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新郎親自送上花轎,蘇苓大抵是這東勝國的頭一份了。
小玉和幾個陪嫁丫鬟跟在花轎兩邊,前麵是炎夜麟帶來的吹命奏樂的隊伍,後麵則是抬嫁妝下人,從蘇相府一直蜿蜒數裏之外的東城街。
圍觀的老百姓嘖嘖稱讚,這十裏紅妝就不說了,光是那名貴香樟木及黃金貼片所製的花轎就令人移不開眼。
拜別蘇丞相,炎夜麟騎上白馬,走在花轎前麵。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裏,炎天肆和炎洛殊這樣尊貴的人,也隻能騎馬於炎夜麟兩側,算是替他壓轎。
銅樂聲聲齊鳴,爆竹齊齊震天,接親的隊伍開始緩緩超前走。
蘇苓坐在花轎之中,心中卻並無新娘子出嫁之時該有的忐忑不安。她不知道是因為這一切都在她的計算之中,還是因為方才抱她上花轎之時炎夜麟說的那句話。
一切有我。
短短的四個字,卻似乎有巨大的魔力,蘇苓在一瞬間就安下心來。
雖然今日這場鬧劇就算沒有炎夜麟,蘇苓也能夠自己解決,隻是要費心波折而已。炎夜麟用更有效、並且對她更好的方式出手解決了,蘇苓無疑是很感動的。隻是她也不免在想,炎夜麟心中是如何想的?對於她意外失.身之事她守口如瓶,相信炎夜麟也是不知道具體經過,那麼他有沒有一刻真的在懷疑她跟別人有了私情呢?
他真的不介意嗎?
蘇苓心中有千千萬萬的問號,隻是苦於現在不是傾訴的時候。
她真的沒有料到,炎夜麟會在這個時候對她說那一句話。一時間,蘇苓感慨萬千,心中百味陳雜,是甜是澀也分不清楚了。
直到花轎趔趄一下,小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蘇苓才意識到竟已經是到了三皇子府了。
轎門一開,炎夜麟就越過媒人先一步朝她伸出手,“還是我來吧。”反正今日不規矩之事也太多了,也不在乎多這一件。不顧媒人皺起的能夠夾死蒼蠅的眉頭,炎夜麟一把將蘇苓抱了出來。
管事丘嬤嬤已一早在外邊候著了。
待炎夜麟與蘇苓一站定,立刻迎了上來,“給殿下和皇妃道喜了,酒席已經備妥,二殿下先一步過來替殿下招呼賓客了。”
炎夜麟微微點頭,嘴角帶著滿足的笑意,似乎一點都不擔心出什麼狀況。
蘇苓原先派小玉過來試探過,知道這位丘嬤嬤是那場大清洗之後才提上來的,為人頗為能幹利索。原本心中還有幾分疑惑,如今一看卻覺得小玉所說果真不錯。隻看三皇子到處都張燈結彩,下人也都穿著喜慶、有條不紊,就知道她必是費了許多功夫的。
看來炎夜麟這個管事嬤嬤選得不錯。
蘇苓朝丘嬤嬤微微一笑。丘嬤嬤沒有露出任何得意之色,反倒有些受寵若驚,連連行禮,倒引得蘇苓多看了她兩眼。
蘇苓可不知道,在她還未過門之前炎夜麟就下過“奉她必如奉我般恭敬”的命令,丘嬤嬤還以為這位未過門的皇妃必定是相當厲害,不想今日一見卻是如此和善。
也就一個照麵的功夫,蘇苓就收獲了忠心管事一枚。
炎天肆一路臭著臉,倒好似別人欠了他銀錢一般,管事丘嬤嬤卻並無任何巴結或者懼色,恭恭敬敬將人迎到宴會廳,這才回來向炎夜麟和蘇苓稟報。
“這麼說父皇和母後一會就到了?”炎夜麟笑著看向丘嬤嬤,語氣裏卻沒有多少意外,“吩咐門房的人機靈些就是了。”轉過頭看見蘇苓朝他看來,便解釋道:“咱們這樁婚事是得母後的指婚,想來父皇也是臨時起意想要來當證婚人。這樣也好,以後誰都不敢看輕你。”
蘇苓心頭微暖,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炎夜麟會意,朝丘嬤嬤看去,“嬤嬤還有事?”
丘嬤嬤可不是沒有眼色,隻是有件事她覺得不知該不該稟報而已。遲疑半響她才道:“方才一下馬六殿下就帶了個下人離開了,奴婢是否需要派個人去找一找?”
炎洛殊離開了?
