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忽然便大敞,幾個丫鬟受驚似的回頭望去,便見連翹睜著一雙眼睛,顫聲問道,“你們方才說什麼?!”
連翹將手狠命的握著喬然,方才撐著自己沒有倒下,見幾個丫鬟不敢說話,頓時又怒道,“我說,你們方才在講什麼!”她一定是聽錯了,什麼生死未卜,都是她的幻覺!
可惜,那幾個丫鬟卻未曾如她所願,在聽得連翹再次開口詢問,頓時便跪了一地,“夫人,您別激動啊!”
說話的,正是老夫人院子裏的小青。她低下頭,恰到好處的掩飾了眼中的那一抹得意,嘴裏卻是聲音發抖,“是老夫人說,怕您受不住這個打擊,所以才讓我們都瞞著您的。都是我該死!”
她說話仿佛處處都沒有重點,卻又都透漏著一個消息。連翹情不自禁的後退一步,卻仍舊強忍著,道,“起來,把事情說清楚!”
“回夫人,今兒個公公來報,說是少爺在戰場上斬下賊人首級,卻也受了重傷,生死未卜!因為他傷勢太重,不能移動,所以才被滯留在原地,不能回京!”
小青幾句話說的擲地有聲,仿若滾滾驚雷一般,打在了連翹的心頭。
連翹隻覺得腦子轟的一聲便炸開了。她甚至還有力氣拽起麵前的小青,問道,“你說的可是實話?”
小青避開她的攝人的眼神,看向一旁道,“奴才所言,句句屬實!”
連翹的手一下子便鬆開了小青,身子直挺挺的向後栽去!喬然眼疾手快的扶住了連翹的身子,猛然喝道,“你們都還愣著做什麼,還不過來將少夫人抬到房裏!”
一時之間,院子裏頓時便兵荒馬亂了起來。有急忙忙去敲穩婆門的,還有去端盆打水照看連翹的,更有那趁亂偷溜,前去報喜的!
“老夫人,我已經把話帶到了,您不知道,剛才少夫人的模樣,可嚇死我了,我還以為她當時就不行了呢!”小青心有餘悸的拍著胸脯,對於方才的那一幕,還是有些心驚肉跳。她是去傳話不假,可是卻不知道事情的後果竟然如此嚴重!
展母端起茶杯,押了一口茶,道,“慌什麼,咱們又沒有說錯什麼,不過是誇大了下我兒的傷勢罷了。她身為媳婦的,擔心的忙了陣腳,便是出了事兒,也於咱們無關!”
先前見那來傳旨的公公避開了連翹,展母便覺得心中有些不安。後來聽說了展長青受傷之後,展母雖然心裏難過,卻也沒有太慌張。畢竟這上戰場的,哪有不受傷的?這消息一來,反倒叫她想出一條毒計來!
宮裏的人在,她不能做什麼手腳,可是這並不妨礙她傳個話!這孕婦是最不能驚受刺激的,尤其是連翹此時還處於即將生產的月份裏。聽到這個消息,若是一時不慎小產,或者生孩子的時候出什麼意外,那都賴不到自己頭上了!
等到時候連翹一去,她名下的那些鋪子,不就全部歸到自己手中掌管了麼?然後過個兩三月,再給展長青娶一房正經的官家小姐做媳婦,豈不是和和美美?
聽得展母說完,小青這才露出一抹笑意來,低聲道,“老祖宗,這薑還是老的辣呢。”說著,又討好的替她錘著背。
展母斜睨了她一眼,笑道,“你那點小心思,逃不過老婆子的眼睛。放心,將來少不得讓青兒收了你做房裏人。”這些丫頭裏麵,她最喜歡的便是這個叫小青的丫頭。當初她名字跟展長青衝了,可是長青自己說不用改的。後來這丫頭出落的漂亮不說,性子也討喜,展母早就將她內定為了房中人。可惜,這展長青早些時候一直不願意收了自己身邊的丫頭。好不容易要成親,帶回來的卻是個下人一般的女子!
先前有百裏清如作保,展母倒是真高看了一眼連翹。可是,這些青眼都隨著百裏清如的死,徹底的畫上了句號。展母如今越發的嫌棄連翹,連帶著她肚子裏的孩子,也不討自己的喜歡!這女人,早些死了,說不定自己還念她一點好呢!
展母這邊如意算盤打的好,卻忘記了一條最基本的做人準則,那便是:害人者,人恒害之!
有女人淒厲的聲音響徹夜空,驚起院子枝椏上的飛鳥,受了驚似的飛向遠處。
屋內燈火通明,早有宮裏派來的穩婆將東西都準備好,放置在了一旁,自己則坐在床邊,不時的掀開被子檢查一番。
喬然焦急的來回踱著步子,道,“嬤嬤,怎麼樣?”
那嬤嬤搖了搖頭,道,“別慌,口子還沒開呢,不過是開始疼了,離生孩子還早著呢。”
連翹的額頭早疼得不停地淌著汗珠子,原本白皙的臉上此刻也已漲紅,唯有那唇,卻因著用力過大,被咬出了白印子來,看著著實叫人心疼。
見連翹這般模樣,喬然將那擰好的帕子急忙放到她的額頭上,一麵擦拭著,一麵低聲道,“夫人,您感覺怎麼樣?”
