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別哭了，我們回去。”我也過去半蹲著，一隻手搭在小五的肩膀上，明顯感覺到他身體劇烈的顫抖，這說明孩子真的很害怕。
小五見到萬叔的時候，已經不哭也不鬧了。但是萬叔顯得有點生氣，隻是他看著小五滿是淚痕的臉，漸漸的不再生氣了，反而是帶著憐愛的看著他。
他一會兒在廚房裏折騰這給小五煮了一碗煎蛋麵，一會兒又著急著給小五熱牛奶。雖然是忙，但是臉上已經沒有了剛才來找我和顧盼的時候的那種擔心和著急，反而是是在這忙碌中帶著一種幸福的微笑。
萬叔的態度告訴我一個道理：家人是甜蜜的負擔。即使為了他們的事情我們再生氣、再傷心、在失望，隻要看見他們平平安安的，我們的心裏還是能夠感覺暖暖的幸福。
隻是這種幸福，我永遠不會在我父母那裏體會到了。也許這輩子隻有顧盼和我們的孩子能夠給我這樣的感覺了。想到這裏，我忍不住傻傻地看著顧盼。她一顆心都撲在小五身上，看著他狼吞虎咽地吃東西。
孩子一定是餓了。早上出門之後就沒有東西吃，直到這會兒才能吃點東西，所以吃起來也特別的著急。
“你這一天跑去哪裏了？”萬叔在廚房裏來來回回好幾十次，等到小五東西吃得差不多的時候，他也坐下來，關切地問小五。
“我想去找爸爸媽媽，但是不知道去哪裏找。”孩子的心情我能夠理解，我父母剛剛離婚那會兒，我也是天天都想見我爸。但是他一去將近二十年，杳無音訊，我才知道他不會回來了。
小五跟我不一樣。他還心心念念地盼望著自己的父母有一天能夠回來找他，但是他不知道他們都已經不會再回來了。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怕你不讓我去。”
“傻孩子。”萬叔眼裏閃閃的淚光奪眶而出，他瞞著小五就是為了不讓他傷心難過，隻是這日複一日的等待，對於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又何嚐不是一種這世界上最痛苦的煎熬？
“爺爺，爸爸媽媽他們是不是不要我了？”孩子突然發下手中的筷子，稚嫩的雙手放在桌子上，仍然經不住顫抖了一下。
他這麼一問，我鼻子酸極了，沒忍住的淚水還是在眼眶裏打轉。我看見顧盼看著小五的眼睛裏，淚水已經成行的流下。她不想讓小五看見她的難過，自己跑進廚房去了。
“他們怎麼可能不要小五呢？小五這麼聽話。”萬叔哽咽的已經說不出話，用牙齒緊緊地咬著自己的嘴唇，已經微微有些血絲冒出來了。我不能讓小五覺得氣氛不對，所以，也跟著坐在他的身邊，靜靜地跟他說話。
“衛叔叔，如果他們不是不要我了，那為什麼這麼多年了，他們都不回來看我啊？他們是不是有了小弟弟或者小妹妹，所以就不喜歡小五了？”孩子雖說是小，但是很多的東西，他脆弱的心裏都能夠察覺到，隻是他們不願意也沒有能力把自己最真實的想法表達出來。
小五用充滿疑惑的眼光看著我。這種眼神，卻讓我感受到了從來沒有過的心驚膽戰。
“不會的，放心吧！”我極力地克製住自己就要流下來的淚水跟他說這些，但是話還沒到嘴邊，一陣冷風灌進我的胸口，讓我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窒息感。
我怕小五看到萬叔不經意間墜落的眼淚，所以我抱著他的頭放進我的胸口。
小五是回來了，但是他心底裏關於自己父母的思念卻是永遠都抹不掉的。孩子還不懂得死亡的意義，我們也隻能盼望著他能夠快點長大，也隻希望時間能夠抹平他內心的傷痛。
一直到躺在床上，我的心裏都被這些事情壓抑著，快要讓我不能呼吸。顧盼的心情應該也挺沉重的，因為我聽見她在我耳邊沉重的歎氣。每一聲歎氣，就像又往我的心裏放了一塊大石頭，讓我的心越來越沉。
其實讓我心裏覺得難受和壓抑的，不僅僅是因為這一件事。另外還有一件事，也像這夜裏的黑暗一樣籠罩在我的心頭——故意去嚇小五的，究竟是什麼人。
小五當時被嚇得大哭，顧盼抱著不聽啜泣的小五，輕聲細語地跟他說：“小五，別害怕，你告訴顧阿姨，你到底看到了什麼？”
“顧阿姨，我看到鬼了。”小五出人意料的回答，嚇得顧盼的臉頓時沒有了血色。
