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時後,我們在醫院的重症監護室見到了王叔口中的歐陽訪,是一個奄奄一息的老人,帶著呼吸機,身上貼滿了很多醫用精密儀器。
我們進來之後,歐陽謙試著叫了幾次歐陽訪,他才慢慢的醒了過來。
王叔很是急迫的走到了病床前,一把握住了歐陽訪那隻蒼老的手。歐陽訪的眼睛已經有些渾濁了,看到王叔之後眼神木訥的盯著他。
“你,你是?”歐陽訪的聲音很微弱,貼近了才能麵請聽見。
“王玄曜。”王叔沉聲說道,歐陽訪這才眼中閃過精光,努力張了張嘴但是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看到久別重逢的兩位老人,我也很感動。王叔試著和歐陽訪聊了幾句,但是歐陽訪明顯有些意識不清了,說的話也十句有九句聽不清楚。
王叔一直握著歐陽訪的手,半天才想起了正事。他拿出了那塊黃布,小心的塞到了歐陽訪的手裏。
“老夥計,你給開開眼,看下這東西。”王叔緊張問道。
歐陽訪顫抖的手摩挲了半天,想要把那塊黃布舉在眼前,但是已經使不上力氣了。王叔就拿著那塊布聚在他眼前,讓他看仔細。
歐陽訪不能長時間拿下呼吸機,這麼會功夫已經有些喘不過氣了。王叔先把呼吸機給他帶好,他的胸腔才慢慢的平靜下來。
歐陽訪對他孫子擺了擺手,讓他先出去,等到病房裏隻有我們三個人的時候,歐陽訪才用顫抖的手摘下了呼吸機,小聲的說著什麼,王叔把耳朵貼近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聽清。
“不行!你怎麼會想到這法子?”王叔突然驚聲說道。
歐陽訪慢慢的帶上呼吸機,然後慢慢閉上了眼睛。王叔一副無奈的樣子,過了良久也沒說話。
我過去問王叔有沒有什麼線索,王叔眼神複雜的看著歐陽訪,沒有說話。
王叔帶著我先出了病房,然後說差不多該吃午飯了,然後不由分說的就往外走。
我和歐陽謙都很莫名,王叔的情緒有些不太對勁,但是我也不敢多問。
出了醫院在路邊隨便找了個小飯店,王叔二話沒說先點了兩瓶白酒,我有些納悶,王叔雖然也喜歡喝上幾杯,但是今天這種情況明顯不太對。
但是從小雯去世之後,我也沾染上了酒這種東西,也沒有太多的拒絕。陪著王叔,幾分鍾就喝了大半瓶,把旁邊的歐陽謙給看傻了。
我忍不住問王叔到底有什麼事,王叔看樣子想要問我些什麼,但是最終也沒有開口。
酒過三巡,王叔已經趴在了桌子上,我和歐陽謙麵麵相覷,王叔從來沒有過這種狀態啊。
還沒等叫起來王叔,他突然猛地抬起了頭,然後突然拿起酒瓶子摔在了地上。
不止是我和歐陽謙,連店裏其他的食客都嚇了一跳,王叔沒理會別人,徑自走向了外麵。我趕緊跟了上去,隻留下歐陽謙去結賬。
王叔竟然走的很快,我穿過馬路追上他的時候,王叔似乎已經恢複了平靜,好像剛才爆發的不是他。不過剛才暴起的樣子確實不像他,要不是王叔道法高深,我都以為他被什麼東西附身了呢。
我幾次詢問王叔他都沒回答我,我就老老實實的跟著他,也沒敢再多問。我們又回到了醫院裏,歐陽謙也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追了上來,雖然現在他不敢再對王叔放肆了,但是還是難掩年輕人的那份朝氣。
“王老爺子,您老剛才鬧得哪門子邪啊?”歐陽謙有些不悅的說道。
王叔沒有回頭,隻是歎了一口氣,沉聲道:“你爺爺過不了今晚了。”
歐陽謙一下子就沒了聲音,我回頭看到他呆愣愣的杵在那裏了。歐陽謙說醫院早就下了病危通知書,不定是哪天的事。但是今天看起來他爺爺的氣色還不錯啊。
王叔沒說什麼,隻是說今天他都會在這裏陪著歐陽訪,送老夥計最後一程。歐陽謙愣了半天,才想起來給他父親打電話。
歐陽謙直接打電話說是王叔說的,沒多大會歐陽繁文就看車過來了。
“王叔,您說的當真?”歐陽繁文見到王叔的第一句話就這樣說道。
王叔點了點頭,歐陽繁文就說王叔既然這樣說,那就不會錯了。
“家父在這醫院熬了這麼多天,也是受苦了,或許早點解脫,也是好的。”歐陽繁文傷感的說道。
