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將晚,鐵窗外的天已經被染成了漸變色。這一天,我滴水未進。頭昏昏沉沉的,眼睛漲漲的什麼東西都看不真切。但是,我還是睜大了眼睛,癡癡地看著門口。
倪睿進來的時候,打開燈,我看看鍾已經是六點多了。
冬天裏,這個時候,天已經快要全黑了。
“出來吧。”倪睿打開鐵閘上的鎖,等我出來以後,他又小心翼翼地鎖上,隻留下那個中年男子不停地翻著白眼珠子。
“有這麼重要的證據你不早說?”倪睿拿給我一份口供讓我簽字的時候,我看見了上麵視頻的截圖,我正拿著煙,在攝像頭下麵站著。
人一緊張,就容易忘事。我在情急之下,早已經將這些事情忘到了九霄雲外。如果不是葉微說起“證據”這兩個字的時候,我壓根兒就不可能想起昨晚上自己做了什麼了。
想到這裏,我覺得自己有點對不起葉微。她全心全意地幫我,我反而還懷疑她是殺人凶手。如果有機會,我真想好好跟她賠禮道歉。
“沒事了,你回去吧。下次注意點!”
“還有下一次?”這樣晦氣的事情,我已經連著碰見了好幾次,如果還有下一次,我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有這麼好的運氣,能夠順利過關。
暮色四合,我一個人現在黑夜之中望著空落落的天空,顯得格外的冷清。
“衛風,我送你吧。”當我正在為了去哪裏而感覺到鬱悶的時候,我突然聽見了葉微沙沙啞啞的聲音。
四方村什麼都有,唯獨有一個最大的缺點,就是交通狀況太差。每天隻有三趟車去四方村,早中晚各一趟,最後一班回四方村的車下午五點就沒了。錯過了這一班車,要想再回到四方村隻有等到第二天。
“我想把四方村的房子賣了。你趕緊找地方搬出去吧!”葉微在車上放了一個太陽能轉經筒,沒有太陽,就直挺挺地處在那裏。我盯著它看了好久,眼睛都得都有點花了。
“但是我才租了沒幾天。”葉微這麼說,我心裏自然不高興。雖然說我這裏住的並不開心,但是起碼還有一個屋簷可以遮風擋雨。要我搬出去,我又能到哪裏去?
“房租我可以全部退給你。”
“問題是我沒有地方可以去。”三四天之前,我在城裏還有一個短租房,但是我把我最後的家當都搬到四方村去了,那就成了我唯一的家了。
“要不然,你買下來?最多,我算你便宜點。”葉微突然之前輕點了一下刹車,我向前微微地靠了一下。然後我扯過安全帶,牢牢地係在自己身上。
我跟顧盼在一起這麼多年,我們兩個的奮鬥目標就是希望能夠在留城屬於一套自己的房子。雖然四方村也屬於留城,但畢竟是在城市的邊緣,所以不在我們考慮的範圍之內。隻是留城的房價雖然不像北上廣那樣高的離譜,也足可以讓我和顧盼望而卻步。
買與不買,這就成了一個兩難的決定。
“你好好考慮考慮吧。”葉微把我送到村口的時候,我下車的時候,她跟我說了一句。然後,她又轟隆隆地來著車回去了。
“如果不是很貴的話,就買吧!”
當我把這件事告訴顧盼的時候,我一直以為她會直接拒絕我。但是她猶豫了一會兒,居然答應我了。
顧盼想有一個家。如果隻是靠著我們兩個微薄的收入,在留城活下去不是什麼問題,隻是想要安身立命,還是非常困難的。況且,我們家裏還有老人需要照顧,這無形之中又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但是這個房子不幹淨。”雖然我也想有個家,但是我不想一時興起,將來才慢慢地後悔。所以我要把這些事情都告訴她。
“收拾收拾就幹淨了唄!”顧盼遠遠沒有想到我所謂的不幹淨,是指除了人之外的一些靈異的存在。她沒見過,自然是不相信的。
“我是說……”話到嘴邊,我想了想又咽下去了。
終究我看到的是鬼還是人?我自己都說不清楚,如果就這麼草草地做了斷定的話,也太過於輕率了。
“你想說什麼?衛風,我聽說留城的城中村改造工程,馬上就要開進四方村了。我們根本不用在裏麵住太久,拆遷之後,我們就能在留城擁有自己的一個家了……”
女人容易衝動,對於一件沒有譜的事情容易捕風捉影。山雨欲來風滿樓,風還沒來,雨就來了!
