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該想到的,梟鷹曾經說過,希望這蠱族總寨中的某個人已經死了,而聶老的筆記也提到過,第一次遇見梟鷹的時候,是在二十多年前,當時,梟鷹從苗荒出來,穿著一身苗族的服飾。
那麼,阿秀在停屍石屋中跟我說的那些故事應該都是真的。
那個在她心中負心的漢族男人就是梟鷹,梟鷹當年隻有十八歲,因為捅了自己老大,受到老大的追殺,一路負傷逃到了苗荒,暈倒在了大河中,被阿秀救起帶回了蠱族總寨。
阿秀救了梟鷹,也病態般的愛上了梟鷹,直到梟鷹痊愈的那一晚,梟鷹發現了阿秀不老的秘密,決心離開了阿秀……
難怪筆記中聶老提到讓梟鷹解散團隊梟鷹沒有答應,因為他不能離開苗荒,他被下了青絲蠱,距離越遠蠱蟲噬心就會越嚴重。
所有的一切都清楚了,為什麼阿秀要和暗鼬成親,那是因為阿秀知道暗鼬是梟鷹的手下,從而逼迫梟鷹出現……
為什麼阿秀自始至終在陽光下都帶著麵紗,就算剛才結親的時候也戴著,因為她的臉頰不能見光,因為她臉……根本就不是自己的臉!
“你當然不應該拋下我!你知道我有多愛你麼?我這二十年來,每晚做夢都會夢到你,我是真的真的很愛你啊……”
阿秀說著,竟然是盯著向她走去的梟鷹晃著腦袋哭出了聲。
“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梟鷹不停的點著頭,一步步的向著阿秀走了過去,而我隻看見,梟鷹的手中,正反手握著一柄匕首……
我瞬間就明白了昨晚梟鷹那股自信的神色。
他知道他能殺了阿秀,因為他有把握能夠靠近阿秀,以阿秀對他那近乎病態的愛……
我無法動彈,甚至無法說話,我隻有靜靜的看著這一切的發生。
“你真的知道錯了?”阿秀盯著靠近她的梟鷹咬著唇,“你真的知道我有多麼多麼的愛你了?”
“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我不應該離開你,我不應該撇下你……”
梟鷹用沒了嘴唇的森白牙齒發著聲音,去到了阿秀的麵前站定。
“那你為什麼再沒有回來找過我?為什麼?”阿秀對著梟鷹吼著,帶著一絲哭腔。
“我回來找過你的,但是當時你並不在蠱族總寨,而我留下的是梟鷹的代號,所以你可能以為我隻是影門的人,”梟鷹說著,對著阿秀張開了雙手,“秀兒,我真的好想你,我每晚做夢都會夢到你,是你誤會我了~秀兒,相信我~~”
我聽著,當然知道梟鷹說的不是實話。
猛禽說過,聶老因為不想犯險而派出梟鷹去調節蛇蠱兩族的糾紛,而按照聶老的筆記和梟鷹與阿秀的牽連來看。
聶老並不是怕犯險的人,而去蛇蠱兩族調節糾紛完全是梟鷹主動請求。
因為隻有這樣,梟鷹才能以另一個身份光明正大的來蠱族總寨,做一些他想做的事兒。
當然,梟鷹想做的事兒絕對不是如他現在所說的和阿秀見麵,不然的話,為什麼阿秀並不知道梟鷹回過蠱族總寨,而就算當時阿秀真的不在蠱寨,梟鷹也應該留下線索讓阿秀知道,而不是留下梟鷹的名號而已。
梟鷹的那次返回蠱族總寨,我想,是因為他想終結一切,終結心中的情絲蠱……
我不由的就想到了猴子死時的慘狀,我無法想象,梟鷹是怎麼撐過每一次想到阿秀時的呑心噬肺……
思索著,梟鷹則依舊是揚著手臂麵對著床邊的阿秀:“秀兒,是你誤會我了,秀兒,你為什麼不早說你就是秀兒,我還以為你是新的蠱族聖女,所以一直沒敢和你相認,秀兒……讓我抱一抱……”
然而,就在梟鷹說完這些話過後,那原本帶著哭腔的阿秀突的就對著梟鷹大笑了起來,笑的無比的狂妄。
“你以為你還騙得過我麼?你以為我在抓了你之後還給你留一柄匕首是為了什麼?這是我最後對你的希望,如果你沒有拔出匕首,我一定會再次接受你……
但是,你還是拔出了匕首,你太傷我的心了,再說,我已經能夠永遠的和你在一起,人皮可不像你的心,它不會辜負我……”
說著,阿秀伸手撫了撫自己臉上屬於梟鷹的人皮,跟著一腳就踹翻了床腳的瓦罐。
幾乎是同時,梟鷹手中一翻,持著匕首就對著阿秀一躍而去,那已經沒有臉皮的臉頰上顯現出了一片如魔鬼般的猙獰。
然而,就在梟鷹縱身撲出的一瞬,那阿秀身邊的倒塌的瓦罐中,蠱族少女的屍身一躍而出,猛地就死死抱住了躍出了梟鷹。
我心中大驚,那蠱族少女的屍身卻已經是撲到了梟鷹,將梟鷹摁在了地上,她的嘴裏不停的掉出各種各樣的毒物,周身也已經是一片發紫的漆黑。
是屍蠱!
