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晚上喝高了。
吃過飯,在飯店彎曲的過道裏,諸部長和美女們走在前麵說說笑笑。溫照盛跟梁健走在後麵。溫照盛左手輕輕搭住梁健的肩膀,說:“梁健,明天主動去胡書記那裏一趟。”
梁健說:“需要去嗎?可胡書記沒有叫我過去!”
溫照盛說:“你這人啊,領導不叫你去,你就不去?領導很忙的,即使我們這些常委也不會天天叫我們去啊。如果我們不去,那不是對領導的關心疏忽啦?何況,胡書記在常委會上想盡辦法,保留你正科級領導幹部後備人選的資格,她可能也希望聽聽你自己的想法吧?”溫照盛這話,說得有點道理。
但梁健還有一個疑問:“可我去了,卻沒有什麼具體的事情可彙報,這段時間我都沒做過具體的事。”
溫照盛笑說:“這個你不用擔心。有時候態度,比具體的事情更重要。對領導來說,正確的態度,比你在態度不明朗或態度不正確的情況下做事,要管用的多。記住我這句話!”梁健細細品味這句話,嚼出的味道很深很遠。
第二天上午,梁健就來到了三樓胡小英的辦公區域。委辦主任陳政問他,跟胡書記有沒約好?梁健如是說,沒有。陳政說,那可惜了,上午市裏有領導過來,看看下午是否有空。
梁健說,沒事,胡書記忙,我下午再來。
陳政說:“實在抱歉。我會跟胡書記轉達你來過了,看她是否有時間見你。”這次陳政對梁健倒是特別客氣。那天區委常委會上,胡小英為梁健據理力爭的場麵,列席會議的陳政當然看在眼裏。他從沒見胡小英為哪個幹部據理力爭,既然胡小英態度如此明顯,這個梁健肯定開罪不得。
梁健走後,陳政來到了胡小英辦公室,及時將梁健求見的事情說了。
胡小英正在翻閱關於市領導調研的彙報稿,稍停,抬起頭來,說:“上午和下午都沒空。你讓梁健下班之後,直接到我這裏來吧,晚飯前我還有點時間。我也正有事想和他聊聊。”
陳政答應了,回到辦公室後馬上打電話給梁健,把胡小英的意思說了一下
有時候,並非忙忙碌碌才能幹成事,有空賦閑的時候反而能思考一些平時不大思考的重點問題。人一忙就會進入一種應付的狀態,這體現了人作為“螺絲釘”的作用,這時候你就徹徹底底成了社會性的人,人也就成了完成任務的工具,這時候的人跟機器沒有什麼差別;但人進入了空閑狀態,開始思考人生百態,思考輕重緩急,思考終極意義,人之所以是“人”的價值和意義才被體現出來。可很多人,終其一生都隻是停留在前一個階段,對後一個階段不是沒有體味,就是很少有時間體味。
目前沒有分管任務的梁健,這一天唯一的任務,就是在下班之後去見胡小英。其餘的事情,他不去做,也懶得做,隻是隨手翻看著以前幹部工作的文件、資料和彙報稿。漸漸的,他就進入了一種狀態。這種狀態,是他發現了某個問題,想要鑽下去了解、不斷深挖的狀態。
梁健從這些材料中發現,長湖區的幹部工作,存在著一個重大的問題:那就是幹部配備整體年齡較大,年輕幹部都不年輕了,像梁健這樣三十歲不到的副科級幹部簡直鳳毛麟角。同時,有些幹部在一個崗位上時間超過十年,這就容易造成利益根基深,滋生腐敗問題。
梁健再細細查閱有關材料。發現這個問題,有其曆史和現實原因。就曆史原因來說:長湖區是個新建區,曾經曆了與另外一個區的撤並,由於長湖區是中心城區,當時許多年齡偏大的同誌為上下班方便要求留在長湖區,這批人中大部分背後都有著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留下來後,造成了長湖區幹部平均年齡往上靠。一個機關裏,若年紀大的人占據了中層崗位或領導崗位,年紀輕的人,就上不來,培養起來就慢。
另外,有些領導幹部在同一崗位上超過十年,這也不是偶然因素所致。深層原因就是,這些崗位基本都是重要崗位,是有利可圖、灰色收入居多的崗位。就比如,區財政局局長姚發明,在財政局副局長、局長崗位上整整呆了十二年了。對於姚發明做事的風格,梁健已經有所了解。姚發明對梁健這樣的組織部副部長一出手就是五萬塊,對於更高級別的領導,出手闊綽可想而知。而這些所謂禮尚往來的錢從哪來?當然不可能是他姚發明自己的腰包裏掏出來的,其腐敗可想而知!