方烏氏說，小五可以看見鬼，這一點我不懷疑。但是我卻嚴重地質疑剛才小五在村尾看到的那個白影究竟是不是鬼。因為他的身形一點都不輕盈，反而顯得有點臃腫。另外更為重要的是，我在他跳進草叢的那一瞬間，分明看見從他的身上掉出了一個東西。
我後來撿起來仔細看了看，雖然看的不是很真切，但是那分明就是一張名片。
所以我敢斷定，那絕對是一個人！
那麼問題就來了，小五跟那個人可以說沒有什麼利益的糾葛，那個人為什麼要去嚇唬一個小孩子，還非要穿上白衣裝扮成鬼的模樣？
我心裏裝著這麼多事情，自然睡不著。時鍾在牆上“嘀嗒嘀嗒”地輪回，顧盼已經在我耳邊均勻地呼吸了，隻剩下我自己一個人還在歎氣。
第二天我還沒有起來的時候，顧盼已經坐在床邊了。她已經穿好了衣服，但是卻還蓋著被子。真不知道她是已經起床了，還是怎麼的。
反正她臉色不太好。
“你醒了？”顧盼不開心的時候，連說話都是冷冰冰的。她就是這樣一個非常情緒化的人，但是她的情緒往往是掩藏不住的，開心不開心，都會準確地寫在自己的臉上。
“大清早的怎麼了？”我看了她一眼，又閉上眼，深深地打了一個哈欠。
“我本來說早上起來洗個澡的，現在停水停電，別說洗澡，今天早上吃飯都是個問題。你說我倒黴不？”
女人是個奇怪的生物，大的事情他們可能壓根兒不放在心上，但是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卻可以讓他們生好久的悶氣。
想到這些我突然之間有點想笑，但是轉念一想，開始覺得有點難過了。因為從我手受傷算起，到現在已經好幾天沒有洗澡了，渾身上下已經有點膩膩的感覺了。更為重要的是，停水停電就意味著，我們根本沒有辦法做飯……我撓了撓自己受傷的手，也在心裏暗暗地罵了兩句。
想想這些煩心事，我本來打算繼續在床上睡一會兒的。但是突然之間覺得自己渾身上下奇癢無比，所以也就隻能掙紮這從床上爬起來。
我想刷個牙，打開水龍頭才發現真的是一滴水也沒有。也隻能夠把牙刷放回去，上麵的牙膏也隻能浪費了。
“衛叔叔，衛叔叔……”我看了看廁所，憋著一泡尿又無奈地從廁所裏出來了。
“怎麼了小五？”小孩子傷心來得快，去得也快。隻是這一夜的時間，他已經把昨天的事情忘到了九霄雲外，仍舊是滿臉的無憂無慮。
“爺爺讓我帶你去打水。”
“去哪裏打水？”聽說有水，我頓時之間來了精神。沒有水的日子該怎麼過下去，這才一早上，我就已經受夠了，不能洗澡，不能刷牙，不能煮飯，甚至想上個廁所都沒有辦法……“村子裏有一口井，原來我們都在那裏打水吃的。你跟著我來就知道了。”小五說這個話的時候，儼然就是一個小大人，神氣的表情也學得活靈活現的。
我從廚房裏提了一個桶，跟著小五下樓了。顧盼還一個人在床上生悶氣。也是，要一個女人不洗臉就出去招搖過市，確實是有難度的，所以我也不勉強她。
小五說的打水的地方並不遠，就在村子裏，走路大概也就是七八分鍾的時間。隻是路不好走，道路兩邊都是一些雜草。也許是因為許久沒有人走這條道了，所以路上也長滿了草，草上是一些新踩上的腳印，看來這樣打水的去處，大家都是知道的。
走在路上的時候，我讓小五繼續往前走。我放下手裏的桶，在路邊小解了一下。
正當我為了自己的釋放而感覺到酣暢淋漓的時候，回過頭，突然發現一個中年婦女憨憨地盯著我。我看看她，她手裏提著桶，桶卻是空的，她臉上也不無失落。
她就這樣盯著我，隻是一瞬間，我的臉就紅到了耳根，衝著她極不自然地笑了笑，也提著桶，跑去追小五了。
“我****姥姥，誰這麼缺心眼兒，做出這麼缺德的事情！”我跟小五剛剛走到井邊，就聽見了一個中年婦女罵罵咧咧的聲音。聲音很大，也很尖，聽起來顯得刻薄極了。
很多人圍著井口，有人低著頭往下看。小五也好奇地湊上去，我卻緊緊地拉著他，不讓他靠得太緊。因為這口井是農村中最老式的井，井口沒有圍欄，隻是在地下挖出了十幾米的距離而已。井口旁邊放著一個竹蔑變成的罩子，應該是平時用來蓋著井口用的。
“怎麼了？”我拉著小五，也忍不住往人群裏擠了擠。
“你自己看，哪個殺千刀的做的缺德事……”女人說話的語氣很激動，一連用了好幾個我連聽都沒有聽過的罵人的詞彙。
我也不管她，探著頭往井裏看。井很深，所以裏麵很黑，我隻能依稀地看見，水裏麵漂浮著好多垃圾，這些垃圾還散發著陣陣惡臭。
這很明顯，是人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