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清朗,如銀月色滿滿在院子裏鋪陳開來,落滿一地清輝。
蘇苓偎在炎夜麟身上,微閉著雙眼,享受這片刻得來不易的寧靜,細細想來,她好像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心安的感覺了,前些時日的跌宕起伏,令她的神經總是緊緊繃著,如今一切不安定的都過去了,她在乎的人安然無恙,還可以與他繼續在一起,蘇苓心中滿是無盡的感激。
炎夜麟無限憐愛地揉著她的發,貪婪嗅著她發間暗香浮動,大掌無意間掠過她平坦的小腹,不禁心中微慟,“若他還在,也該有意識了吧,都怪我不好。”
柔軟的掌心覆上他的大掌,蘇苓眼中有些許欣慰,些許惋惜,“他來的本就不是時候,那時誰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呢?也許我們注定與她無緣吧。”
當她在歸雲別院裏醒來時,當她得知腹中孩兒沒能保住時,她的確難過又失落,可如今回頭再想想當初發生的一切,若他一直在,自己恐怕也頗多顧忌,與炎夜麟的安危相比起來,她更希望炎夜麟能平平安安。
炎夜麟聞言,默然將她擁入懷中,雙臂將她緊緊箍住,蘇苓微然一愣,許久不曾這般溫存,她竟有些不習慣了。
然而炎夜麟的溫柔很快讓她安靜下來,而後炎夜麟附耳貼在她耳畔,蘇苓隻覺一股溫熱的氣息縈繞耳際,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如今情勢不一樣了,再沒有人能將我們分開,不如……咱們現在就要一個如何?”
蘇苓瞬間紅了臉頰,嗔道,“眼下東勝國連個君主都無,你倒有心思想這些。”
炎夜麟刻意忽略她話裏的意思,反是問她道,“那苓兒覺得什麼時候再想?”蘇苓聽罷,佯裝認真的偏頭思量片刻,“唔……等東勝國安定下來,你便與我浪跡天涯,自由瀟灑,到那時我勉強考慮考慮吧。”
“好,這可是你說的,到時候不許反悔。”
蘇苓笑笑,清眸裏綻放出的光彩似要將整個星空裝進眸子裏,頓了片刻,那抹顏色又暗淡了幾分,她偏頭看著他俊美如斯的側顏,淡淡問道,“國不可一日無君,如今的東勝國亂成一團,你打算如何?”
他本不願再讓蘇苓擔心朝上之事,但她既是問出了口,就說明她心裏仍記掛此事,他更不想讓她一個人胡思亂想,於是他道,“自然是找一位合適的人來做這皇上。”
蘇苓聽著,眼底悄然掠過一抹異色,誠如暮寒所言,炎天肆是被廢太子,且已經死了,炎宮浩做了皇帝,卻也突然就死了,剩下的,也唯有炎夜麟一人是最合適的皇位人選,那他要做皇帝麼?她想問問他,卻又覺得不合適,畢竟生在帝王之家,更多時候身不由己,責任重於一切。
蘇苓不知炎夜麟何時將目光落在她身上,又看穿了她小心翼翼藏著的心思,隻看見他燦若星子的眼睛裏噙著淺淺笑意,“你可是想問我會不會當皇帝?”
她定定看著他,眸色複雜,“你會麼?”
他溫柔一笑,“聽你的,你若想我當我便當,你若不想我當,我便不當。”
其實細細想來,這東勝國有什麼好呢?他的母妃是天璃國公主,不遠千裏嫁到東勝國,卻活的並不快樂,還未來得及享天倫之福就早早地走了,所以他對東勝國並無多少好感,皇位之爭更令皇室受到重創,這樣的皇宮說實話他並不想待。
次日。
炎宮浩與蘇珍的殯喪之日,偌大的皇宮隨處可見迎風飄著的白綾,隨處可聞嗚嗚咽咽的哭聲。
哭的是炎宮浩那些新冊封的妃嬪們,她們之中許多隻侍.寢過一次,就被封了名號,正是上位的好時機,卻突然傳出炎宮浩暴斃的消息,她們美好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便就跌入了更深的深淵,一生注定再無飛上枝頭變鳳凰的一日,她們多可憐啊。
那些大臣也紛紛前來行拜禮,不過沒幾個人的眼淚是真的,對於他們來說,死一個皇帝不過就是再換個新主子的事,或許換個新主子能對自己另眼相看也不一定呢。
於是這些大臣拜完了炎宮浩,便又回到金鑾殿上,繼續就新皇一事展開激烈討論。正當眾人爭論的麵紅耳赤時,一個令他們熟悉又害怕的聲音自金鑾殿外朗聲傳來。
“諸位爭論的這麼熱鬧,怎可少了我呢?”
方才還吵雜的議論聲戛然而止,眾人紛紛將目光投向來人,心中皆是震驚與不解,這聲音聽著好生耳熟,像極了三殿下炎夜麟,可他不是死了麼?
