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三章 萬念俱灰

這白酒的勁還是挺大的,以秦浩這兩瓶啤酒的量僅僅是一杯就已經迷糊了,他看著王梓旭憤慨的樣子,瞪著迷離的眼睛說道:“隊長……這話可不像是你說出來的……應該是任鵬飛這種既矯情又有文化的人,才掛在嘴上的。”

任鵬飛和王梓旭不約而同的打了一下秦浩的腦袋。

“說誰矯情呢!”

“說誰沒文化呢!”

秦浩被拍了兩下,感覺腦袋更暈了,搖搖頭揮揮手說道:“我在倉庫還藏著幾瓶啤酒呢,我拿過來……白酒……勁太大了……”

秦浩是隊裏最愛藏東西的,而且藏的地點一般都出其不意,堅持“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為原則,常常讓任鵬飛頭疼不已。而藏的東西也是五花八門,通常罐頭和牛肉幹比較多,這家夥一直留著,一般藏在器材室裏麵,因為警報聲一響起,他就可以帶牛肉幹,大家一般都隻帶壓縮幹糧。

王梓旭的自我憤慨,任鵬飛自然理解。現在老C組除了他和秦浩,幾乎都走了,這也是之前任鵬飛情緒崩潰的原因。那個時候的C組或許都沒有現在戰鬥力強,他們都隻是新兵,但那個時候,是他們軍旅生涯當中最快樂的時光。

李曉的犧牲對於所有人的打擊都很大,他是一手把任鵬飛帶進利劍C組的,是他教會任鵬飛怎麼成為一個優秀的支援手。而這些新兵們,幾乎都是李曉親自訓練出來的。

其次,大概就是盛輝人生的變故,因為走到了大家的對立麵,是最讓人感覺到人生無常的戰友,既惋惜又覺得愧疚。

如果當初他們做的優秀一點,或許就不會出現這麼多的事情了,大家一起留在部隊,哪怕訓練多苦、作戰有多危險,都會覺得很快樂,值得他們珍惜。

任鵬飛都會覺得自己是一個失敗者,身為隊長的王梓旭又何嚐不是如此呢?

任鵬飛也感覺頭腦發暈,他放下酒杯,低聲說道:“王梓旭,其實我也挺佩服你的,你比我堅強,也比我勇敢。利劍C組經曆了這麼多,你卻依舊可以躋身一流精銳小隊,這兩年隊員幾乎換了兩茬,你挺不容易的。”

王梓旭苦笑道:“你才厲害,我18歲開始當兵,現在快28歲了,整整九年多,明年晉升少校。而你呢?你是國防生,在軍校期間不計算軍齡,授予中尉軍銜之後,用了不到半年的時間晉升上尉,參與北鬥研究,創立影組。南沙的仗打的漂亮,我無話可說,你讓秦浩的執行力增強,你把秦軒塑造成特戰主官的苗子,你把周紫芸變成一個合格的隊長,你讓軍區震驚,也讓他們相信你。”

“而我王梓旭呢?九年的時間裏我大大小小的戰鬥經曆了多少,連我自己都記不清了,一共有5個戰友犧牲,12個戰友退伍!2個重級傷殘!3個上軍校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說這的時候,王梓旭險些淚奔。有什麼事情是可以堅持九年的?蘇軾用“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來祭奠自己的亡妻,而這句詞更適合特種兵,有時王梓旭覺得,他這十年仿佛曆盡了人世滄桑,看破了世態炎涼。

有太多的戰友從此再也沒有見過,有那麼多的戰友成為烈士陵園的照片。千裏孤墳,無處話離殤。

任鵬飛擺擺手,拍拍桌子辯解道:“北鬥係統算個屁!我告訴你王梓旭!那個漏洞是我進入C組之後,你和淩溪給我的靈感!是我讓淩溪記錄你通訊的時間!科技天才算個屁!我除了比你多念幾年書,我任鵬飛比不過你王梓旭,你是誰?你是戰鬥英雄,你拿著槍浴血沙場的時候,我還在實驗室裏研究光導。我不怕你笑話,如果沒有影組我早就走了,我不會回來了,去讀我的研究生,我要當科學家,我和你們……這些泥腿子不一樣……”

王梓旭一邊給他倒酒,一邊嗤笑著說道:“你……你他娘的……就是一個書呆子!”

王梓旭哈哈一笑,拍拍王梓旭的肩膀,沉默了一會兒說道:“老隊長啊,我有點害怕了,是真的有點害怕了。你知道嗎?我在南沙死裏逃生,但不管是狙殺艾德文,還是和阿布勾心鬥角,我都沒有怕。但當我麵對盛輝的時候我怕了,我不是怕盛輝對我開槍,而是怕盛輝對我的隊員開槍,因為我害怕對他開槍。你……明白這種感受嗎?”

“我……也怕了。”

王梓旭說話都有點大舌-頭了,低聲說道:“前段時間我有點恍惚,特別想和佟義一起轉業,退伍金算個屁,大不了就不要了……可是,佟義昨天告訴我,說我得繼續走下去,讓我可以像閃電一樣拿到兵王,他沒有動力了,部隊不缺少他一個特種兵,新兵都會比他做的好。可我好想退縮啊,什麼兵王?什麼前途?這些都不重要了。”

任鵬飛擺擺手,說道:“你王梓旭得成為我的對手,你得跟我對著幹啊!咱們兩這樣鬥,那說不定哪一天,兵王就落在我們的頭上了呢!你說……對不對?”

