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
“昨晚,那些愈薇問你,你卻沒有說出來的話。”王新塵中指輕輕一彈,煙蒂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準確地掉落進不遠處的一個垃圾簍裏。
何於聽到王新塵說第一遍的時候,就知道,昨晚他的表情出賣了他。瞞過了愈薇,卻瞞不過眼前這個中年人。
隻是,真的是瞞過了愈薇麼?
就在王新塵的眼角,一個何於看不到的地方,一個身影,亭亭玉立,站在二樓的陽台上,靜靜地聽著兩人的對話。
聰明如愈薇,如何不知道何於的心思呢?隻是,她沒有問罷了。昨夜,就算月色掩住了何於的一臉蒼白,但是那表情,又如何是月色所能掩蓋得了的?什麼叫做欲蓋彌彰?明明是有問題,何於卻是輕描淡寫的將問題轉移到天冷的狀況之上,如何瞞得蕙質蘭心的愈薇?隻是昨天,何於的那一番話,深深地傷了愈薇的心,雖然她不在乎,因為她知道何於隻是希望她能夠遠離這個是非之地。但是,這卻讓愈薇知道,有些事情,是何於獨自一人默默承擔,不肯說出來讓她一起分擔。更何況,在何於說出那一番話的時候,就證明了愈薇內心的這個想法。所以,在昨夜,愈薇就知道,有些話,何於沒有說。愈薇心底一陣黯然,但卻也更加堅定了那一顆心。不經過洗禮的事物,總是不堪一擊,愛情也是一樣,總在坎坎坷坷之後,才能愈加堅定。何於不知道,愈薇也不知道,在他們心底,有一份情意,在悄然無聲之中,默默成長起來。
雲朵在天邊輕輕飄浮,純白而寧逸。風又開始輕輕撫動,輕柔而溫暖。
這樣平靜而安詳的清晨,總在不知不覺之中,溫暖著人們的心情,讓人不忍打破。何於眼底掠過一絲柔和,隨即又漸漸斂去。
何於抬起頭,天空幽藍幽藍,明淨澄澈,偶爾漂浮的白雲,也不過空明的點綴。
還有那一彎執著的彎月,不肯墜落。那次在天零崖之上,方丈說的月棲之亂。隻是此時,湛藍的天空,並無半點彎月的痕跡。但是何於的心情並沒有半點輕鬆,因為他知道,當天空變得幽暗的時候,那一彎妖月,就會顯形。
沒有人會知道,在這個城市,在越接近天空的地方,天空越是幽暗,那一彎鉤月的風華,越是觸目驚醒。
幽藍幽藍的天空,藍得那樣純粹,明淨,讓人心底空明的同時,也讓人心情沉緩起來。
沒有人注意到,這樣一個汽笛喧囂,塵埃不肯落定的城市,為何會有這樣純淨的天空。
隻有何於知道,今天的天空,要比昨天澄明得多,因為今天的天空,要比昨天暗了。一個城市的天空,永遠都是在黃昏後,才是最藍的。
天空已經開始要變得幽暗了,明天,或者後天,又或者是大後天,那一彎月亮,就會懸掛在天空了。
道路兩旁,樹葉開始飄落,像是翩然飛舞的蝶,又像是一棵棵樹的眼淚,墜落,卻驚不起半點塵埃。漫天飄落的葉雨,化作一個季節的哀歎,輕輕訴說。
沒有人注意到,十月半的南方,就開始漸漸步入深秋季節。明明還那樣溫暖的風,早已經沒有了半點生氣。
這樣一個季節,沒有紅遍的楓樹林,沒有熟透的累累果實,掛在枝頭,等人來摘取。這是一個走向死寂的季節。深秋不過是其中的一個過程,一個表象而已。
何於彎下腰來,輕輕拾起一片黃樹葉,然後手指向著掌心合攏。
“吱…”很輕微的聲音,聽在何於的耳中,卻是那樣的清脆響亮。
攤開掌心,那片樹葉,就那樣,成為了小小的一撮碎末。輕輕一抖,便隨著輕柔的風,飄散在了空中。
“看見了麼?”何於輕輕地道。
王新塵眼中露出不解:“樹葉?”
“碎了…”何於口中呢喃道。
“什麼意思?”王新塵看著何於的後背,忽然覺得,有著無盡的蕭索從這個瘦削的背影之中流露出來。
“因為…它已經死了…”何於又道。
“死了?”王新塵略一沉吟,“和我要問的,有什麼關係麼?”
“那個世界的氣息,已經開始彌漫出來了。”何於說出這句話時,忽然覺得無比的沉重。
“死氣?”王新塵聞言,將精神力集中到地麵上的樹葉上,小心感應著,果然發現,上麵聚集了一絲死氣。
“可是萬物死去,必然會產生死氣啊?”王新塵還是不理解何於的意思。
“這個季節,這樣溫暖的陽光,還有這樣溫暖的風,它怎麼會忍心,就這樣輕易離去?”那是一種對世界的憂傷,是一種對萬物的悲憫,這是王新塵從此刻的何於身上看到的一麵。
“還記得,昨晚聞到的花香麼?”何於語氣忽然一變,問道。
“彼岸花香?”
“你不奇怪,那彼岸花香是從何而來麼?這個季節,可不是彼岸花絢爛的時候。這個時節,不是彼岸的時節”
“那你覺得,這花香從何而來?”
“相忘黃泉路,相望忘川河。”何於淡淡地道。
“相忘黃泉路,相望忘川河…”王新塵一驚,“是從那裏來的?”
“對,就是彼界——忘川河畔!”何於說到這裏,臉色忽然變得無比嚴肅起來。
“彼界…忘川河畔…”王新塵呢喃,忽然似乎又想起來什麼,問道,“你怎麼確定就是從彼界傳來的?”
“昨晚的那一陣風。”何於略微一頓,又繼續道,“你不覺得那一陣風太奇怪了麼?我能嗅到那種花香,我對那種花香的感覺,也是無比深刻。那一陣風,竟然不能夠影響那花香半點,這本身就是一個不妥之處。”
王新塵一愣,想到昨晚自己說的那一番話不由得一陣慚愧,自己還是想的太少了啊。看著眼前這個剛剛褪去稚氣的身影,王新塵心底不由得有些欽佩起來。
“還有一點,他們都無法感應到那種花香,隻有我們才能感應出來,而且若不是我對這種花香比較敏感,根本就很難發現有這種花香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