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路鳴早早來到了黃海川的辦公室,此時黃海川也才剛到,秘書黃江華還在整理著辦公室的文件,黃海川見路鳴這麼早過來,眼裏閃過一絲驚訝,起身招呼路鳴坐下。
黃江華給路鳴倒了一杯水後便離開,黃海川徑直看著路鳴,等對方開口,路鳴這麼早到他辦公室來,肯定是有事。
“市長,昨天晚上,我去捅了個馬蜂窩。”路鳴見黃江華出去了,苦笑道。
“怎麼?”黃海川疑惑的看了路鳴一眼,路鳴現在也是市公安局的常務副局長了,能讓路鳴說是馬蜂窩的,那事情顯然小不了。
“昨晚我接到一個匿名電話,說是藍河會所裏有人聚眾吸毒,接到這種電話,雖然覺得有點蹊蹺,但我也不可能不去理會,當時就帶了人去藍河會所,沒想到這一去就攤上麻煩了。”路鳴說著昨晚的事,一臉無奈,“我也不知道那藍河會所的來曆,昨晚去查的時候,的確在不少包廂裏查出了有人吸毒,也有一些包廂涉黃,不過要命的是那些包廂裏的人身份都不一般,我這一查,就查出了麻煩了,最要命的還是其中一個包廂裏有鄧文華他們,就是鄧秘書長那公子,跟陳老書記兒子還有幾個小年輕也在包廂裏瘋玩來著。”
路鳴說完,還兀自歎了一口氣,“哎,要是事先打探清楚那藍河會所的背景,昨晚我就當沒接到那個電話了。”
“其他包廂裏又都是些什麼人?”黃海川皺眉問了一句。
“有組織部的,有省直機關部門的,也有省檢察院的,除了咱們體製內的,裏麵的人一看也都是有一定身份來曆的,這些人不是在同一個包廂,也不是一起的,是各自在應酬,我昨晚過後打聽,也才知道那藍河會所最近這一個月來早就成了南州市炙手可熱的高端會所,聽說很多體製內的幹部還有富商名流都趨之若鶩,他們的會員,主要也都是咱們南州市的政商界人士。”路鳴說起這些,一張臉跟苦瓜臉似的,想想去查藍河會所,碰到這麼多有來頭的,任誰都會頭大,這種情況,誰敢查下去?
“也不是所有包廂裏都有問題吧。”黃海川臉色同樣凝重了起來。
“那倒沒有,不過就算隻查出了三四個包廂有問題,那也夠讓人頭疼的。”路鳴搖頭道。
“那你昨晚是怎麼處理的?”黃海川看著路鳴。
“我讓人把現場的一些毒品收走了,並拍照取證了,其他的也不敢多做什麼了,趕緊帶人離開了。”路鳴聳了聳肩,昨晚那種情況,他又怎麼敢抓人,拍照取證也隻是為了給自己留點後手,但弄清楚了藍河會所的背景後,路鳴就知道事情不會這麼簡單的結束,且不說鄧文華找人給他施壓,讓他把拍的照片連底片都交出去,局長廖東華的反應也讓他感到異常。
黃海川聽完路鳴的話,微不可覺的點了下頭,對路鳴的處理方法有一定的認同,會所這種地方,黃海川首先想到的就是複雜的人際關係網,如果真像路鳴說的那樣,藍河會所出入的都是政商界人士,那路鳴貿然帶人闖進去查的確就是捅了馬蜂窩,要是再抓了人,那後麵的麻煩就更大,當一張龐大的關係網發動各種關係向你撲來時,這才是最可怕的事,路鳴那樣做,不僅留了餘地,也為他自個留了後手,這也算是較為明智的決定。
“你剛才說藍河會所的背景是什麼?”黃海川抬頭問道。
“那是鄧文華開的,名義上的老板不是他,但實際控製人是他。”路鳴答道,他也是昨晚才知道的。
“又是鄧文華。”黃海川挑了挑眉,著實很不想聽到這個名字。
