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你是覺得不應該在府中燒紙錢對吧,我剛剛是要製止她的,可你攔住了我。”炎夜麟解釋道。
蘇苓勉強笑笑,眼角餘光掃到一名打掃庭院,身穿深藍色布衣的下人,正在逐漸靠近兩人。
“他是誰?”蘇苓忽然沒頭沒腦的問道。
炎夜麟看了那人一眼:“他是六弟帶過來的,說是又聾又啞,而六弟府上已經有很多下人,看我這裏下人這麼少,就送過來了。”
炎洛殊帶來的嗎?
蘇苓眼神淩厲,望著那人打掃庭院的動作發愣。
蘇苓雖說隻是會一些拳腳功夫,但不代表她就看不懂習武之人具備的一些慣常動作和特征。
常人掃地喜歡碎步前進,因為這真的是他們的工作,即便偶爾大步前進也不能持續數秒之上,因為腿部之間的勁道沒有練到那個地步。而習武之人就不一樣了,每一步都實打實紮的特別穩,跨度大的步伐也能持續很久,若非練過,怎麼可能有這個功底。
隨著那人的臨近,蘇苓目光聚集在他手上,若是真正幹慣粗活的,手上皮膚粗糙,老繭,手指短粗,指甲裏也多多少少有些殘留的汙垢。可是這些,在那人手上都沒有。
蘇苓笑笑,忽然對炎夜麟說道:“原來他就是六皇子殿下帶來的下人啊,剛剛打賭他輸了,不是拿這個下人做賭注了嗎,說是要殺要剮隨本小姐高興。”蘇苓一邊說著,眼睛卻緊緊盯著那人的身影和神情。
果然,話一出口,那人的身子明顯頓了頓,似是不敢置信,還有臉上一閃而過的恐慌神色。
“三皇子殿下倒是替我想想,怎麼懲治才能解我心頭的不甘。六皇子殿下這明明就是在逃脫責罰,我卻半個‘不’字也不能說。”
蘇苓收回目光望向炎夜麟,又是一陣惋惜,“唉,可惜了,一個又聾又啞的人,我要來有什麼用,還不如一條狗來的實在,起碼它還知道看家護院,一心不侍二主。”
蘇苓話裏有話,把“又聾又啞”故意咬重,待看到炎夜麟皺起眉頭,才轉身離開。
身後傳來炎夜麟緊隨而來的腳步聲,蘇苓心中有片刻的悲涼。
剛剛那個聾啞人,分明就是假的,想必也是炎洛殊安插在炎夜麟身邊的人吧。
這樣想來,那個對太子殿下畢恭畢敬的張嬤嬤,也很有可能倚靠炎天肆,狗仗人勢說的就是這一類人。
蘇苓目光掃過一一經過身邊的奴婢、奴才,忽然覺得,他們每個人身上都貼了標簽,隻是這些標簽當中,沒有炎夜麟三個字。
時時刻刻處於他人的監視之中,沒有一個心腹之人在身邊幫襯,炎夜麟,一定很孤單吧。
這樣想著,蘇苓不可抑製地鼻頭有些泛酸,相比自己所受到的鄙視,排擠和壓迫,似乎炎夜麟的處境更為悲慘。
好在自己能夠尋求自由,可炎夜麟作為皇室子嗣,又怎麼可能隨意褪掉光環行走江湖,或許那樣會有更多人不顧忌他的身份而射殺他,無論前進和後退,炎夜麟選擇的都將是不歸路吧。
“蘇苓,你怎麼了,不是說好去緋珠的房間嗎?你這麼著急就走了?”炎夜麟急急忙忙追趕著蘇苓,不明白一個大家閨秀怎麼可以跑那麼快。
蘇苓止步回頭:“時候不早了,蘇府還有一堆爛攤子要收拾,你的禮物隻能你自己想了。”