但是四方村改造的工程,早就已經聽說了,估計挖掘機推進這座古老的村莊的時間應該不遠了。這麼一想,我也覺得莫名的心動,好像耳邊已經想起來轟隆隆的機器的轟鳴。這樣的熱血沸騰,倒讓我把在這個村裏遇到的稀奇古怪的事情拋到了九霄雲外。
房子最終我還是決定買了,原因有幾個。
一是因為自己的錢要在城裏買房的話,卻是還差很大一筆。二是因為四方村改造的消息已經越傳越盛,進來囤地囤房的人不在少數。三是因為葉微和我的價格還算合理,把銀行卡上的賬轉給她,自己的口袋裏還能剩下一星半點。
我跟葉微商量好簽約的日子,恰好是個雨天。不大的雨點,卻帶著濃濃的寒意,讓人毛骨悚然。平時的四方村看著挺幹淨的,細細的雨休一擦拭,就顯得更加的晶瑩透亮,宛如一顆璀璨的寶石。
“錢已經轉到你的賬上去了,你自己查查看。”幾天前,我就已經把錢轉給了她。她到今天才有空過來跟我簽合同。
跟著她來的還有一個青年男人,穿著將就,年紀看上去比葉微還要小些。臉上一邊寫著青澀,另外一邊卻世俗。
“好了,以後這個房子就是你的了!”葉微穿了一件皮草,裏麵搭了一件粉色的衣服,加上精致的妝容,就顯得皮膚更加的白皙透亮。
這個女人也真夠薄情寡性的,自己的老公才死了沒幾天,屍骨未寒,連真凶是誰都還沒有找到。她卻能夠天天笑臉對人,化精致的妝,穿華麗的衣,還跟別的男人卿卿我我,有說有笑。
“簽好了就走吧。”男人摟著女人的細腰,眼睛裏是藏不住的喜悅。
以前老聽說“人生無常”。此情此景,還真就應了這個詞語。方南生前可能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莫名其妙地就被殺害了。而自己的房子被自己心愛的妻子賣了。自己的妻子,被別的男子睡了……“等一下。”我突然意識到還有什麼事情沒有做。已經站起來的葉微疑惑地看著我。
“你是不是忘了把鑰匙給我?”我可不想有一天,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再次出現在我的家裏。
葉微釋然地笑了笑,在包裏掏了好一陣子,才掏出一串鑰匙。遞到我手機,還帶著她的餘溫,溫溫的熱熱的,像是剛剛出生的嬰兒。
我定睛一看,整個人都愣住了。明明是五扇門,為什麼偏偏有第六把完全不同的鑰匙……第11章 第六把鑰匙
第六把鑰匙是開哪個鎖的?我試了房間裏所有的鎖眼,也沒有能夠找到答案。
“這個是什麼鑰匙?”多餘的那一把鑰匙,始終找不到能夠與之匹配的鎖。
“我也不知道。不過應該不重要!”葉微看了看鑰匙,有點不耐煩。
鑰匙已經有些斑駁的繡跡了,應該許久沒有用過了。看它的發現,應該是一把掛鎖的鑰匙。掛鎖是所有鎖具當中最古老的一種,因為安全性不高的問題,現在基本上都用在一些無關緊要的地方。比如柴房,比如老式箱子櫃子之類的。
“那你還要不要?”
