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炎夜麟顯露出這般的全神貫注,以往無論是和炎洛殊賭鬥,還是任人欺辱,或者是幫襯蘇苓,炎夜麟雖然置身其中,卻都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外人看來是殘缺老實外加在皇子中地位卑賤導致的寡言少語或是自卑之態。
可剛剛聽暮寒所言之後,蘇苓忽然明白,炎夜麟,或許是在以這樣的姿態將自己與外界隔絕,減少他人對自己的傷害吧。
這樣想著,蘇苓更是精神一震,她清楚的知道現在舉動的目的,就是讓炎夜麟發自內心的快樂。
手中綠色綢緞抖動,雙手慢慢抽離,綢緞竟是漂浮空中。
炎夜麟雙眼微眯,嘴角扯動,目光凝聚在綢緞上不離分毫。顯然,這個表演深得他心,蘇苓看的出來,他很感興趣。
右手食指微動,遠距離控製綢緞旋轉,速度加快,綠色綢緞有變大的趨勢,將蘇苓和炎夜麟兩個人隔離開,徹底掩住兩人的視線,然後忽然之間,綢緞落地,炎夜麟一時之間竟未反應過來。待從剛剛的驚詫中回過神兒來的時候,卻見對麵的蘇苓早就不見蹤影。
“蘇苓,蘇苓!”炎夜麟在把書放裏裏外外找了個遍,沒有蘇苓的身影。
“三皇子殿下,抬頭。”蘇苓的聲音從上麵傳過來,炎夜麟抬頭望去,卻見蘇苓坐在房梁之上,雙腳交叉,悠閑自得地晃來晃去,玩味地俯視自己。
炎夜麟麵上露出不解:“怎麼轉眼間你就上了房梁?”
蘇苓擺擺手,示意炎夜麟走開一些,跳下來,撿起地上的綢緞,對炎夜麟揚了揚:“這是戲法,不過都是騙人的,行家看出門道,外行人看個熱鬧,我還有更好玩兒的,你坐好我變給你看。”
不由分說,後退兩步,展露了綢緞裏裏外外,證明是空的,雙手在掩映在綢緞中,摸摸索索,豁然變出數朵玫瑰,一簇簇好不驚豔,就在炎夜麟鼓掌叫好的瞬間,蘇苓臉上閃過一抹狡黠,手中響指一打,玫瑰轟然散開,大片花瓣紛紛灑灑,翩然落下。
炎夜麟雙手停在空中,愣愣地看著佇立在紛灑的花瓣中,正望著自己展顏開心的蘇苓,心頭的甜蜜蔓延,瞬間席卷周身,感覺每一處的歡愉都在叫囂。
除了母親之外,她是第二個會逗自己開心的人。
炎夜麟鼓掌叫好,笑聲爽朗,眉眼裏都是真情實意。
看到炎夜麟高興,蘇苓心情舒暢,將原本一人長寬的綢緞瞬間收入袖口中,手中空無一物。
炎夜麟好奇道:“那麼大一塊布,你是如何將它縮小納入衣袖中的?”
不等蘇苓回答他指著滿地的玫瑰花瓣,又興奮地問道:“還有這滿地的花瓣,我知道變戲法的都是把它們藏在身上的,可是……”炎夜麟上下打量蘇苓,這麼瘦小的她是如何藏匿這麼多的玫瑰花的,“你究竟如何將它們藏起來的?”
聽著炎夜麟的喋喋不休,蘇苓昂著下巴,臉上盡是得意的神色,雙手負於身後,踱步到炎夜麟身邊。
“三皇子殿下喜歡這個戲法?”蘇苓挑著眉毛問他。
炎夜麟點頭,臉上的興奮和笑意還未消退,像個要糖的孩子。
蘇苓心底一軟:“那你叫師父吧,拜我為師我就教你。”
炎夜麟一下子愣住,好半天說出一句讓蘇苓忍不住翻白眼的話:“你早晚是我的人,拜師太過見外了,妻子總比師父關係要近的多。而且,妻子教夫君,無可厚非。”
蘇苓撇撇嘴,這個炎夜麟是真實誠還是裝呆傻,分明句句都把蘇苓頂了回來,沒有還嘴的餘地。這樣看來,邏輯思維還是挺強的嘛,不過就是有些強詞奪理。
“江湖規矩就是如此,一看你就心不誠,機會隻有一次,現在你再拜也晚了。”蘇苓沒好氣地瞪了眼炎夜麟,重重地坐到他對麵。
對蘇苓的沒好氣,炎夜麟隻是笑笑,哄小孩似的:“好好,不讓拜就不拜,反正你會就成了。”
這一句話聽得蘇苓更是橫了他一眼,心中莫名地卻在驚訝自己的異樣。
在別人麵前,甚至是蘇丞相麵前,總是一副狼的姿態,不讓他人靠近和欺辱,連個輕蔑的眼神都記在心裏找個時間討回來,可是在炎夜麟麵前,蘇苓覺得自己有時候太過任性和野蠻,這種認知讓蘇苓不敢深想其他。
因為認定要遠離這裏的是是非非,所以蘇苓絕對不希望半路出什麼差錯。即便是這個即將成為自己夫君的人,在蘇苓的定義中,僅僅一個過客而已。
剛剛逗他開心的舉動,更是出於同病相憐而已。
聽到炎夜麟哄自己的話,蘇苓更是急切想要把兩人漸漸偏離的軌道扳正,忽略剛剛那一茬,出口道:“思來想去,竟是找不出新奇玩意給皇上,恐怕,還是要你自己費神想想了。”
炎夜麟望向蘇苓的目光明亮閃爍,有些意外道:“不會啊,我覺得這個禮物很特別,很好,東勝國恐怕也隻有我一人這般做,我敢說,父皇肯定喜歡。”
蘇苓一愣,轉動眼珠:“什麼禮物,我怎麼見到?”