說完,蘇苓坐上一直在外恭候的暮寒的馬車,放下車簾,平淡的聲音聽不出半分情緒:“回蘇府,暮寒大哥,麻煩你了。”
暮寒正在啃著一根蘿卜,眼見著蘇苓急匆匆出來心中本就詫異,緊接著看見自家主子跑出來,一臉無奈和焦急。
然後蘇苓一句“暮寒大哥”,徹底讓暮寒將口中的蘿卜噴了出來,怔愣地看著炎夜麟,用眼神征求他的命令。
炎夜麟收起無奈和焦急,臉上平靜無波,對暮寒微微點頭。
暮寒這才驅馬駕車,絕塵而去。
炎夜麟望著馬車遠去的背影,心中帶著隱隱擔憂,可不得不承認,其中多多少少也摻雜了些許開心。
蘇苓知道的越來越多,對自己的了解也越來越多,不久就會發現自己的真麵目。然而,眼前這紛亂的局麵,炎夜麟是不想把她卷進來的。
可即將成為夫妻的兩人,誰不希望坦誠相對,並肩作戰,或者,自己就不會那麼孤單了。
炎夜麟平複因為蘇苓波動的情緒,轉身移步,來到書房。木製書架第三排,在書與書之間的間隙中,有個不起眼的凸出來的木板,觸動它,暗格開啟,書架緩緩移動到左側,一個幽深的洞口出現。
炎夜麟進去不多時,從裏麵出來,眉間剛剛還隱藏的淡淡陰霾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眉眼間淺淺的笑意。
而蘇苓回到蘇府,意料之中的,吳明珠被蘇丞相放了出來。
因為要籌備皇上的壽辰,蘇丞相擔當了此次壽辰的主辦權,或者說,這是皇後的授意。
蘇苓到蘇府的時候,蘇丞相已經入宮,家中隻剩吳明珠和蘇珍,還有驚嚇過度,還蜷縮在屋中不肯出來的蘇葉。
不可避免的,剛一踏入前廳,一股濃濃的火藥味撲麵而來。吳明珠坐在首位之側,蘇珍站在她身邊,手搭在吳明珠的肩膀,這樣明顯的示威和挑釁,蘇苓自然覺察的出來,尋了個椅子悠然坐下,手指輕扣桌麵,發出有節奏的聲響,配合著她有些慵懶的聲音。
“母親大人和二姐很閑嘛,不是要為皇上準備壽辰禮物嗎,已經準備好了嗎?”
吳明珠看著蘇苓這張和葉詩酷似的臉,咬牙切齒,指著蘇苓道:“人是你殺的,後果卻要我們來承擔,蘇府成現在這個樣子,都是你一手造成的,現在滿意了吧?蘇葉還在房間裏哭哭啼啼,飯也不吃,覺也睡不著,見了你爹像老鼠見了貓。”
蘇苓示意下人端來茶水,想潤潤嗓子再和她理論。
“誰也不許去,今天誰要是給蘇苓端茶倒水,今後在蘇府也休想有立足之地!”
吳明珠這是要讓蘇苓處於萬人唾棄的境地,畢竟,在蘇丞相還沒有下寫休書之前,吳明珠還是蘇府掌權的夫人。
所有人懦懦,低著頭不敢看吳明珠,亦不敢看蘇苓。
蘇苓的厲害大家都是有目共睹,早先別說得罪,欺負她都不擔心會被懲治,甚至招來讚揚,現在蘇苓的本事和吳明珠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當真是騎虎難下,聽誰的都不會有好果子吃。
明明知道吳明珠是針對自己,蘇苓又怎麼會為難下人,擺擺手:“下去吧,我不喝了。”
沒想到吳明珠得寸進尺,眼見下人剛要舉步離開,又一嗓子嚎出來:“站住,我讓你們走了嗎?在蘇府,到底是她當家還是我當家?”
