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退避三舍

那一定是血,我想。

從那以後,我足有一個星期沒敢睡覺,把房間裏所有的燈都打開了,眼睛盯著頭頂。

後來,我失眠了,經常做噩夢,時睡時醒,醒來就會慌忙打開床頭燈,緊張地抬頭看,這幾乎成了習慣動作。隻要牆壁依舊雪白,我才又熄燈睡去,可是哪裏還有睡意。

每次樓上漏出的血,總會把牆壁和床鋪汙染得一塌糊塗,我不得不找人粉刷被血染紅的地方,所以床頭的牆壁總能保持新鮮的白色。床單可以洗,倒是差不多快褪色了。

我的生活就這樣徹底被攪亂了,長期的緊張使神經總處於緊繃狀態,臉上沒有笑模樣,同事懷疑我得了抑鬱症。長期以往,我真不知道以後的生活會是怎樣的糟糕,也許真會發瘋也說不準。

轉眼過去三個月了,樓上到底流了多少次血已經數不清了,而我則伴著一次次的流血而垮掉了,仿佛流的是我的血,長期的睡眠不足也使體重急劇下降了許多。

這一天,我很早就起床了,走路像往常一樣直搖晃,像踩在甲板上。我站在穿衣鏡前,把自己嚇了一大跳。

這是我嗎?鏡子中的我簡直快和猴子差不多了,尤其眼睛,本來不是很大的,如今在尖削蒼白的臉龐映襯下,明顯大出許多,有些愣愣的感覺。如此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叫我怎麼去見人呀。

我正惶惶然間,鏡子竟然流血了,是那麼的令我熟悉。暗紅的色彩在迅速地擴散。我的臉色更加蒼白了,那不是鏡子在流血,而是屋頂,鏡子隻是反射出景象而已。

我回過頭,十分平靜地盯著牆壁上漸漸擴散的紅色,像是欣賞誰的名畫。一次次雷同的過程早讓我的神經變得麻木了。

我認為血是有生命的,它時常會出現在你不想見到的地方,而且還帶著那個人的體溫。

紅色沿著牆壁緩緩地向下蔓延,像熔解的油脂,向我壓迫而來,我感到有些無助。

當我第一次發現屋頂流血的詭異情景時,當時就想,如果這是場噩夢或者是恐怖電影該多好呀,可是它就這麼實實在在地出現了。

我幼稚地想,是不是天花板有裂痕了,站到床上,抬頭看去,馬上又對自己的荒謬想法感到可笑。可是我卻非常驚訝,鮮血在密閉的情況下仍能流出來,太不可思議了。

時間長了,我已經無話可說了,對每次出現的流血現象司空見慣了,像每天要吃飯一樣,而我則對紅色變得異常敏感,出門的時候見到凡是紅色的東西總要退避三舍,怕是血染上去的。

我對如何製止屋頂流血的發生,倒十分遲鈍。還好我大部分都是在要睡覺的時候去看屋頂,躺著看不費多大的力氣。

可是這一次不同,鮮血並不像以往流到距床頭一米處就止步,比任何一次來得都要洶湧。

血液似乎真的活了,好像是我的動脈被割破了,止也止不住,像麵正在舒展的紅旗。

記得小時候看到蛇朝自己爬來的時候,大體就是現在的狀況,想動又動不了。我差不多要窒息了。屋頂已經形成了一個不成規則的紅太陽,並漸漸向四周擴張。我的床鋪上已經滴落了無數的血珠,像一朵朵鮮豔的花。

樓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我突然想要離開這裏,也許換個地方會好些,至少不會發生這麼離奇的怪事,說出來也一定沒人相信的,所以我的家人朋友同事都還蒙在鼓裏,上司也可憐我,給了我一個星期的假,我猜他一定對我的樣子感到害怕。

可是今天,我忍無可忍。也許是以前太麻木了吧,現在才覺醒,至少亡羊補牢,我認為還不晚。

該不會樓上住著一個殺豬的吧。

我很驚愕,現在還有心情去壞想。不管怎麼說,我決心要查出事實的真相,如果早些這麼想的話,也許就不會找人一次次重複地粉刷牆壁了,也就不會有工人看到牆壁時的驚異表情了,以為我殺了人呢。最主要的,我不想花那麼多冤枉錢。

我不禁怒火中燒,衝出家門,幾步竄到樓上,也不顧及什麼文明禮貌了,猛力地拍打著鐵門,不知情的,以為發生命案了呢。可是直到手都拍麻了,也不見人來開門,倒引出一些好奇的鄰居,嘴裏咕噥著,大概是早上的美夢被驚擾了,罵我神經病吧。

顧不了太多了,愛誰誰,我受夠了。

我又把耳朵貼到門上仔細聽,什麼也聽不見。

正這時,一個下樓的老太太見此情景,大概猜出了八九分,問我:“剛才是你在敲門嗎?”

