是一種偽裝,有些人沾一滴酒臉就紅,梁健在鄉鎮時就見過一個人喝一口就臉紅了,有人想灌他,與他拚了一斤半白幹,結果臉紅的人沒醉,不臉紅的人反而進了桌底下。越喝臉越白不一定是好事,說是傷肝。
樊如就是那種越喝越白的人,在援建指揮部幹部的狂轟濫炸之下,樊如終於是挨不住了,奔到外麵地裏狂吐了一陣。回到桌上,樊如就靠著椅背,閉著眼睛不說話了。見有人掛了,指揮長翟興業說:“看來,今天我們市委考察組的各位領導都是很看得起我們的!”楊小波酒也已經多了,舌頭也大了:“怎麼可能看不起,你們可都是市委派到四川來的大將,我們敬仰的很。”
翟興業說:“兄弟們,剛才楊部長的話,大家都聽到了吧?如果我們再不好好敬敬楊部長,可對不起領導對我們的認可了!”
梁健原本以為樊如掛了,酒局也該散了,沒想到這會又一波高朝在隱隱醞釀!梁健有些不解的看著楊部委。他作為考察組組長,在市委組織部小會議室時,還在強調紀律,這會一到了天羅,卻不把考察當正事了,一門心思喝酒。這到底怎麼回事?他又瞧了瞧熊葉麗,她雙頰緋紅,豔麗動人,隻是她的眼睛閉著,在假寐。梁健不知她是真的醉了,還是裝醉。
樊如趴下之後,那些援建組的幹部,就如瘋狂的白蟻一樣,又朝梁健席卷而來。他記掛著胡小英交代的任務,絕對不敢讓自己喝醉,喝了一杯,他基本都用桌上餐巾在嘴角一抹,小盅裏的酒,很容易就被餐巾吸進去了。又過了一會,他便索性趴在桌上裝醉。指揮長翟興業瞧見考察組的人,六個人裏麵三個已經醉倒,嘴角露出一絲耐人尋味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