“哈哈!有他娘的……這個可能。”

王梓旭傻笑了一會兒,回憶道:“我記得在非洲的時候,西南兵王龔曉宇曾經告訴過我,所謂兵王就是剩者為王,剩下的剩。是那個帶著所有人的寄托和希望,勇敢走下去的王者。我那個時候不懂,現在懂了。”

任鵬飛拿起杯子,敲敲桌子說道:“我們撐過去!我們倆就他娘的是兵王了!給我幹了!”

“幹!”

酒精真是一個好東西,它竟然可以讓任鵬飛和王梓旭安靜的坐下來喝頓酒,這還不是最厲害的,最厲害的是兩個人居然互誇了起來。要知道,他們兩個不算是死對頭,那也算是競爭對手。

不一會兒秦浩搖搖晃晃的回來了,靠在門口,一副要睡著的樣子。

王梓旭拍拍桌子質問道:“酒呢?”

秦浩被問得微微一愣,看看自己的手裏又看了看後麵,憤怒道:“靠!誰他娘的把我酒拿走了?丟了嗎?”

王梓旭和任鵬飛仰天狂笑:“哈哈哈……這傻子喝多了!”

秦浩瞥了他們一眼,罵道:“別他娘的笑了,找酒去……”

“走走走!”

三個人從會議室到操場上,總算是找到了秦浩丟失的那幾瓶啤酒,三個人就坐在操場上喝了起來,好在現在菜鳥都已經在宿舍裏了,對這一切並不知情,否則這事恐怕就要鬧大了。

不過第二天早上,任鵬飛還是帶著秦浩,向A隊的隊員們主動承認錯誤,直接認罰武裝越野十公裏,並向上級做出檢討。他這麼做不是作秀,隊員們的宿舍方向肯定會看到他們在喝酒,所謂鋼鐵紀律的基礎就是一視同仁,沒有誰是個例外。

當然了,任鵬飛完全可以不用這麼做,畢竟他是帶隊主官,隊員們也不會有人舉報他。但任鵬飛口口聲聲的強調紀律,然而自己卻不把紀律放在眼裏,那成什麼樣子了?這還是部隊嗎?

所以,哪怕是作秀,這也是必不可少的步驟,況且任鵬飛也好久沒有進行體能訓練了,這算是一種訓練吧,反正也是要回爐了。

王梓旭大晚上的找他喝酒,雖然解決不了什麼事情,但彼此都發泄出來抑鬱的情緒,盡管這是最愚蠢的方式,可是他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發泄,這種無助的感覺一旦蔓延,他們會對自己的失去信心,對未來失去信心。

所以說,這頓酒並沒有實質性的解決什麼,但至少讓他們的心靈都解脫了出來,至少他們可以冷靜下來,來麵對命運接下來給他們的安排,他們可以昂著頭向前走的,無所畏懼。

而這頓酒就讓王梓旭和任鵬飛關係緩解了嗎?那是不可能的,兵王之間的暗中競爭依然存在,兩個人還是在較勁,就當那天晚上的記憶消失了。

事實上,他們也的確喝斷片了。

在那個晚上,任鵬飛和王梓旭通過發泄的方式,讓內心注滿希望。然而也有人在這個晚上,萬念俱灰。

利劍特別行動組前方的操場上,周紫芸和常銘坐在紅旗下的台子上,相顧無言。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即使這樣坐著也不會顯得尷尬。

的確是周紫芸來找常銘的,但還沒有到宿舍就看到常銘在這裏一個人坐著,兩個人從始至終都沒有說一句話,就坐在這裏感受雨後的清新空氣。

不知道過了多久,周紫芸還是開口問道:“你不想對我說點什麼嗎?哪怕是告別也好。還是你打算,就這樣和我坐到天亮?嗬嗬,這樣也可以啊,挺浪漫的。”

常銘低著頭,低聲說道:“謝謝你紫芸,沒有質問我為什麼要退伍。”

“我很想問,但我知道你不會告訴我,即使你告訴我,那也不會是真的,謝謝你沒有騙我,即使你會瞞著我。”

常銘沉默了好一會兒,期間有好幾次想要對周紫芸解釋什麼,卻始終沒有勇氣開口。此時的常銘看上去如一潭死水,波瀾不驚。

周紫芸擁著雙膝,破涕而笑道:“我就知道,你肯定不能老老實實的待在部隊裏,等著你的仇人隨緣出現。我喜歡的常銘,是灑脫和不羈的,是愛恨分明的。哪有什麼隱忍和心機?你表麵上不在乎所有人的眼光,其實你在乎的很,甚至不能忍受戰友對你的同情。”

“常銘,可我們是戰友啊……是你從南沙的孤島上把我背回來的,你得對我負責啊……”

常銘舔了舔幹澀的嘴唇,低聲說道:“你是個好姑娘,如果我一當兵就認識你,或許一切都不會發生了。可畢竟已經發生了,所以周紫芸,你還是忘了我吧,去尋找你自己的幸福。”

“你是被傷的太深了嗎?我……”

“我依舊相信愛情,但我不相信我自己。”

常銘看著她,低聲說道:“對不起,我把所有的愛都變成了恨,現在我已經沒有愛的能力了,因為你是好姑娘,所以我不想辜負你。如果未來注定沒有美好,那就不要開始,保留我們心中的那份美好,至少回憶起來我們都是快樂的。所以,你要忘了我。”

說完常銘就起身走向宿舍的方向,而在他起身的那一刻,周紫芸眼淚瞬間就流了下來,萬念俱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