“昨晚鄧文華自個也在包廂裏吸毒,當時拍照的警員差點都被他們打了,要不是我們這邊人多,估計還奈何不了他們。”路鳴無奈的搖著頭,他們警察可以震懾得了普通的犯罪分子,但震懾不了鄧文華那些家世背景深厚的紈絝子弟,那些人根本就不怕他們,拍照的警員一個不小心就被鄧文華扇了一巴掌,連相機都差點被搶過去,幸好其他警員趕緊上去將鄧文華攔住。
而包廂裏的其他鄧文華的同伴見狀就一起衝了上來,大打出手,直接就和在場的警察打起來了,路鳴也不敢讓人下重手,十幾個警察衝進包廂,堪堪將幾個吸了粉,神態張狂的年輕人製住,但也沒辦法將他們怎麼樣,至於那個被扇了巴掌的警員,這事自然也隻能不了了之,實在是沒法追究,這事其實已經超出了路鳴的控製範圍,否則他也不會拍照取證完後趕緊帶人離開,連半個人都不敢抓。
“都是些無法無天的人。”黃海川神色陰沉,也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可不是嘛,但又有什麼辦法,誰讓人家有個好老子。”路鳴搖著頭。
“路鳴,我看這事隻能到此為止了,沒法查下去。”黃海川沉默了好一會,而後對路鳴道,說出這麼一番話,黃海川也很是無奈,除非他想和鄧毅鬧翻,否則查下去必須考慮嚴重的後果,這事畢竟是和上次簡單的拘留一下鄧文華,將其帶回公安局給其一點教訓不同,涉及到毒品,一旦查下去,事情就小不了。
其實黃海川並不怕鄧毅,但他不得不想到鄧毅身後站著的福佑軍,光一個鄧毅不足慮,但他要顧慮福佑軍的態度,打狗還要看主人,一個鄧毅算不得什麼,但福佑軍一個省委一把手的怒火,不是黃海川輕易能承受的,即便他有邱家的背景,黃海川也不想輕易觸怒福佑軍,縱使這件事他能站住理,但要是真將鄧毅整下去了,福佑軍會怎麼看他?到時福佑軍就算不能對他怎麼樣,但他在南海肯定也無法立足。
“我知道,昨晚我就想到了可能產生的後果了,所以我才會趕緊帶人離開。”路鳴點了點頭,他不是沒有腦子的人,事情的輕重,他又怎能分不清,他現在過來黃海川這裏,也是想跟黃海川說下這事,讓黃海川心裏有個底,免得後麵有人拿這事做文章時,黃海川一點不知情。
想到廖東華的詭異態度時,路鳴又有些擔心,道,“市長,廖局長對這事的態度有些古怪,我有點擔心會節外生枝。”
“廖東華?”黃海川神色一凝,廖東華是從省政府督查室下來的,要算廖東華的根底的話,他也是屬於本地派的幹部,而且是出自省政府,而藍河會所是鄧文華開的,查這事縱然可以在一定程度打擊鄧毅這個省委秘書長,但廖東華該不會這麼不理智的去觸怒鄧毅吧?除非是廖東華背後的人物發話了,否則廖東華應該不會在這件事上貿然出手才是。
黃海川短暫沉默了起來,路鳴也沒出聲,他也還在琢磨著這事,越想越是覺得昨晚那個匿名電話很是蹊蹺,對方能知道他的號碼,並且將舉報電話直接打到他的手機上,這本身就說明問題,隻是這些疑慮他暫沒必要說出來給黃海川聽,等他查出點眉目來再告訴黃海川不遲,眼下路鳴是不敢調查藍河會所了,但對昨晚那個匿名電話,路鳴卻是咬牙切齒,如果真的是別有用心的人幹的,路鳴非得挖出這人不可。
兩人相繼沉默,這時,黃江華敲門進來,提醒黃海川等下要去參加市第一中學新實驗樓的奠基儀式。
“市長,那我先走了,這件事我會多留個心眼。”路鳴聽到黃海川等下有外出安排,便站了起來。