“是呀。”我沒好氣地回答。

“哎,不用敲了,這所房子已經空了半年多了,哪有什麼人呀。”

我很吃驚,愣怔了好一會,再回過神時,她已經不見了,隻聽到她下樓時漸遠的腳步聲。

我突然感覺樓道裏很冷,有種茫然,心裏在想,難道是我錯了嗎?如果樓上果真無人,從屋頂淌出的血又怎麼解釋呢?我不禁開始懷疑從前的所見是否為幻覺,因為牆壁流血本就是件十分荒誕的事。

回家吧,也許牆上潔白如昔。

我帶著希望下樓回到臥室,心被潑了冷水,險些暈倒。

血紅的麵積比出門時更大了,乍看之下倒像是潑墨畫,血的前沿已經逼到地板了,有吞噬整個房間的趨勢。床單被血染紅了半邊,顏色越積越深,正在凝結。

我很想嘔吐,可憐胃裏空空如也,掙紮了幾下就平息了。

我不敢在家逗留片刻了,灰溜溜逃了出來,在小區裏漫無目的地遊蕩。

老人的晨練已經進入尾聲了,一個個紅光滿麵地回家吃早飯去了。我想起臉也沒有洗,早飯也沒吃,狼狽極了,還好衣冠整齊,否則會被聯防隊員懷疑是盲流。

如果查不出流血的原因,我很難再住下去了,又不想輕易搬家。

我突然想到了物業管理員,那裏應該會有樓上房間的鑰匙,隻有進到那個房間,才能知道裏麵到底發生了什麼。

物業管理室就在小區出口處,管理員是一個中年人,長得毫無特征,聽了我的述說後,臉色很陰鬱。

“可是那裏已經有半年多沒人住了。”

“沒關係,我隻想知道,為什麼晚上樓上總有聲音。我的腦神經不好,晚上有一點聲音就睡不著。”我編了個瞎話,不過睡不著倒是真的。我隱瞞了血腥的場麵這一事實,怕他以為我在搗亂,或者有其他非分的企圖。

他很爽快,答應去開門,拎著沉甸甸的鑰匙串兒就出發了,我說了些感激的話,跟在他後麵。聽著鑰匙進入鎖孔的“嘩啦嘩啦”的響聲,我的心跳開始加速了,房間裏的一切是那麼令我好奇,卻又不敢麵對。

門開了,他閃到門一旁,麵無表情地看著我,那意思他不進去了。

我倒是希望他能和我一起進去看看,但是不能讓他看出我的膽怯,微笑點頭謝過他之後,故作鎮定地進去了。

我有些失望,房間裏很幽暗,並沒有特別明朗的血腥場麵,隻是黴味很重,空氣非常幹燥,好像漂浮著很多灰塵。一踏上地板就響起“嘎嘎吱吱”的聲音,好像是踏上幹枯的樹枝,很脆弱,好像一不小心就會踏穿。

很難想象,外麵陽光和煦,這裏的光線卻少得可憐,一切都朦朦朧朧的。我的心情不禁陰鬱起來。我很快就找出光線不好的原因了,我看到白色的窗簾還掛著呢,走過去想拉開它,手又縮了回來。

窗簾實在太髒了,我怕一拉就會抖落出大團的灰塵。光線稀薄,房間內的一切都像蒙著層迷霧。我有些灰心了,可是冥冥中有個聲音提醒我,答案就在這裏,在臥室。

我不由自主走了過去。剛走進房間,我卻突然止步。空氣中好像罩著層紅霧,像不斷噴灑飛揚著的血沫,我的心有些抽緊。後來才發現,臥室的地板是紅色的,紅霧就是地板所反射的太陽光。我的眼前不禁出現了家中血紅的牆壁,我閉上眼,想離開這裏,立刻。

出來後,我再次謝過一直守侯的管理員。

當天晚上,我斷續著睡了不知多久,醒來時,意識還是那麼清楚,睜大眼睛看著頭頂一方模糊的白色。牆壁已經找人粉刷過了,床單也懶得洗,即使洗怕也洗不回本色了,索性就換了一個。

這麼一折騰,口袋一下癟了不少,很是心疼。一切都換新了,可是總覺得塗料下麵仍殘留著血腥氣,深深印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我捂住了鼻子,剛粉刷的油漆是有毒的,不適宜立即住進去,可是我隻有這一個家。唉,沒辦法。

突然,我的耳邊響起一聲女人的輕歎,好像吉他失了真,倒像來自地獄。我懷疑是不是幻聽,坐起來豎著耳朵聽。我堅信自己已經神經過敏了,任何細微的聲音都會令我緊張,而樓體糟糕的隔音效果,使我的耳朵總能捕捉到任何微不足道的聲音,尤其在靜謐的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