帶著滿腹震驚與疑問,齊刷刷幾十道目光望向來人,隻見他一襲朝服,不同於一般大臣的朝服,他的朝服格外華美精貴,質地不俗,衣袍上的圖案亦是用金色絲線繡成的金色團龍,能穿這樣朝服的人放眼整個朝堂也寥寥沒幾個。
“拜見三殿下!”有些人還未從震驚中反應過來,便有一個聲音響起,這聲音在一片靜默的金鑾殿上顯得略有些突兀。
炎夜麟陰沉著臉色大步上了朝堂,最終立於群臣之首的位置,這時的一眾大臣方才幡然頓悟,這活生生的一個人就站在自己眼前,不是炎夜麟又是誰。
這個向來以狠辣著稱的三殿下,他們既敬畏又害怕,他敢為了皇妃大鬧皇宮,當中讓太後下不來台,他能在那晚的廝殺中幸存下來,這些都不是隨便說說就能做到的。關於這個傳奇一般的三殿下,眾人心有疑問,卻無膽問出來。
炎夜麟睨著眸子,清冷的目光在眾人間來回流轉,眼瞧著他們麵露膽怯,畏畏縮縮,這群平日裏自以為本事多大的大臣,到了關鍵時刻卻隻會如婦人一般亂嚼舌根,卻無人能拿出個主意來。
此時的金鑾殿上靜的出奇,氣氛沉重地叫人覺得壓抑,大臣們不敢開口,也不知說些什麼。
末了,炎夜麟率先打破了這一靜默的氛圍,清朗溫潤地聲音在金鑾殿上盤旋回響,“諸位看到我是否覺得驚訝?”
眾人擦擦汗,卻無人應答。
“原本早就該死的我今日卻出現在朝堂之上,你們覺得驚訝也是理所當然,關於那晚的情形,我想諸位中許多人都心裏明白,而我僥幸從那晚的動亂中撿回一條命。”
話說到此處,炎夜麟頓了頓,再提及那晚宮廷之變,他平靜的心仍是起了些微波瀾,畢竟他那尚未出世的孩兒便是因為那場動亂沒了。
“不過天師府之亂,炎天肆死了,如今皇上也去了,那件事我便不再追究,眼下朝廷無主,諸位要速速選出一個合適的皇帝人選來穩定國之根基。”
“按照一貫的規矩,皇上殯天,膝下無子,理應由三皇子繼承皇位。”那些大臣中,倒還有個別‘機靈懂事’的。
不過對於無意皇位的炎夜麟來說,並不覺得他的話有多討喜,這個沾滿鮮血的皇位,不要也罷,更何況他對東勝國本就無好感,與那高高在上的皇位比起來,他更喜歡與喜歡的人一起瀟灑自在。
“若論長幼,我確實是第一合適的人選,但經曆了這麼多,我卻無心皇位,皇位的人選當是一位仁厚英明之人,諸位在皇室中選一位合適的即可,不必按照長幼之序。”
曆朝曆代向來尊崇長幼有序,尊卑有別,炎夜麟如今叫他們不必按照長幼之序選定皇位人選,豈不是叫他們違背祖製。可是啊,如今的朝堂之上,無人敢對炎夜麟的話說一個不字,他們對這位敬佩又害怕的三殿下可謂是心緒複雜。
其實仔細想想,若是炎夜麟當了皇帝,他們多半沒有好果子吃,如此,違背祖製就違背祖製了罷,即便後人議論起,那也是炎夜麟的錯。
“既然三殿下無意皇位,想必殿下心中有合適的人選了,我等愚鈍,還請殿下明示一二。”那些大臣中,竟也有個別看事情比較通透的。
炎夜麟既然自己不想做皇帝,那多半也想過這個皇位讓誰做比較合適,如此一問,倒順手送了個人情給他。
果然炎夜麟聽他此言,肅然的臉上微揚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六皇子炎洛殊宅心仁厚,且在先皇身邊待得時日也最久,對朝上之事也有所了解,諸位覺得由他做皇上如何?”
眾大臣聽罷,不禁麵麵相覷,炎夜麟自己不當皇帝也就算了,但他們倒是沒想到炎夜麟會推舉炎洛殊繼任皇位,畢竟那位黃貴妃曾與炎夜麟有過過節,思量半晌,他們也想不出炎夜麟這樣決定的緣由。
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有大臣站出來,“六皇子乃黃貴妃之子,除了三殿下,便屬他出身高,也正如殿下所言,六皇子自幼受先皇喜愛,若讓六皇子繼任皇位,想來先皇地下有知,也會倍覺欣慰。”
他們印象中對炎洛殊的認知還停留在當初炎天肆捉去他威脅黃太妃一事上,他能逃過炎天肆之手,勉強也算福大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