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旁隻幾粒昏黃的小燈,向更遠處是一片漆黑。
“貴姓?”老板忽然問起了我的姓。
“鄙姓孟。”
老板陡然站住身子,像是我的姓有什麼問題一樣。
“閣下就是孟迅先生。”
我一笑,我從未想過我是這樣的出名,我道:“您認識我?”
老板道:“閣下的名氣可不小,同時號稱本埠思維最獨特的人。”
我打了一個哈哈道:“思維獨特,也未必是什麼好處。”
老板一怔,道:“推動社會進步的,多是一些思維獨特的人。”
我苦笑道:“往往推動社會進步的人似乎不會有什麼好下場。你房中的蠟像還不是如此?”
老板長長歎息了一聲,我這一句話,未必如何,可是讓他如此唏噓不已,顯然我們的思路多麼的一致。
我早已說過這個老板不同於一般的生意人,或者說這個老板根本不是一個生意人。
“這是人類的悲哀。”
我一愣,這一句話說出來,仿佛一個有別於人類的生物在評價人類,正如人類評價狼:狼是冷血的畜生!
“忠良不得善終,奸邪卻逍遙法外,”老板繼續總結“人類”的悲哀,“嶽飛父子、袁崇煥……”。
我道:“可是,他們終究會受到曆史客觀的評價。忠良就流芳百世,而奸邪就遺臭萬年!”
老板低頭沉思了一會兒,忽然“哼”了一聲:“這對於一個死了人來說,毫無意義!”
聽了老板的話我的心頭一震,是的,即便流芳百世了,對於嶽飛父子、袁崇煥來說,又有什麼意義?因為他們已被冤枉致死,臨死的一刻都是含著極大的冤屈,帶著無限的遺憾離開這個他們本來充滿希望的世界。
這條小道能有多長?老板已經打開了第三間房門,也是最後一間房門。像剛才一樣,我走了進去,房門被關上,裏麵黑漆漆一片。
我已經做了十二分的心理準備,可是一股腥臭的血腥味依舊差點把我襲倒,如果說在第二個房間裏麵的味道可以讓人嘔吐的話,那麼現在的味道直接可以讓人立時死去。
燈驟然被打開,我首先看到的是一大灘血液流淌在地上。接著我的視線漸漸前移,天哪,我的腦袋先是“嗡”的一聲,接著我全身血液飛速的流淌,我整個人差點沒有站穩。
我看到的是什麼?我看到的是一雙血淋淋的腿,雙腿是從腰部這段的,在腰部不住地冒著血。可他的身體呢?
我的眼睛暴睜著,我看到了他的身體,那隻是一團血肉,那兩條本該屬於身體的胳膊此時孤零零得躺在一邊。可他的頭呢?
在距離兩條胳膊不遠處我看到了那顆同樣孤零零的頭,那顆頭的脖子部分,一看就是被生生地撕斷的。那顆頭是一個老人的頭,一顆頭發已然花白的頭。
那張臉布滿皺紋,溝壑縱橫,他的眼睛暴睜著,眼神極其的駭人,我的心情極其不能平靜,我不由得大口喘了幾口氣。
這當然是一種刑法,這就是民間所說的“五馬分屍”。
所謂“五馬分屍”是用繩子拴住受刑人的四肢,向著四方用力,生生將人撕開。
曆史上是有那麼一個人受到過這等殘酷的刑法。這個人帶來了大秦渲赫一時,變法圖強,得罪權貴,卻也難逃世間最最殘忍的刑法——車裂(五馬分屍)。
看到這裏,我不願再看,我的眼睛看向老板,老板整個人定在那裏,他臉上的表情同那受刑者的表情竟然一模一樣。他仿佛已經回到了那個時代,那個現場。
我輕聲道:“我想不會再有了。”
“是的,不會再有了。”老板喃喃的道。
“我想……我想知道這偉大作品的創造者,也就是那個偉大的藝術家。”能夠創造出這種偉大的作品一定是一個偉大的藝術家,我想知道他的創造者。
老板並沒有立時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問了一個問題:“你看了這些蠟像有什麼感受?”
“我……我的心情不是很好,要知道……”
老板揮了揮手:“這種事還會再發生的。”
我道:“不,人類已經進入了一個文明的社會。”
老板冷笑了出來,笑的十分刺耳,他一句話都沒有說。他終究在笑什麼?
我厲聲喝道:“你是什麼人?”我忽然感覺這個老板充滿了詭異。
我再一次喝道:“你是什麼人?”
老板搖了搖頭,緩緩道:“我十分佩服孟先生的膽量,希望我們能夠成為朋友!”
我冷哼了一聲:“朋友就是連個名字都不肯說?”
老板顯得很無奈:“知不知道名字其實並不重要,況且你遲早會知道我是誰。”
我簡直不知道這家夥在說什麼,我大聲道:“什麼叫我遲早會知道你?我怎麼知道你是什麼人?”
老板看著我,道:“您請別發怒,其中有太多的你根本就不知道。”
聽了這一句話,我幾乎哈哈大笑起來,我瞪著他:“我管你有什麼秘密?你是什麼人,又與我何幹?”
老板道:“不,你是一個優秀的地球人!”
我當時一怔,我怕我聽錯了,我又瞪了他一眼,他像是不會掩飾一樣,支支吾吾道:“你是一個優秀的人。”
我揮了揮手,向他作別,他連忙為我打開了幾重房門。臨別時,我下意識地看了他一眼,誰知他竟然對我做了一個神秘的笑容。
我轉過頭去,直走向大路。此時已經是夜裏九點多,出租車多的是,我隨便叫了一輛出租車。
車子到了我住的酒店。
陳同和孟嫣早已從紹興城回來了,他們看著我,忽然怪叫了一聲。
“怎麼了,吃錯藥啦?”
孟嫣指著我的臉,道:“哥,你是不是遇見鬼了,怎麼臉色那麼差?”
陳同仔細地打量了我一番,又向我的身上嗅了嗅,突然臉色一變,詫異道:“你……你……?”
“怎麼了?不說,快走,我要休息!”我的心髒受到了那蠟像的刺激,自然很是緊張,此時一旦放鬆,竟然充滿了疲勞。但是我的腦海裏,那慘烈的畫麵,卻不停地飄過。我需要平靜!
孟嫣和陳同互相看了一眼,陳同道:“你身上有血腥味,你……”
我才恍然大悟,陳同竟然以為我殺人了,我大聲道:“放你的狗屁,我可是個清白之人!”
“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