“一把破鑰匙,我要它幹什麼。沒什麼事,我就走了。”跟葉微一起進來的男人早已經在門口等得不耐煩了,反複地朝這葉微使了好幾次的眼色了。所以,葉微也就顯得格外的急不可耐了。
“跟他說那麼多廢話!”關門之後,我聽見男人嘀嘀咕咕了幾句。葉微還在旁邊,語氣曖昧地勸他。
不過這些我都不關心,我全心全意都在這房子裏。
雖然說,這房子已經有些年頭了。牆頭貼的都是一些舊報紙,我用力一扯,雖然弄了我一身的塵土,不過還好看到了還算比較白的牆壁。
看著這屋裏的一切,我心裏還是挺歡喜的,大小也算撿了個漏。另外我相信,如果我肯花兩天時間翻個新的話,住起來應該跟新的沒什麼差別。
當我把從牆上撕扯下來的一堆垃圾抱下樓的時候,我在黃葛球旁邊遇到了小五。
小五就是上次爬上黃葛球撿風箏的小孩子。
雖然說,我來四方村不久。但是這個小村莊就像一個圓形的器皿,任何的聲音,迂迂回回總會傳到每一個人的耳朵裏。小五的傳言就是這樣傳到我耳朵裏的。
小五姓萬,是他們家第五個孩子。倒不是說小五有四個兄弟姐妹,恰好相反,老萬家隻有一根獨苗,小五就是那一根獨苗。根據村裏穿得沸沸揚揚的說法,小五家庭是受到了邪惡的詛咒。所以小五少年的兄弟姐妹都是少年夭折,到小五才勉強地活了下來。雖說小五活是過了下來,但是身體比一般的孩子差太多。
一般孩子到了十二三歲起碼應該有一米五左右,但是小五卻隻有一米不到。不僅如此,小五基本上是個藥罐子,沒有那一刻能夠離開藥。所以他不能跟平常的孩子一樣去上學。
“衛叔叔。”小五叫我的時候,還在擺弄不知道從哪裏撿來的破爛相機。也許是不會用,小五隻能用力地拍打它。
“你在玩什麼,給衛叔叔看看。”小五雖然身體不好,不過人夠乖巧聽說,所以我是願意跟他坐在一起玩的。
“這個破玩意兒,剛剛還好好的。現在就不靈了!”小五又用力地拍打了好幾下,才遞給我。
那是一款老式的數碼相機。雖說是老,但是還不算破。
我把這個相機拿在手上鼓搗了好一陣,才發現小五說的這個相機不靈了不是壞了,而是徹底的沒電了。
“跟我走,我去給你鼓搗鼓搗。”死馬當作活馬醫。我一手拿著相機,另外一隻手拉著小五,慢慢悠悠地上樓去了。
“自己玩兒一會兒。”我在床頭拿了一袋薯片扔給小五,讓他自己在客廳裏玩,我就拿著相機到臥室裏去找充電器了。
插上充電器好一會兒,才能緩慢地開機。
相機裏沒什麼有意義的照片,有的隻是幾張風景照。四方村的因為人口稀少,開發不足,所以風景還算優美。這個季節,滿山遍野的紅葉,總會引來些遊人的觀賞和拍照。
突然之間,一張模糊的照片引起了我的好奇。照片的主體是一個殘破摸矮房子,窗戶旁邊站著一個模糊的人影。我看到照片裏那個模糊的人影,心“咯噔”一下沉,心裏酸澀得難受。
我把圖片放到最大,看了又看。隨著那個人影的不斷擴大,自己心裏的陰霾也越來越沉。
“這個女人我見過!”我抬起驚恐的眼神望著。
照片上那個女人,就是柳惠芳。也許柳惠芳是被嚇著了,她本來已經蒼白的臉上盡是玲瓏,眼睛裏流露出來的也是無盡的哀傷。
小五站在我背後說話,說話的氣流像是一把冰冷的劍,在我背後撓來撓去。
“什麼時候,在哪裏?”
