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齊齊看向假山之後,果然,那一眾女子,不多不少十個人,從假山之後嫋嫋走上舞台,一字排開,向皇上盈盈施禮:“民女參見皇上。”
手微微拂麵,臉上麵紗不見,一張張俏臉暴露開來。眾人又是一驚,這群人,竟然才不過十三四歲的模樣。隻是剛剛從身段形體上,難以分辨出來。
蘇苓拉了拉炎夜麟的衣袖,指了指台上的孩子們,意思是你怎麼找來的都是孩子,戲班子中有絕活的大有人在,獨獨挑選了技藝尚不算純熟的孩子表演,用意何在?
炎夜麟明白蘇苓疑惑之處,不僅她,估計在坐的眾臣連同皇上也在疑惑這一點。
炎夜麟對蘇苓點頭,卻不解釋,頗為神秘地對她擠了擠眼睛:“你那麼聰明,自己猜。”
蘇苓被他氣愣在原地,索性等待皇上發問。
皇上很是高興炎夜麟送上的壽禮,對炎夜麟讚許道:“朕想不到,原來麟兒會想到請民間的戲班子前來表演。”
皇上的聲音難掩他的高興之色,目光一一掃過每一個表演者,問道:“介紹一下你們自己,朕倒是好奇,你們的父母為何要送你們去學習戲法。”
右首一人開口道:“回皇上的話,草民們是穎兒戲班的成員,這次承蒙三皇子殿下的關照,得以到宮中為皇上表演,是草民等的萬幸。”
孩子年齡不大,嘴很甜,皇上被奉承的合不攏嘴。
提到自身背景介紹,孩子似乎有些為難,頓了頓才籠統道:“草民等十人皆是孤兒,無父無母,由戲班子師傅領養,故此別無出路,唯有學習戲法,賣藝求生。”
孩子聲音清朗,不卑不亢,提起這一茬隻是略略的有些黯然,卻並無自哀自憐之態。再看其他孩子,皆是如此。
蘇苓不禁讚歎這些孩子人小誌大,最起碼沒有埋怨自身出身卑微,言語中也並未透露出對賣藝的任何不屑和鄙夷。
一個人,如果連自己的出身和傍身的技藝都看不起的話,很難相信她還會有什麼作為,待人接物的行為舉止更是令人不敢苟同。
皇上聞言,微微皺起眉頭,麵色沉思,不過一瞬的時間,便朗聲笑道:“都是有誌氣的孩子,來人啊,看賞。”
“謝主龍恩。”沒有受過正規的宮廷禮儀訓練,施禮頻頻,沒有半點差錯,顏色端莊也並非像是市井小卒,看來她們在進宮之前,也著實受了不少訓練。
戲班子退下之後,皇上轉頭看向炎夜麟,目光中意味深長,有為父的關愛和感動。
“麟兒啊,你是何以想到請這戲法班子的?”
蘇苓的心稍稍提了起來,心道,他可千萬別亂說話。
誰知道怕什麼來什麼,炎夜麟回頭看了眼蘇苓,飽含柔情蜜意,聲音更是放柔道:“父皇,其實這個奇思妙想,還是蘇苓想出來的。”
蘇苓感覺好不容易消散的全場目光又彙聚過來,臉頰一片灼燒發燙。
麵上是同大家一樣的驚訝之色,手卻在桌子底下不著痕跡地狠狠擰了炎夜麟一把。隻是沒想到炎夜麟麵色扭曲,不僅表現出來,還大嚷出來:“蘇苓你擰我幹嗎,有什麼不能對父皇說的,若不是你變戲法,我哪裏會想得到請戲法班子來為父皇表演。”
完了完了。
蘇苓心底哀嚎,炎夜麟徹底把自己推上了風口浪尖,這下想當縮頭烏龜現實也不允許了。
兩人一番鬧劇般的你來我往,令皇上忍不住仰麵大笑,台下的眾臣也都附和般的嗬嗬展顏,可究竟多少人笑裏藏刀,蘇苓想都懶得想,她現在恨不得拿眼神剮了炎夜麟。
或許是因為心中的疑問還在,蘇苓忍不住又偷偷對炎夜麟逼問:“剛剛的疑問還沒有回答我,再不回答別怪我不配合你。”
蘇苓看似威脅的言論,其實連她自己心中都沒底。在皇上眼皮子底下胡鬧,她自問還沒有那個膽量。
炎夜麟眨了眨眼睛,裝傻充愣:“什麼疑問?”
成為眾人關注的焦點之後,想要做什麼都不方便。比如蘇苓聞聽他這話,麵部表情都難以相應的做出殺人的狠厲,隻因是在眾目睽睽之下。
蘇苓轉過頭去不看他,沒好氣地端起一杯酒一飲而盡,不想卻是被嗆紅了臉,幹咳不止。炎夜麟忙遞上了一杯茶水,抬手剛要為蘇苓撫背,似是意識到什麼,欲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
蘇苓接過茶水,在衣袖的遮擋間還是忍不住狠狠地瞪了炎夜麟一眼。
炎夜麟無奈搖頭,轉頭望向皇上的時候,又恢複了剛才那副憨憨的模樣。
皇上止住笑聲,指著炎夜麟和蘇苓道:“所有禮物當中,唯有這個變戲法,最得朕的心意。李公公,將西域進貢的貂裘賜予蘇苓,另外綢緞百匹,白銀百兩。至於麟兒嘛,西域良駒二十匹。”
說完,皇上眉眼彎彎看著炎夜麟,探身問道:“麟兒,你還想要什麼?”