“嗯,你先去吧,這事要是接下去沒什麼風波是最好,要有什麼動靜,你就跟我通氣一聲。”黃海川點頭道。
路鳴點了點頭,臨走前這才又想起鄧文華找人想要要回昨晚拍的照片和底片,不由得征求著黃海川的意見,“市長,你說那些照片能還給鄧文華他們嗎。”
“要給就給他們,不過你得留一手。”黃海川朝路鳴看了一眼。
路鳴會意,而後也就離開黃海川的辦公室。
省政府,秘書長廖全進的辦公室。
廖東華此時來到了廖全進的辦公室,在人前,廖東華會恭敬的叫廖全進一聲廖秘書長,但沒人的時候,廖東華嘴裏卻是叫著廖哥,兩人是同一個宗族的親戚,關係可想而知,沒有廖全進,當初南州市政法委書記的職位空缺時,也輪不到廖東華這個督查室副主任,當時督查室主任王濤也對那個位置眼熱的很,結果還是落到了廖東華頭上。
廖東華這會也不知道在廖全進耳邊低聲說著什麼,說完之後,廖東華便恭謹的立在一旁,似乎在等著廖全進做出決定。
“倒也不是不能利用一下,不過也得掌握好尺度,免得偷雞不成蝕把米。”廖全進在沉思片刻後,如是說道。
“廖哥,我知道。”廖東華眼裏有一絲喜色,廖全進這麼說,那是點頭了,廖東華便知道怎麼去做了,心裏也就有了底氣,隻要有廖全進撐腰,他就不用太擔心省委那位鄧秘書長找他算賬,當然,他也不是要去找那位鄧秘書長的麻煩,他一個小小的副廳還沒那個膽子,隻不過是這馬蜂窩被路鳴捅了一下,廖東華也想做點文章罷了。
廖全進不動聲色的點了下頭,他這個省政府秘書長還兼著省長助理,也是實打實的副省級幹部,但和鄧毅那省委常委比起來,多少還是差了些,兩人算不上有啥矛盾,隻能說是各為其主,省長順寶來和省委書記福佑軍代表著本土勢力和外來勢力,兩人在外人看起來是關係和睦,但暗地裏也不知道有著多少次交鋒,廖全進在省政府的角色和鄧毅在省委的角色是一樣的,如果有機會從背後捅鄧毅一刀,廖全進是不會錯過這樣的機會,這才是官場本質,殘酷現實,你不去招惹別人,不代表別人不會來招惹你。
廖東華得了廖全進的許可後,屁顛屁顛的便要趕緊去安排,卻是被廖全進叫住,“東華,你跟葛建明是怎麼回事?”
“廖哥,沒什麼,我和他是互相利用罷了,不是外人傳的那樣。”廖東華一聽是這事,趕緊解釋道,他知道廖全進說的是上次市裏常委會上他和葛建明配合默契的事,他如願兼任市局局長一職,無疑是和葛建明達成了某種協議,外麵更是傳出了一些謠言,說是他倒向了葛建明的陣營等等之類的,廖東華之前本來想跟廖全進主動提下這事的,後來想想也沒必要。
想來廖全進到了這個級別,也不可能被那些謠言所惑,況且他是出自廖全進的提拔,廖全進這棵大樹還在,他又怎敢隨便改變自己的陣營,那等於是自尋死路,廖東華覺得廖全進肯定對這些都看得一清二楚,沒必要再特地解釋,所以他也沒跟廖全進提這事,不想廖全進此刻會問起。
“互相利用?”廖全進似笑非笑的看著廖東華,眼裏似是讚賞,又似是警惕,也沒再多說什麼,揮了揮手,讓廖東華離去。
廖東華一走,廖全進在辦公室靜坐了一會,片刻之後,又是站起來走了幾步,背負著雙手在辦公室轉著圈,約莫有十多分鍾的功夫,廖全進這才停了下來,出了辦公室,就往省長順寶來的辦公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