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陽破曉,細碎並不刺眼的陽光零零碎碎透過半透明的窗子照投進來。昨晚蘇苓睡得早,一早便就醒了,看著窗子外映照的一片陽光,心境明亮許多。
炎夜麟自偏廳過來,一襲墨衣越發襯得他清俊凜然,萬千墨發被高高挽起,發間一支玉釵讓他看起來平添幾分溫潤。
他走到床榻前,望著她的目光深暗幽邃,好似藏著許多她看不懂的情緒,“可是睡好了?”
蘇苓點點頭,從床榻上坐起,目光掠過炎夜麟微微發黑的眼眶時,不由得蹙起了眉心,“你昨晚什麼時候睡的?還是說有什麼事情發生麼?”
“隻是心頭思緒有些亂,晚睡了些,無事的。”炎夜麟淡聲寬慰著,心裏卻清楚,雖昨日無事,但很快他們這裏便不會再這麼平靜了。
蘇苓才剛用過早膳,正打算與炎夜麟商量接下來怎麼做,卻不想君千玫這個時候過來了。
蘇苓對她的突然到來並無好感,反而覺得有些奇怪,但她一副哭的梨花帶雨的模樣,蘇苓便就沒有多說。
“昨日我去了天牢見父親,那獄卒竟說今日便要當庭庭審我父親,所以不許見,我找遍了所有與父親交好的人,但無一人願意出手相助,如今我能依靠的就隻有伏禮哥哥了。”君千玫抽抽搭搭的說著,一麵說一麵止不住的抖著肩膀,模樣好不叫人憐惜。
炎夜麟聽了,便皺起了眉頭,君正良在天璃地位高,便是犯了罪按照程序也是要在一眾文武百官麵前當眾庭審,且庭審前自然不能見任何人,這些都不奇怪,但奇怪的是,君正良被關在天牢有一段日子了,一直都沒有庭審,為何偏偏今日突然庭審呢?
見炎夜麟沉默良久不語,君千玫哭的越發起勁兒了,眼淚兒像決了堤般不止,蘇苓最是受不了有人在耳邊哭哭啼啼的聲音,遞上了帕子,又遞上了一杯茶讓她平複下情緒。
“殿下也剛回都城,正在想辦法救你父親,你這樣哭也沒用。”
君千玫一麵擦著眼淚,一麵抽泣地道,“能有什麼辦法,這根本就是伏子鈺有心要誣陷父親,便是有證據他也斷然不會承認的。”
“你的意思是你有證據證明你父親是清白的?”炎夜麟忽的問道。
君千玫微然一愣,片刻點了點頭,“可是並沒有用,伏子鈺根本不承認,那些大臣見伏子鈺得勢,便就不敢得罪,無人替父親說話。而且……”君千玫說著,突然頓住,帶淚的眼睛裏神色莫名。
蘇苓雙眸微眯,敏感地追問道,“而且什麼?”
君千玫漸漸止住了哭泣,肩膀也不再抖動,想了又想,又抬眼看了看麵色肅然的蘇苓,支支吾吾地道,“而且……昨晚有人找我,說要伏禮哥哥今日進宮,否則……否則就讓我父親有去無回。”
話說到傷心處,君千玫不禁又開始抹眼淚。
原來這才是今日君千玫來此的目的,用君正良的命威脅炎夜麟進宮。
“你還記得昨晚找你的人長什麼樣子麼?”
君千玫連連搖頭,“當時天太黑了,我根本看不清他長什麼樣子,而且當時我聽了他的話整個人都慌了,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蘇苓聽罷,不禁素眉微擰,下意識看向炎夜麟,看來伏子鈺不單知道他們的行蹤,就連君千玫的行蹤也掌握的一清二楚,昨日炎夜麟才向眾人告知他身在都城,今日伏子鈺就迫不及待見他了。
他以往隻知道那個伏子鈺為人狠辣,行事殘忍,可沒想到,除了這些,他想問題竟也這般透徹。
君正良曾幫助過他,重情義的他一定不會眼睜睜看著君正良有去無回,正是吃定了這一點,他才會用君正良一事威脅他。
“這根本就是個陷阱,殿下不可去。”蘇苓看著炎夜麟的目光不覺間染上幾分擔憂,讓炎夜麟入宮分明就是伏子鈺設好的一個圈套,若真的去了,定是凶險無比。
“可是伏禮哥哥若是不去,我父親他就……”君千玫畢竟是個小女孩,若是炎夜麟不去,她便真的沒法子了。
炎夜麟自然也知道這是伏子鈺的圈套,去與不去,於他們而言都沒有半分好處。
正當炎夜麟思量之際,君千玫忽的又道,“如果這是伏子鈺故意埋下的陷阱,相對伏禮哥哥不利,那咱們也可以想想對策啊,父親手下有數十名武功極高的武士,可以在暗中保護伏禮哥哥。”
君千玫說這話的時候,一雙眸子裏盡是期待,炎夜麟目光裏掠過一絲凜然,抬眉看了眼蘇苓,蘇苓忙的用眼神示意他不要答應,炎夜麟沉默片刻,卻是對君千玫道,“伏子鈺想讓我去,我去便是。”
“伏禮哥哥……”君千玫一時有些愣住,似乎沒想到炎夜麟真的會答應入宮,蘇苓垂眉的一瞬間,忽的瞥見君千玫眼裏的一絲異樣。
“你父親曾與我有情義,就算今日是伏子鈺故意設的陷阱,我也要去。”就當……就當是還他當年的幫助吧,況且庭審君正良是在金鑾殿上,當著一眾文武百官的麵,伏子鈺又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做些什麼呢。
不論如何,他不欠他的,便就沒有人能再威脅他。
蘇苓默然,她心知炎夜麟既然做了決定旁人就難以改變,隻是目光擔憂地看著炎夜麟,心裏祈禱著他能平安回來。
炎夜麟遞給她一個安慰的笑,轉頭又對君千玫道,“庭審何時開始?”