連翹隻覺得身體裏仿若撕裂一般的疼痛陣陣襲來,直叫她的三魂都丟了二魂,聽得喬然說話,輕聲道,“我不礙事,你們且去歇著吧。”
方才穩婆的話她也聽到了,她雖然疼的很,卻也隱隱的感覺到,孩子並沒有要下來的跡象。此時睜開被汗水模糊的眼,再看喬然那一臉心疼的模樣,反倒出聲安慰起她來。
卻不知,她此刻含笑的模樣,卻生生的戳中了喬然的心房。
喬然點點頭,應了聲,“哎,夫人您睡會兒吧,我就在您身邊守著呐。”便轉過身去,將那止不住落下來的淚珠盡數擦去。
一旁的穩婆倒是納罕,往日裏倒是見過主仆情深的,可是,這般親近如同姐妹的,倒是真的少見。平日裏在宮中,她也見過故去的皇後幾麵,如今再一看她這做了當家主母的丫鬟,不由得暗自點頭,看這通身的氣度,果然不同一般呢!
如此這般的折騰的半宿,到了天亮的時候,連翹方才沉沉的睡了過去。
喬然將穩婆拉到外室,擔憂的問道,“嬤嬤,夫人到現在連生的跡象都沒有,此番會不會有凶險啊?”她雖然沒有見過人生孩子,可是也聽說過。夫人昨夜那麼疼,卻都到現在都沒反應,別不是遇見人說的“難產”了吧?
想著,喬然又暗自呸了自己,心道烏鴉嘴。
穩婆笑了一笑,道,“莫慌,你家夫人這是沒到時候呢。不過是昨夜受了刺激,這才有些想要提前的跡象,不過看情況,估摸著還得折騰兩日呢。”說著,又吩咐道,“去做些參湯吃食,喂你家夫人吃下,這孩子隨時都可能生,她現在除了保持體力,暫時也別無他法了。”
喬然聽了穩婆的話,千恩萬謝的送她回了一旁的廂房休息,又忙忙的去了廚房,給連翹預備早膳去了。
聽得連翹這邊折騰一夜,反倒化險為夷的消息,展母眉頭一皺,因問道,“昨夜都有誰在?”
一旁的小紅道,“昨夜除了宮中的穩婆相陪之外,便是夫人身邊的兩個丫鬟並咱們府上的府醫了。”
聞言,展母將手中的筷子放下,若有所思道,“去將府醫傳來,就說我要問話。”
“是。”小紅雖然不明白展母現在傳府醫有何事,卻也隻能應聲而去。
連翹睡了沒多久,便又被那一陣陣的疼痛給驚醒,她歎了一口氣,摸著圓滾滾的肚子,輕聲道,“孩子,你是專門來折騰娘的麼?”念著,卻又想起展長青來。一想到昨夜裏兩個丫鬟說的話,連翹的心中就仿佛打了結一般,生疼。
她的夫君,走之前還捧著她的肚子,戀戀不舍的要她在家中等著他回來。可是現在,卻躺在那個邊陲小鎮上,生死未卜?
每每想到這裏,連翹就恨不得自己能插上一雙翅膀,能夠瞬間飛到展長青的身邊,好日日夜夜的守著他醒來!
許是被心情影響到,小腹內的疼痛再次加劇了起來,直叫連翹將牙關都緊緊的咬住,卻仍舊敵不過那一陣陣的疼痛。
喬然從外間走進,見連翹眉頭緊鎖,忙忙的跑過來,扶著她,關切的問道,“夫人,你沒事兒吧?”
連翹隻覺得這陣疼痛來得分外洶湧,直叫她的眼前都有些模糊了起來,隻得緊緊地抓住喬然的手,道,“疼,好疼......”
喬然被她這模樣嚇到,忙忙的衝著外麵喊道,“來人啊,快來人!夫人怕是要生了!”
“連翹!”
百裏清如猛然從床上坐起,原本閉著的雙眼也突然睜開。原本水汪汪的眼眸內,此刻盛滿了驚惶與擔憂。
待得看清楚周圍的布置之後,百裏清如這才長呼一口氣,將有些發軟的身子斜倚在床腳,後背早被汗濕透了。
方才在夢裏,她仿佛聽到連翹撕心裂肺的叫喊,那種來自靈魂深處的恐慌,直將百裏清如的心都跟著疼了起來。
門吱呀一聲被打開,黎秋棠端著一盆水走進,看到百裏清如坐在床頭,遂笑道,“門主醒了怎麼不喊我呢?”一麵說,一麵將水放置在桌案上,而後走過去幫百裏清如拿貼身的衣物。
及至到了百裏清如的身邊,她才發現百裏清如的異樣,頓時皺眉道,“門主,您怎麼了,額上都是汗珠兒呢。”雖說現在是七月的天,可百裏清如所住的這間屋子,乃是工匠高人設計的,冬暖夏涼,一點都不會感覺到暑氣。而百裏清如此刻的神情,明顯是大驚之後的模樣。
“沒事。”百裏清如搖了搖頭,說著,便從床上起身,拒絕了黎秋棠的伺候,道,“我自己來吧,你出去傳我命令,叫魅部的暗衛速速過來見我!”她心中不安,雖然昨兒個得了連翹平安的消息,可她卻總覺得今日有事情要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