皇室子嗣,最不缺的就是金錢,皇上賞賜炎夜麟良駒也是經過深思熟慮。
炎夜麟在皇子中的地位,皇上不是不知,可他能管的也隻有眼下,別處他人待炎夜麟如何,炎夜麟不曉得告狀,他人更是樂得如此。想要讓他強大,也唯有在其他方麵給予幫助。
炎夜麟拱手謝恩:“孩兒謝父皇,這些已經足夠了。”臉上是展開的心滿意足的笑容,沒有半分虛假的成分。
炎天肆恨恨地看著炎夜麟,心中是百般的不甘心和憤怒之情。讓他下不來台不說,差點扣上欺君之罪,現如今還如此搶風頭,完全沒有把他這個大哥放在眼裏。
炎天肆看著紅毯之上自己所奉上的玉如意,可憐兮兮地躺在原地,無人問津,這可是自己當初出使邊塞之時,所帶回的世間少有的珍奇之物,據說當今世間僅存的也不過此一個,不成想連炎夜麟的半分也趕不上。
炎天肆不等宮女侍奉,自顧自倒酒喝酒,一副恨恨不平的樣子。
然而比他更加生氣的,卻是皇後娘娘。
不過一介癡傻的女子,無非空有一副媚人的皮囊,何以讓眾多男子為她傾倒,就連皇上都對她另眼相待。
加之炎夜麟在一旁悉心嗬護,皇後娘娘越發覺得礙眼。
西域貂裘,是皇上曾經許諾給自己的,而綢緞布匹,自己選都未選就直接送入了蘇苓麾下,她又憑什麼!
皇後娘娘越想越生氣,憤怒的目光在每一桌停留一瞬,眾女眷立即明白了皇後的授意。
其實就算皇後娘娘不授意,在場的女眷又有誰不嫉妒蘇苓的好命。
無奈皇上在場,必定維護,前車之鑒眾人有目共睹,雖說接到授命,可誰也不想打頭陣,惟恐成了炮灰。
吳明珠捅了捅正看著炎天肆發呆的蘇珍,示意她開口。
一旦開口,無異於在刀尖上行走,畢竟皇上和皇後麵對蘇苓與炎夜麟之事並非一條心,討了皇後娘娘的心就很可能會令皇上不悅。可也未必沒有兩全其美的方法,隻要巧舌如簧,陷阱設的滴水不漏,不怕蘇苓鑽不進去。
吳明珠母女當然願意找到一株大樹借以乘涼,皇後屢次無意中幫助她們,關鍵時刻,她們也不想令皇後娘娘失望,討皇後歡心的機會不多,現如今有,何不僅僅抓住。
吳明珠對蘇珍點點頭,蘇珍清清嗓音,站起身,對皇上和皇後娘娘說道:“啟稟皇上,皇後娘娘,既然歌舞已經觀賞完畢,壽禮也宣讀結束,又看了精彩的戲法,不若讓在場的女眷為皇上和皇後娘娘表演一番豈不是更添情趣?”
但凡大家閨秀,都受到諸多熏陶,琴棋書畫不能說精通,最起碼涉及一二,表演還是不成問題的。
蘇苓暗道不好,蘇珍瞥向她不屑的那一眼明顯就是挑釁,這裏唯一沒有受過熏陶的也唯有蘇苓一人,這不是明顯針對她嗎?
不等皇上說話,皇後娘娘首先稱好,側頭對皇上說道:“皇上,這也未嚐不是一個好主意,大家難得借以皇上的壽辰聚的這麼全,平日裏也都深居簡出,有此機會一睹風采必定也是妙事一件。何不助興以觀之?”
皇上想想,皇後娘娘講的也不無道理,看大家興致如此,高聲道:“也好,眾位夫人不必拘禮,節目沒有好壞之分,今天是個高興的日子,咱們隻為歡笑。”
眾人皆隨聲附和。
蘇苓正在暗自糾結,身邊的炎夜麟突然欺身取酒壺,酒壺在蘇苓之側,炎夜麟借以靠近蘇苓,麵色帶笑,聲音卻平淡異常:“你不是癡傻之人嗎,癡傻之人又如何懂得表演?”
炎夜麟的笑容是給他人看的,話是說與蘇苓聽的。
蘇苓聞言霎時被點醒,目光不自覺跟隨炎夜麟,先前心中的疑惑越發濃重。
皇後娘娘意有所指地問蘇珍:“如此多的女眷,依你看如何安排?或者,隻是挑選幾個來助興?”
蘇珍當下明白皇後娘娘所指,心中打定主意開口道:“皇後娘娘,私下裏女眷之間都甚為交好,相邀賞花也是常有之事,故此,彼此技藝也都心中有數,賣弄出來著實沒有什麼新鮮勁兒。”
蘇珍轉頭掃視眾女眷,皆是頻頻點頭。就算蘇珍所言非實,可有皇後娘娘的授意,誰又敢不配合?
有大家的認可和支持,蘇珍背脊又挺直了幾分。被眾人認可仰視的感覺原來如此,蘇珍越發覺得自己底氣十足。
蘇苓在桌下的手攥緊了幾分,等待著即將到來的暴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