炎夜麟指了指蘇苓藏匿綠色綢緞的衣袖:“戲法啊,父皇生辰的時候你就表演戲法給他看,他一定很高興。”
蘇苓鼻翼裏“嗤”了一聲,撇撇嘴,一副免談的架勢:“三皇子殿下您還是想點兒其他的吧,戲法太過民間化,雖然新奇,但在皇室中,這下裏巴人的表演除了招致笑聲之外,剩下的,就是對你沒有誠心的攻擊。”
炎夜麟臉上露出失望的表情,卻還是點了點頭。
“你是不是怕我受到其他皇子的欺辱,你很關心我?”炎夜麟揪住這個問題不放,緊緊盯著蘇苓的臉。
蘇苓瞥了他一眼,移開目光:“亂說,我不過是怕你太過幼稚的想法,會讓你在皇室的地位更加低微,僅此而已。”
炎夜麟步步緊逼:“那不是關心是什麼?”
蘇苓皺眉,顯得不耐煩,索性扯到婚約:“你也說過,我是你將來的皇妃,你如果總被別人打壓的話,那我嫁過來之後豈不是很吃虧。”
“可是你說過不會後悔。”炎夜麟死抓著這一條不放,蘇苓不知道該誇他記性太好,還是該懊悔自己總是挖坑自己跳。
蘇苓小臉皺在一起,語氣無奈:“三皇子殿下,現今最主要的,就是想出送皇上的生辰禮物,而非在這兒計較你我的婚事,橫豎都有皇上賜婚,難道你還怕我跑了不成?”
望進炎夜麟的眼睛裏,說不清他目光中的情愫到底源自何處,又有幾分是對自己。對上他麵上溫柔繾綣的笑意,不自覺地,蘇苓覺得耳垂有些發熱,連忙別過頭去。
炎夜麟的聲音漸緩,輕柔而溫暖:“你放心,有我在,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你。”
這種變相的告白,比那些直言不諱令人麵紅耳赤的字眼,更讓人沒有抵抗的能力。
有時蘇苓甚至懷疑,炎夜麟那些表象的單純和隱忍謙讓是否都是作秀,眼下這個既懂得如何抓住哄誘女人心,又好像很有擔當的模樣才是他的本來麵目?
蘇苓可以直麵蘇丞相的嗬斥責備,吳明珠的栽贓陷害,蘇珍的得寸進尺,甚至為了維護炎夜麟不懼炎洛殊的挑釁。那是因為她有把握能夠重重予以回擊,她才是那個兩廂拉鋸戰中,將皮筋鬆手的那個人,瀟灑的同時,讓他們被反擊的體無完膚。
可麵對炎夜麟,她唯有被動的份,無形中被他牽動情緒,並總是在無意識地鑽入他神不知鬼不覺設下的圈套。
蘇苓望了眼炎夜麟,依舊是那樣坦誠的笑容,真誠的令人想懷疑他都難。
最終還是甩了甩頭,轉移話題:“聽你的下人說,緋珠暴斃身亡。”
蘇苓仔細觀察炎夜麟,想從他臉上尋找到哪怕一絲一毫的異樣。
可炎夜麟隻是“嗯”了一聲,除了斂去了笑意,又恢複到那副漠不關己的神態。
炎夜麟這般,蘇苓忍不住多嘴:“緋珠是皇後賜予你的侍妾,人死在你的府上,你就不擔心皇後找你興師問罪,故而查一查緋珠之死嗎?”
炎夜麟深深地望了蘇苓一眼:“既然已經查明是暴斃,還要查什麼,皇後問起,也是暴斃身亡,沒什麼好查的。”
蘇苓聽出了炎夜麟話裏的不悅,心知自己問得過多,悻悻然閉了嘴。
書房內一時間陷入靜默,唯有窗外臨近的一棵梧桐樹上,有鳥鳴聲陣陣傳來,緩解兩人之間的尷尬和沉默。
暮寒從外麵走進來,步伐沉穩,見到兩人相對而坐,卻靜默不語,詫異之色自眼中一閃而過,正了正臉色,對炎夜麟稟報:“三皇子殿下,太子和六皇子殿下來了。”
蘇苓聽後一驚,隻聽得炎夜麟倒是平穩地說道:“人在何處?”
暮寒抬眼看向炎夜麟,神色平靜:“在前廳,管事嬤嬤正在禮待二位。”
炎夜麟點點頭,轉頭看向蘇苓:“既然大哥和六弟來了,我們不妨一同去前廳吧。”
蘇苓沉住氣,她倒要看看太子和六皇子又要生出什麼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