原來蠱族少女在被銀牛踩踏之後並沒有即刻死去,而是被阿秀灌下了屍蠱,放在了這瓦缸中。
我不得不再一次對阿秀縝密的心機感到可怕。
這一切都是她的計算好,之所以她解開梟鷹的束縛之後回到床邊,就是因為她心裏明白,梟鷹一定會想要殺了她,而瓦罐中的蠱族少女屍身,就是她對付梟鷹的利器!
“你這個惡魔!惡魔!!”被撲倒在地上的梟鷹瞪著圓鼓的眼球大吼著,卻根本擺脫不了蠱族少女屍身的糾纏。
“我是惡魔,不錯,”床邊的阿秀一點頭,卻又是一伸手,死死的指向了梟鷹,“不過這都是你教會我的!”
吼完,阿秀不停的在床邊來回的走動了起來,晃著腦袋的雙眼中滿是淚水:“為什麼你要離開我!為什麼你剛才要拔出匕首!我不就是用臉皮永葆青春麼?這有錯麼?為什麼你想殺了我?為什麼麼你要辜負我?”
“放屁!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換臉術必須要活人的臉皮!而且越年輕效果越好!你這個惡魔!你為了你的這張臉活剝了多少人的皮?你帶著它,你他嗎的晚上睡的著麼?你他嗎就是個惡魔!惡魔!!”
梟鷹咬著森白牙齒嘶吼著,在他的身上,蠱族少女嘴中的毒物不停的掉落,已經布滿了梟鷹的整個上半身。
“可是……”這時,阿秀停下了來回走動的雙腳,扭頭盯著梟鷹,雙眼中的淚水決堤般的掉落,“可是我愛你啊!我愛你啊!!我那麼那麼的愛你,我不惜一切救了你,我甚至為你獻出了自己的身子,可……可你怎麼能說走就走?怎麼能!!”
這一次,梟鷹沒有反駁,隻是躺在地上一邊撐著蠱族少女的屍身、一邊鼓著眼球有些恍惚的盯著哭泣著的阿秀……
我看著這一切,心中是心急如焚,這樣下去,梟鷹必死無疑,然而,我根本動不了也吼不出,我根本沒有辦法插手。
而就在這時,白錦虛弱的聲音突的從我耳邊響起。
“還沒有死……”
我一愣,卻也無法細問白錦,而白錦的聲音也再也沒有傳來。
還沒有死?什麼意思?
我皺眉,再次看向地上的梟鷹,卻隻發現梟鷹已經停止了掙紮,他靜靜的躺在地上,渾身上下布滿了各種毒物,直到那些毒物將他的整個身子完全包裹。
我暗自咬牙,死死的咬牙,大床那邊的阿秀則是癱坐在了地上,靠著床邊大哭了起來。
她哭的撕心裂肺,臉上再也沒有了譏諷或者瘋狂的神色,仿佛變回了那個天真無邪的少女。
同時,壓在梟鷹身上的蠱族少女屍身退了下去,帶著諸多毒物爬回了床腳的瓦缸中。
我看著這一切,聽著阿秀的嚎啕大哭,心中是無比的疲憊。
當一個魔鬼愛上一個人的那一刻,是否就注定了這樣的結局……
該死!該死!該死!!
我痛恨自己,隻能這樣靜靜的看著,卻什麼也做不了!
我暗自咬著牙,死死的咬牙,而就在這時,我突的瞟見,就在阿秀身後的大床上,似乎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
下一刻,那躺在地麵上被諸多毒物包裹的梟鷹竟然是猛地躥了起來,對著阿秀就飛撲了過去。
這一次再沒有阻擋,蠱族少女的屍身已經回了瓦罐!
毒物們紛紛從梟鷹的臉上掉落,梟鷹那臉上的突出眼球竟然被毒物生生撕下了一顆,但是梟鷹沒有絲毫叫喊,瞪著阿秀的另一隻眼球中充斥著鷹一樣的淩厲。
梟鷹居然忍著所有毒物的撕咬裝死,隻為了蠱族少女的屍身退去,隻為了這能夠殺死阿秀的一瞬!
同時,阿秀也是一聲驚呼,盯著野獸般躍起的梟鷹,神色中第一次流露出了無法掌控的畏懼。
她不曾算到,當年自己愛上的少年已經不再是少年,而是在苗荒中出生入死二十餘載的利刃!
我屏住了呼吸,等待著梟鷹手中匕首破肌的聲響。
然而,這一撲,梟鷹竟然在半途轉過了身,直直的撲到了阿秀的身旁一邊。
同時,毫無征兆的,一隻黝黑的手持著另一柄匕首貫穿了梟鷹的胸膛,居然是原本在床上躺著的暗鼬!而暗鼬的目標明顯應該是阿秀!是梟鷹替阿秀擋下了這致命的一刀!
沒有死……原來白錦說的是暗鼬沒有死!
下一瞬,梟鷹手中的匕首橫揮,直接斬下了從床上坐起來的暗鼬的頭顱。
黑血飛灑,梟鷹就在那飛灑的黑血中回頭,僅剩的一隻獨眼瞪向了他身後的阿秀。
“我梟鷹!欠你的!!都還清了!!!”
伴隨著嘶啞的大吼,梟鷹揮舞著手中斬斷暗鼬頭顱的匕首,死死的刺入了阿秀的胸膛。
血色如花。
下一刻,阿秀瞪著雙眼盯著梟鷹,兩人就這樣麵對麵的靠在了一起,一起倒在了黑色的石質大床上,再沒有了動作……
石屋在這一瞬間死寂了下去,外廊外傳來了廣場上、蠱族族人們依舊歡慶著聖女結親的莫大歡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