君千玫忙擦了擦臉上未幹的淚珠,“早朝之後,便就會議父親之事。”
炎夜麟抬眉看了看外頭日漸升高的太陽,語聲微凜道,“這個時辰該是早朝剛開始,你我這便去吧。”
臨走前,炎夜麟單獨向蘇苓交代了暮寒的去向,又交代了一些其他事情,而後便就與君千玫一起離開了客棧。
蘇苓站在窗子前,目光緊緊鎖在炎夜麟身上,目送他們漸漸遠去的背影,她的心莫名一陣不安,莫名覺得心裏空空的,直到徹底看不見了他們的身影,蘇苓才不舍的收回目光,而此時,暮寒仍沒有回來。
馬車內,君千玫的情緒已漸漸平複下來,隻是眼睛裏的憂殤揮之不去。炎夜麟麵對這個算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少女,恍惚間,隻覺許多往事又湧上心頭。
兒時的君千玫總愛跟在他身後,甜甜糯糯的滿口叫他伏禮哥哥,他對這個‘妹妹’亦是喜愛,嚐嚐帶著她一起上街玩樂,那時候的君千玫天真爛漫,不愛哭,反倒十分愛笑,一笑起來,兩隻眼睛彎彎的,煞是討人喜愛。
隻是時光易逝,如今距離那些清晰如昨的記憶已有八年之遠,當初喜好玩耍的孩童仿佛眨眼間變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雖前不久前他也曾見過她,但此時與那時的她總有些不一樣,也許是越發標致了,也許是又長高了些許,也許是別的什麼,炎夜麟也說不清楚。
“伏禮哥哥是不是討厭我了?”便是二人獨處的時候,炎夜麟也鮮少與她說話,君千玫的心裏便開始胡思亂想了。
炎夜麟微凜的眼神緩和了幾分,卻仍舊表情淡淡,“怎麼會呢?我隻是在想救你父親的法子。”
“可是……”可是你以前從不對我這麼冷淡,如今怎麼好似連句話也不想與我說了,君千玫心裏這般想著,卻並沒有問出口,隻是微微點了點,“到最後,隻有你願意幫父親一把,父親他知道了,一定會很開心的。”
馬車一路顛簸,微風揚起車簾不時露出一絲縫隙,透進來些許陽光,炎夜麟思緒遊離,忽的想起了什麼,轉頭看著她問道,“你當初是怎麼知道我回天璃國的?”
君千玫人在都城,卻在他們剛到天璃邊境崇明樓的時候便就得到了消息,其中定是有原因。
君千玫抬頭,驀地對上炎夜麟勉強算的上平和的目光,然而她卻透過那表麵的平和,察覺到了一絲犀利,她的伏禮哥哥那麼聰明,自己怎會瞞得過他。
“是儀姐姐告訴我的。”
儀姐姐?
炎夜麟聞言,腦海裏瞬間便就閃現出一抹妖嬈身影,是她,崇明樓新來的女掌櫃,原來她是君千玫的人,那便難怪君千玫遠在都城也知道他們的消息了。
“崇明樓的女掌櫃,她叫什麼名字?”
君千玫略有些詫異,炎夜麟竟能這麼快就猜到她是誰,頓了頓,又生怕炎夜麟會因此怪她,便怯聲道,“溫儀。”
炎夜麟略略想了片刻,想起蘇苓曾問起過崇明樓一事,那崇明樓是不久前換了老板後,溫儀才去的,倘若溫儀是君千玫的人,那君千玫是否就是崇明樓的幕後老板。
“溫儀是你的人,崇明樓可也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