歐陽家祖孫三代都在病房裏,我和王叔都看著他們做最後的道別,但是大多數時候都是歐陽訪含糊不清的在說,他兒子孫子都是在猜。
歐陽訪的身體也是到了極限的樣子,說上半天話就得歇一會,有時候說著話就閉上眼睛眯一會,給人一種再也不會醒來的錯覺。
歐陽訪的子孫倒是很孝順,從下午就一直陪到了晚上,到了晚上十一點的時候,歐陽訪已經睡著了,但是絲毫沒有要去世的樣子,和往常一樣。
歐陽謙說王叔是不是猜錯了,他又不是醫生又怎麼會知道病人什麼時候會死。話語中明顯有些譏諷王叔的意思。
“還有一個小時,你們都出去吧,讓我來送他最後一程。”王叔沉聲說道。
別說歐陽父子了,連我都覺得這樣有些說不過去。人家兒子孫子都在,在最後的時刻為什麼不是和子孫團聚呢?非得把人家家人都趕出去。
歐陽謙當時就想發火,但是歐陽繁文還是攔住了他。
一直躺在病床上的歐陽訪,突然從被子裏伸出了一隻手,擺了幾下示意他們父子出去。
歐陽謙被歐陽繁文拉著出去了,王叔讓我也出去等著,我就和歐陽父子一起到了病房外的走廊上。
歐陽謙自己點了支煙,但是被他父親訓斥了幾句就悻悻的掐滅了。歐陽繁文說歐陽謙的母親生他的時候就難產去世了,所以從小他基本都管不了他。
我能夠感覺得到,歐陽謙雖然看上去叛逆,但是心腸不壞。一個有孝心的人,總歸不能完全的說是壞人,而且歐陽謙隻是有些不擅長與人交際而已。
過了好一會,王叔才從病房裏出來了。
“你們進去吧,他已經走了。”王叔直接說道。
歐陽父子倆趕緊往裏麵闖進去,我捂住了我的額頭,因為我感受到印記有了反應,這裏有鬼?
王叔低聲道:“一起進去吧,一會看到什麼都別說出來。”
我有些莫名,但是跟著王叔一起回到了病房的時候,就一切明了了。歐陽訪的屍體安詳的躺在了病床上,他的子孫哭的痛徹心扉,但是他的靈魂卻還在病床的另一邊看著他們。
我緊咬著牙關,沒敢說出來。過了沒多大會執勤的護士就來了,慌忙叫了醫生過來,但是也隻是讓他來宣布了歐陽訪的死訊而已。
歐陽謙還是哭的一塌糊塗,歐陽繁文畢竟穩重的很,配合著工作人員處理歐陽訪要辦理的手續之類的。。
歐陽繁文想要讓王叔料理他父親的後事,王叔點了點頭,但是卻說他明天就要離開,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而且還說不能火化掉歐陽訪的屍體。
“最多七天的時間,一切等我回來再說。”王叔對歐陽繁文說道。
雖然歐陽繁文很是詫異,但是還是答應了王叔的說法。王叔說完之後就要離開,並且又囑咐了一遍千萬不能火化掉歐陽訪的屍體。
我跟著王叔離開了,但是眼睜睜的看著歐陽訪的鬼魂就緊緊的跟在我們身後,一起出了醫院。
晚上的街道上沒什麼人,就這樣一個新死之人的鬼魂一路跟著我們,還是覺得瘮得慌,但是王叔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我們回到了王叔家裏,但是還沒坐下王叔就又急忙跑了出去。
“老夥計,我忘了你現在進不來。”王叔在院子裏就喊道,我知道他一定是在對門外的歐陽訪說話。
王叔在院子的各個角落裏翻出了符紙銅鏡桃木樁之類的東西,我都不知道王叔院子裏還放著這麼多的東西。
歐陽訪這才跟著王叔進來了,一進來我的印記就有了反應。我還沒來得及說話,歐陽訪倒是先開口道:“行啊,你們爺倆,一個比一個讓人難受。”
王叔又用朱砂在我額頭上畫了幾筆,冰涼的感覺才暫時消失了。歐陽訪卻有些疑惑的道:“不對,你們倆的個感覺不對,一個烤的人難受,一個讓人覺得森冷害怕。”
王叔製止了想繼續扯下去的歐陽訪,道“行了,我們倆沒有血緣關係,我這輩子沒兒沒女你又不是不知道。”
歐陽訪繼續詢問我的底細,王叔就把我的過往都大致說了一遍,歐陽訪就過來好奇的查看我的額頭。
我接觸過無數的鬼物,但是被一隻鬼這樣近距離的觀察還是頭一次,而且這隻鬼還是個話癆,問題一個接一個的襲來。
我難以想象一個這麼喜歡說話問問題的人怎麼能夠在病床上躺那麼長時間,尤其是他病重的時候,已經說不清話了,不是得把自己憋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