“昨天晚上還看見了的,就在黃葛球下麵。”年輕的孩子,永遠不懂得什麼叫做恐懼。在他們的眼裏,恐懼都是單純的。
他還是自顧自地吃著手裏的薯片。但是這樣清脆的咀嚼聲就像在啃骨噬破天肉一樣,聽得我渾身冷汗。
“小五,你過來。”我拉著孩子在我旁邊坐下。他的手很暖,但是摸上去粗糙得很,像是一根幹枯的樹枝。
“你知不知道這個地方在哪裏?”我把照片縮到最小,房子的樣子清晰可見。
那棟房子是早期農村典型的木石結構建築。底下是一米多高的石頭砌起來的,而石頭上由於是人工開鑿的,所以石塊朝著人的一年多是凹凸不平的。由於歲月的風化,石塊上的棱角早已經看不早已清楚了,隻是一塊一塊的凸起。房頂上的瓦,已經七零八落了,上麵長長的藤蔓垂下來,讓這間房子顯得更加的詭異和不安。
“這是後麵的柴房。”小五眨眼睛的功夫就認出來了。
“帶我去。”說完我拉著小五就跟我往外麵走。
下過雨的路,濕漉漉的。昏暗的手電筒的光芒照在鋥光瓦亮的石板上,顯得五彩斑斕的,如同夢一般。雖說這一天的雨下得都不大,但是卻整整下了一天,所以地上難免有些積水,腳步踩在上門“哢哢哢”的響。
“就是那裏。”小五手指著不遠處的一間破房子。
我用手電筒朝著他手指的方向照過去。天色已經黑的差不多了,遠遠地燈光照上房頂上,有一些被裹挾進了茂密的葉子中,想被吞沒了一樣;還有些光被反射回來了,去棱鏡照的周圍都是昏昏暗暗的黃。
“小五,你回去吧。”手電筒微弱的光芒照在玻璃上,反射的光芒,就像是兩隻眨啊眨眼睛。這兩隻明亮的眼睛,看得我心頭一緊。
“衛叔叔,我跟你一起去。”小五用天真無邪的眼神看著我。我遠遠不知道,這一間破屋裏到底有什麼,所以我不能讓他陪我去冒險。
“不行,你先回去,衛叔叔明天再找你玩。”
“好吧!”小五轉身就要走。我看看伸手不見五指的天色,我又叫住了他。
“手電筒你拿著,明天我找你拿。”小五是個聽話的孩子,如果我直接說要把電筒給他的話,他肯定不會要的。所以我隻能說,明天要向他要回來的。
“那我把這個給你。”小五攤開的小手上,是一個火柴盒。他搖了搖,我聽見了一悶響。裏麵應該是又火柴的。
小五真是一個懂事的孩子。
“你回去吧。還有,我們兩個人來這裏的事情,絕對不能告訴其他人!”
小五衝著我點了點頭,然後向我做了一個告別的動作,才離開的。
小五走了之後,我一個人現在原地,不敢繼續向前走了。我心裏害怕,怕真的遇到些什麼不幹淨的東西。但是我心裏又好奇心,這種好奇心驅使我艱難地挪動著自己的腳步。
好不容易走到門口,在門前輕輕地摸了一下,就感覺到早已經濕透的手心裏沾滿了灰塵。用力地推推門,卻發現門上有一個“叮叮咚咚”撞得響的鎖。
我把小五給我的火柴放在包裏裝好,然後在自己的褲子口袋裏掏了好久,掏出一串鑰匙。估摸著鎖眼,一插,一擰,門就開了。
打開門,裏麵傳來一陣陣刺鼻的氣味。陣陣地寒氣,凍得我毛孔緊縮,冷汗卻一個勁兒地往外冒。片刻之間,我感覺我的渾身早已經濕透了。
我不確定這刺鼻的氣味是什麼,所以我隻能劃然一根火柴。如果火柴能夠充分燃燒,說明裏麵有充足的氧氣。
但是火柴劃然的這一瞬間,我就被眼前的一幕嚇傻了。這空蕩蕩的屋子裏,全部堆的是成捆的柴,隻是房子的中間停了一口老大的棺材。棺材的上麵,還涼著兩件鮮紅的衣服。風一吹,衣服還左右搖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