蘇苓挑眉,倒是將方才要問的話都忘記了。
炎夜麟卻不在意,“興許方才在蘇府受了氣,心中不痛快。不用管他,若是開席了人還沒到,再派人去找吧。”
丘嬤嬤應了是。
炎夜麟想了想,又吩咐道:“今日讓二皇兄費心了,你開庫房備份禮,散場的時候送給他,就說是我謝他今日來幫忙的。”
丘嬤嬤掩嘴一笑,卻是不動。見炎夜麟麵帶疑惑,她這才福了福道:“過了今日殿下也是有皇妃的人了,這種事隻需皇妃打理就行,老奴就不操這個心了。”說著意有所指看了蘇苓一眼,行了禮退下去。
炎夜麟一愣,隨即看向蘇苓,眼神晶亮。
是啊,以前沒有媳婦,庫房的鑰匙自然是放在丘嬤嬤那裏。現在娶了蘇苓,那自然該移交到蘇苓手裏了。
蘇苓被他這樣炙熱的視線盯著,臉頰微熱,嗔了他一眼。
正準備開口,小桃匆匆進來,“殿下小姐,皇上和皇後娘娘來了。”
真是連歇口氣的功夫都沒有,炎夜麟與蘇苓對視一眼,隨即伸出手。蘇苓臉頰微紅,將手放了上去,大手包小手,兩人相攜出來。
皇上和皇後的儀仗已經進來了,眾皇子和朝臣都跪下行禮,身著紅色的一對佳人在當中很是醒目。皇帝一眼就看到了,揮手,“都起來,今日是你們的大好日子,不必執著於禮數。”
皇上都開了金口了,皇後自然也不敢托大,勉強露出溫和的笑容,“都起來吧,想當初這樁親事還是本宮指的,現在看來倒是沒有指錯。皇上你看看,可不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麽?!”
這話正中皇帝的內心。
對於這個身有殘疾的三子他向來不怎麼關注,不過再不好到底也是他的兒子,他自己可以嫌棄,別人要真跟著嫌棄他又要不高興了。今日看他娶妻,說不準明日就能給他添幾個小皇孫,總歸是了卻了他的一樁心事了。
這麼想著,他看蘇苓更加地顏悅色了。
“聽說在蘇府發生了些小風波?”皇上說這話完全聽不出一絲怒意,倒像是聊家常一般,卻將太子跟蘇丞相嚇得麵無人色。
到底圍觀數十載,還是蘇丞相老辣一些,立刻跪下來道:“都是老臣的不是。苓兒是臣的幼女,自小疼愛一些,今日不免多叮囑了幾句,這才誤了出發的時辰,請皇上責罰。”這話既是一力承擔了事情,向太子賣了好,又是在跟眾人展示他與蘇苓多麼的父女情深,皇上就算要責罰他,看在蘇苓的麵上也會慎重考慮的。
皇上自然不會在蘇苓的大好日子懲罰她老爹,語氣還頗為親熱,“蘇丞相言重了,都是為人父母,朕能理解。起來吧,一會可還要受夜麟的一杯酒水呢。”
他雖然是炎夜麟的嶽父,說到底也是君臣有別。皇上說讓炎夜麟敬他一杯酒水,那無疑就是給了他天大的臉麵了。蘇丞相大喜,拜了拜才起身。
太子就站在一旁,朝他點了點頭。
蘇丞相心中得意,這一樁親事所得的好處竟不比蘇錦那一次少。想到這裏,他終於不再覺得送出去那麼多的嫁妝肉痛了。
外院之上,觀禮的賓客都分散站在兩旁,皇上和皇後在最上方的正位上坐下,太子就立於皇帝一側。炎夜麟和蘇苓兩人被下人扶著站到最中央,皇帝看著這一對璧人,心中滿意,緩緩開口道:“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這句話今日朕就贈與你們,希望你們能夠珍惜這份來之不易的緣分,做一對恩愛夫妻,這才不會辜負朕對你們的期望。”
炎夜麟牽著蘇苓盈盈一拜。
皇上哈哈大笑,手一揮,“好了,朕也不多話,接下來該拜堂了吧。”
官媒早在一旁候著了,聞言便立刻點頭附和,“皇上這話真真是應了那句‘才子配佳人’!現在我宣布,新郎新娘拜天地——”
“且慢!”一個聲音突兀響起來。
蘇苓轉頭就看到炎洛殊帶著下人擠開人群走進來,大概是趕得很急,氣息微喘。
官媒這一大早就三番四次被打斷,心中早就不耐了,可惜對麵的人是她得罪不起的,唯有扯出一個笑臉來:“六殿下這是何意?莫非是怕三殿下娶了媳婦就忘了你這個弟弟?咱們六殿下與三殿下真是兄弟情深。”
這話出來,皇帝被炎洛殊點燃的怒火終於平息了些,臉色緩和下來,隻是語氣還有些冷淡,“老六,有什麼話回去非要在你三皇兄拜堂之時說?!”
炎洛殊跪下來,一字一句道:“父皇,兒臣現在不說就晚了。”
皇上緊皺眉頭,尚未開口,一旁的皇後已經接上來了:“洛殊向來知道輕重,若不是特別緊急的事情他必定不會選在這個時候說。皇上,也就幾句話的功夫,不如就聽他說完如何?”見皇帝還是無動於衷的樣子,皇後又補上一句:“若聽完覺得真是無關緊要的大事,皇上再罰他也不遲。”
皇帝冷哼一聲,“罷了,什麼事你說吧。”
炎洛殊磕了個頭,這才看向蘇苓的方向,嘴角帶著一絲殘忍的笑意:“父皇,兒臣之所以非說不可,是因為蘇苓她不能嫁給三皇兄。”
“混賬!”皇帝猛拍了扶椅把手,“婚事是皇後指的,莫非你在指責皇後的不是?”
皇後的臉色僵住了。
炎洛殊卻立刻反駁:“兒臣不是這個意思。當日母後是將蘇丞相的嫡幼女指給三皇兄的,而蘇苓,她根本就不是蘇丞相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