蘇苓覺得好笑,語氣中帶了嘲諷:“母親大人,念在你暫且還是蘇府女當家的份上,我叫您一聲母親。奉勸您一句,虎尚且有落平陽的時候,人總是太過盛氣淩人小心遭報應。”
吳明珠被蘇苓的話嗆得渾身顫抖,抬頭看向蘇珍,尋求救援。
蘇珍雖然生的伶俐可愛,可相較爭鬥心計,到底還是不如吳明珠,這也是為什麼,無論什麼事情,蘇珍都要依靠吳明珠的原因。
蘇珍本就對蘇苓厭惡至極,如今聽到她這般暗諷自己的母親,忍了幾天的怒火終於控製不住,徑直走向蘇苓,揚起手朝著蘇苓的臉扇了過去。
蘇苓自鼻翼裏冷哼一聲,站在原地紋絲不動,倒是一旁站著的兩個丫鬟被眼前的情景嚇傻了,捂著嘴差點尖叫出來。
眼見蘇珍的手即將打在蘇苓臉上,蘇苓一隻手迅速擒住了蘇珍的手,手上用力,反手一轉,蘇珍一個趔趄險些臉朝下栽倒在地,胳膊被蘇苓擰著,疼的吱哇亂叫,臉都漲紅了。
“蘇苓,放肆!你想幹什麼!”吳明珠從座位上跳起腳來,往前緊走幾步,被蘇苓一個眼神瞪了回去:“想保住她這條胳膊你就站在那別動!”
吳明珠憤憤地看著蘇苓,不死心道:“蘇苓你別忘了,她可是將來的太子側妃,若是缺胳膊少腿,皇上、太子都不會放過你的!”
吳明珠倒是學會了拿皇室壓人,蘇苓心中冷笑,擰著眉毛,頗為疑惑:“母親,我倒是更好奇,若是二姐真的斷了一隻胳膊,太子是否還會要她?”
蘇珍聞言臉色大變,口中更是帶了哭腔,連連向吳明珠求救。
吳明珠沒有料到蘇苓死豬不怕開水燙,和她提及皇上反而激起她的忤逆之心。眼下忍一時沒什麼,大不了日後連本帶利一起算。
吳明珠看著蘇珍疼的眼淚“啪嗒啪嗒”直往下掉,再看蘇珍的衣袖被擰的變了形,心知蘇苓下了狠勁,真的怕她下手沒輕沒重的傷了蘇珍。
若是連蘇珍的價值都失去了,她和蘇葉在蘇府就真的一文不值了,被掃地出門是遲早的事。無論如何,蘇珍這張王牌,她不能丟。
“你們兩個愣著幹嘛,趕緊給三小姐上茶啊。”吳明珠把目光轉向了那兩個呆愣愣的丫鬟,厲聲吩咐道。
兩個丫鬟慌忙應答著,慌不擇路的小跑著出了前廳。
支開丫鬟們,吳明珠放低聲音:“蘇苓,你放開蘇珍,我讓她給你賠不是。蘇珍這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從小被我慣壞了,性子衝動,做事不走腦子,為了蘇府未來在朝中地位穩固,你可要再三掂量輕重啊。”
蘇苓冷眼望向吳明珠,手中絲毫沒有鬆懈。吳明珠被她冷的掉渣的眼神擊退,側過目光去,不甘心地又加了一句:“若是你真的傷了蘇珍,不論是從你的角度還是從蘇珍被退婚的角度,對蘇府都極為不利,嚴重的,來個欺君之罪斬殺九族,蘇苓,你忍心嗎?”
還真是會打感情牌啊。
蘇苓不以為然:“母親,這話你應該當著下人的麵兒說,讓她們一起求我豈不是更好?好說你有一顆菩薩心腸。我答應呢,也是你明事理求情的功勞,我不答應呢,你的好心也會被他們記著,豈不是更好?在我麵前唱獨角戲,這不該是你的作風啊。”
蘇苓越發覺得自己尖牙利嘴,將手中勁道一鬆,蘇珍收勢不及,跌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