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倆緊跟了下去,大街上月光慘淡,父親佝僂著腰走著,在他前麵更黑暗處,一黑一白兩個人影正飄忽忽地在前麵帶著路。
大寶兄弟壯著膽亦步亦隨,不到十分鍾到了一個亮著燈的診所。到了診所後,黑衣人一閃就不見了,戴著口罩的白衣人從手術室裏推出一張活動床,讓孫有福躺在上麵。
孫有福看了看目瞪口呆的大寶兄弟,從懷裏摸出個包裹來,說:“大寶、二寶,爸這次進手術室,也不知能否出得來,生死在命,富貴在天,也不管他了。這是爸這輩子積蓄下來的三萬塊錢,你們拿著吧。”
大寶接過錢,看著陰森森的手術室,心中積壓的疑問爆發了,心驚膽戰地說:“爸,你不是已經走了嗎?怎麼突然跑到深圳來了?”
孫有福慘然一笑,說:“上次火化你們忘記燒木匣子了,爸怎麼走得了啊?唉,木匣子放在你堂哥家,這次我如果走了,一定要隨著我燒掉啊!”
上次火化?一個人能火化幾次!大寶兄弟一陣毛骨悚然,正要問個究竟,孫有福已經被推進手術室了。
半小時後,手術室裏有了騷動的聲音,病床被推了出來,白衣人麵無表情地說:“人走了。你們父親說,他的後事全部由他戰友處理,你們看看,是不是要跟著去?”
大寶兄弟迷糊了幾個小時,也有些清醒了,那個黑衣人就是父親神秘的戰友嗎?死去的父親又怎麼詐屍在深圳……
大寶掀起病床上的白色被罩,父親身著筆挺的中山裝,死去的臉龐跟半個月前那個晚上一樣安詳。
大寶打了個寒噤,看了二寶一眼,對白衣人說:“我們還是送父親一程吧。”
白衣人點了點頭,幾個人推著手術床,到樓下攔了一輛汽車,往火葬場開去。
火葬場九點才開爐,大寶兄弟在台階上迷糊了一下醒來,父親已經被送入了火化室,半小時後,辛勞一生的孫有福被裝在一個小盒子裏送了出來。
雖然不知道父親為何詐屍到了深圳,但現在畢竟真正切切地捧著父親的骨灰,兄弟倆還是幹號了幾聲。
幹號過後,神誌又回來了,必須有個打算。堂哥孫正權對他們兄弟倆不大待見,留在深圳也沒意思,還是趕緊回家吧。
兄弟倆抱著父親的骨灰盒,到火車站買了車票,不辭而別。
剛上車,孫正權的電話就打過來了,詢問堂叔的情況。
聽說孫有福已經去世的消息後,孫正權震驚了一下,對大寶兄弟倆也徹底失望了,說:“堂叔在我這裏還留有個木匣子呢,你們什麼時候過來拿?”
木匣子裏就是一些破爛物,大寶現在懷裏揣著三萬塊錢,早就不關心這個了,說:“那個就留給權哥做紀念吧,我們已經坐上火車回家了。”
孫正權歎了口氣,把電話掛了。說起木匣子,大寶兄弟這才想起,父親要求他們把木匣子跟他一起火化掉的,他們給忘掉了。
不過人死如燈滅,什麼木匣子都不重要了。
大寶兄弟回到老家,孫有福的骨灰當日被匆匆下葬在自家的責任田裏。
安葬了父親後,兄弟倆分錢時突然想起,父親臨終前比劃著說出的三萬塊錢,原來是兄弟倆各分三萬!兩人一陣歡喜一陣感傷,各自把錢張羅用到生活中去了。
孫有福深圳詐屍,最後還是逃不過烈火焚身,落葉歸根,入土為安,而後人的生活還要繼續。大寶兄弟用著父親留下的錢,該打麻將的還打麻將,該喝酒的還喝酒,各自混著日子。
這日,還是二寶,正喝著酒,鄉裏的治安文書急匆匆地跑進他家門來,一進門就把他的酒潑了,怒斥說:“二寶,你他媽的耍我呀?你父親還沒死,你居然叫我開死亡證明書!”
二寶愣了一下,馬上明白了,賠著笑臉說:“大哥,這事你也聽說了?那天我父親真的死了,隻是後來不知道怎麼又詐屍到了深圳,後來又死了,現在確確實實死了,從深圳火化了帶過來,已經入土了。”
治安文書一聽,火更大了,說:“你他媽的狗尿喝多啦,還胡說八道!什麼詐屍,什麼深圳,孫有福跑到杭州去了呢!那邊的派出所把電話打到鄉裏了,叫你們過去認領!”
一聽這話,二寶的酒立刻化為冷汗流了出來,馬上電話把大寶叫了過來。
等兄弟倆齊了,治安文書才說出原委,說杭州來了電話,那邊有個人出了點事,然後根據他身上的身份證地址找了過來,需要這邊的親屬過去認領。
大寶兄弟被折騰怕了,但不去還不行,派出所都找上門了。死鬼父親為什麼這麼陰魂不散呢?
兄弟倆隻好湊了錢前往杭州,根據鄉政府提供的地址和電話,他們聯係了當地的派出所。
派出所的人核實了大寶兄弟的身份後,讓一個張警官開車帶他們兄弟倆出去,開了十幾分鍾車停下了,兄弟倆下車一看,嚇了一跳,汽車停的地方,居然是個火葬場!
二人戰戰兢兢地跟隨著張警官走進一個房間。
房間角落裏擺著一個玻璃冷櫃,張警官說:“你們倆過去,認認是不是你們父親。”大寶兄弟湊上前一看,不由得魂飛魄散!
已經被燒掉兩次的父親躺在冷櫃裏,眼神空洞,正咧著嘴衝他們笑呢!
得到大寶兄弟確認的信息後,張警官嚴肅地說:“你父親涉及到一樁案件,目前正在調查當中,有進一步的消息我會再通知你們。如果沒問題的話,你們簽個字,把你們父親火化了吧。”
這一次,大寶兄弟不敢瞌睡了,眼睜睜地看著父親被推進了火爐裏,半小時後,又壓縮成一個骨灰盒送了出來。兄弟倆就一個父親,幾個月裏卻連續進了三次火葬場,大寶兄弟抱著骨灰盒號哭起來,說不出是悲傷,還是驚愕。
當晚,兩人就離開了杭州。
除了第一次屍體失蹤後立下的衣冠塚,父親又被重新在家裏的責任田裏安葬了兩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