梁健擔任組織部副部長,時間不長,就能敏銳地發現這些問題。以前的分管副部長王兆同就沒有發現?部長朱庸良就沒有發現?能夠達到這個領導層麵的幹部,都不是傻子,這點洞察力和分析力都應該具備!那麼,他們為什麼無知無覺、視而不見呢?原因隻有一個:就是不想麵對!觸動這些問題,其實也就觸動了官員的根本利益,甚至官員背後那個巨大的關係網……
梁健本也不想去管這個事情,作為一個領導幹部,對於官場的許多敏感問題,其實具有一種本能的戒心。隻是,他這人有時候有些倔,發現問題喜歡刨根問題,一旦感興趣便停不下來,都說最怕認真兩字,一認真,時間都像飛一樣,一晃就到了下班時間。
區委辦主任陳政來電話了。
梁健伸了伸腰,接起電話,問道:“陳主任,胡書記有空了?”
陳政在電話裏說道:“梁部長,胡書記待會還有個飯局,梁部長你彙報情況時,還是盡量簡短一些!”
委辦主任陳政將梁健帶入了胡小英辦公室後,站在一旁說:“胡書記,這裏沒事的話,我先去酒店了。萬一客人來了,我們這兒沒有接待,失了禮數。”
胡小英說:“陳主任,你想得很周到,你先過去吧。我和梁部長聊幾句就過來。”
陳政一走,辦公室裏忽然安靜下來。梁健本來想好了一番話,可麵對胡小英,卻又覺得那些話實際上沒必要說。
還是胡小英先說話了:“梁部長,聽陳主任說,早上你來找過我?”
胡小英稱呼他“梁部長”,而不是“梁健”,讓他有一種生分的感覺。不過這也正常,這裏是胡小英的辦公室,算是公用場合,在公共場合就要扮演公共身份的角色。
梁健說:“其他也沒什麼。隻是想來跟你說一聲謝謝。聽人說,昨天常委會上,為了讓我進正科級領導幹部後備人選,胡書記費了不少勁!”
胡小英說:“你消息倒是靈通,這話是誰告訴你的?”
梁健心想:這事也沒有必要隱瞞,就說:“昨天晚上諸部長請我吃飯,溫書記也在。”
胡小英秀眉挑了挑,說:“你麵子倒是大,兩個常委請你吃飯?”
梁健抬眼看著胡小英,見她臉上並沒有責備或不滿之色,隱隱還透著點興奮。
胡小英哪能不興奮呢?諸茂、溫照盛和梁健能一起吃飯,並且談論胡小英,這透露著一種信息:那就是除了諸茂一直是自己人之外,溫照盛也已經徹底成為她的人了!從此,她在常委中的同盟軍又增強了,這對於她在長湖區穩固自己的地位以及順利開展工作都有利無弊,她不高興才怪了!
梁健說:“這事,不是我麵子大,而是胡書記麵子大。”
胡小英笑說:“我哪裏有什麼麵子啊!我看他們這兩個都愛喝酒,肯定是找你陪他們喝酒,昨天沒被灌多吧!”
梁健說:“酒倒是沒少喝!”
胡小英歎道:“喝酒也真是個大麻煩,今天我去應酬就要喝酒,一想到要喝酒,心裏還真有些發怵!”
梁健說:“喝酒前,你喝點酸奶或者豆漿,不容易醉!”
胡小英說:“謝謝!另外,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下一步有什麼打算?”
梁健說:“聽組織安排唄。我現在‘晾著’,也不能做什麼,不知道組織上什麼時候會考慮安排我的工作?”
胡小英說:“組織上不會給你安排工作!”
胡小英這句話說得波瀾不驚、平淡無奇,但在梁健聽來,卻猶如霹靂般震人心腹!不會給我安排工作?這是什麼意思?梁健猜測胡小英是在開玩笑?再一看胡小英的臉,卻全然沒有開玩笑的跡象。
胡小英嘴角微微一笑說:“不理解嗎?”
梁健說:“不理解!如果不會再給我安排工作,那麼為什麼要把我放入正科級領導幹部後備人選呢?”
胡小英身子往後一靠說:“作為一個領導幹部,工作不該是別人給你安排的,應該是你自己找出來做的。如果一直要別人給你安排,那就是小學生完成回家作業了。作為一個領導幹部,應該慶幸沒有人給你安排工作的時間,這樣你不是有時間放手做自己認為重要的事情了嗎?區委並沒有免去你組織部副部長的職務,你想要做的事情,就是你的分管工作。”
胡小英這幾句話,讓梁健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這段時間以來,梁健一直在等區委重新給他安排工作,原來這種等待隻是徒然浪費時間。“你想要做的事情,就是你的分管工作。”
梁健說:“我有些明白了。”
胡小英點點頭,滿麵春風地站了起來:“晚上我還要陪客人,沒法多聊了。”梁健也站了起來。
胡小英起身往外走,梁健跟在後麵。她今天穿了一套淡金色的簡潔套裙,因為剪裁合身,益發襯得她的身材凹凸有致,卻不張揚。一時間,梁健不由想起那次在電梯裏和胡小英的纏綿,還有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心想:此一時彼一時。竟自莫名地生出一絲傷感。
“哦,我差點忘了!”胡小英忽然轉過身來,而梁健正神思恍惚地想事,一時間來不及收住腳步,竟與胡小英撞了個滿懷,那股淡淡的香味一下子鑽入梁健鼻尖,一直鑽進記憶深處,一時間,梁健忽然有些情難自禁。不過,他很快便穩住了心神。
胡小英飛速抬眼看了看梁健,說了聲“對不起”,繞過他去拿忘在辦公桌上的手機。胡小英心裏也不平靜,心跳的很快,心想:為什麼跟梁健身體稍有接觸,我便如此激動?這樣想著,腦海裏不由浮起那次電梯中的香豔情景,一時心猿意馬。不過,作為一個區委書記,她的自控力非常好,雖然心裏翻騰,臉上卻波瀾不驚,腳步不亂地與梁健一起走出了辦公室。
來到電梯口,胡小英習慣性地朝電梯看了看,說:“我走樓梯,你呢?”梁健自從電梯事故後,有段時間,也不坐電梯,但自從那次在酒店裏喝酒,陰差陽錯地跟著袁小越走進了電梯,他的恐懼心理倒從此破除了大半。不過,胡小英說,走樓梯,他就陪她走下去。
梁健走在前麵,回過頭來說:“胡書記,你還不習慣坐電梯?”胡小英說:“還沒習慣。”梁健說:“下次我們再一起坐一次,這樣恐懼心理就能消除。”胡小英笑了笑說:“好啊!”
胡小英的聲音很柔和,梁健忍不住回首。隻見她臉上帶著一股特別的笑容。目光一動,一下子被胡小英的腿部吸引,她的套裙不長不短,中間開叉,步下樓梯時,被絲襪緊裹的雙腿內側,時而顯露、時而遮蔽,很有些擾人心神。梁健看了眼,很快便移開了目光。
胡小英注意到了梁健的神色,臉上不由一陣發燙,不過她什麼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