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說:那俺告訴你,你可不許告訴別人!你也知道俺家裏供著菩薩像,是不?不瞞你說,這菩薩像是十年前俺在外麵撿來的,本來想修個來世不再受罪,可自打俺供上菩薩,家裏的米缸吃不完,柴火燒不盡,俺一直覺著是菩薩保佑,直到前天夜裏,俺夢見兩個白白胖胖,個頭不高的老夫妻,他們對俺說:幺鳳啊,俺們兩口子在你家吃了十年的香火,一直保你柴盡燒,米盡吃,但現在緣分到頭了,俺們得走了。
俺以為這倆是菩薩,就跪下問,發生了什麼事,為啥緣分到頭了?
他倆說:打南邊來了個喇嘛...不對不對,這是前幾天在茶館聽人說的書!打南邊來了個大將,身穿龍鱗甲,手持斬尾刀,乘著derder車,馱著嘣嘣炮,要找隔壁喜歡扒褲兒的那位打架,俗話說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俺們兩口子是哪位都惹不起,隻能逃難去了,這次來見你,一是告別,二是托你幫個忙,你去找村裏的方紮紙,讓他給俺們紮一個汗血馬,不要太高,否則俺們上不去...
第二天起床,老太太在自己的鞋殼裏發現一塊銀元--——這是老太太說的。
方老頭覺得老太太的鞋殼裏肯定不止一塊銀元,鬼知道那倆耗子精究竟給了她多少,不過得知小馬駒跑走,不是黑毛老仙作祟,他鬆了口氣,隨即又好奇那南邊來的大將是什麼情況,便等天亮後,叫兒子陪著,到劉家屯子打聽,結果他倆經過老槐樹時,他兒子突然聽見一句,褲子不錯...
說完這一番經過。
方老頭看著福滿倉問:“不知這位是?”
大根老丈人也問:“難道你就是南邊來的大將?”
大根趕忙介紹:“沒錯,村裏人都說滿倉叔是下凡的金甲大將。”
他老丈人又問:“那龍鱗甲斬尾刀derder車嘣嘣炮又是啥?”
所有人看向福滿倉。
福滿倉苦笑著解開上衣口子,露出一件蛇皮縫的小馬甲,他說是十來年前在山裏打死一條大蟒,用蟒蛇皮給自己做的。
斬尾刀就不用說了,砍過白狐尾巴的獵刀。
福滿倉又從褲口袋裏掏出兩個擀麵杖粗,三寸來長的大炮仗,他說是好些年前的夜裏,有一群野狼跑到他屋外嚎了一宿,轉天他就找縣城裏賣炮仗的師傅,做了幾根這玩意,一炮仗能把人腦袋大的石頭炸飛,他平時在山裏轉悠都要帶兩根在身上,對付豺狼虎豹。
來劉家堡屯子前,福滿倉就想到用蹦蹦炮對付老黑毛,他還特意帶了一根十多米長的牛皮引火線,隻要老黑毛要他的褲子,他就給老黑毛送一場禮花,可惜老黑毛瞧不上他的破褲。
這是因為福滿倉沒有考慮到自己的身份。
被老黑毛扒褲兒的人,都是身子骨虛,會被槐樹妖吸陽氣的,福滿倉是不是金甲大將下凡還有待考證,但他一輩子沒娶媳婦,正兒八經的老處男,練著童子功,普通妖邪別說吸他的陽氣,近身都難。
嘣嘣炮有了,可derder車是啥,福滿倉也不知道。
這時,院裏的老毛驢叫了一聲,大根說:“是不是咱坐的驢車?這老毛驢偷懶,走兩步就得歇十步,一路上我抽它鞭子,沒少吆喝der~~駕!”
眾人恍然大悟。
福滿倉嚇跑隔壁村兩隻耗子精,倒是讓大根丈人和方老頭對他刮目相看。
幾人聊會閑天,方老頭突然一拍額頭說:“娘個腿的,光顧和你們嘮嗑了,俺家小子還光著屁股在草殼裏蹲著呢。”
方老頭起身要走,福滿倉突然想到一個主意,將他攔住:“等一下,老黑毛要了你兒子的褲子?”
“對。”
“那俺跟你去,俺把嘣嘣炮塞進你兒褲子裏,等老黑毛夜裏來取褲時,一炮仗崩飛了它。”
方老頭霍然色變,趕忙擺手:“不成不成,俺就是個普通老漢,連那倆耗子精都不如,不敢攙和你們的事,你再想其他法子吧。”
大根老丈人也說,老黑毛收褲子沒有規律,有時夜裏就把白天掛的褲子拿走了,有時掛到爛也不見它拿,等它主動往炮仗上跑,不可行。
福滿倉讓他想個可行的法子。
大根丈人想不出。
福滿倉道:“那就照俺說的做吧,方師傅,再勞煩你紮個像一點的紙人,俺給它穿上衣服和褲子掛到老槐樹上,懷裏抱上雞鴨魚,想辦法把老黑毛引出來,不管成不成,總得試一試。”
方老頭還是不願意,福滿倉索性跟著他去了扒褲兒溝,當著他們父子倆的麵,將那條剛掛上去的粗布褲子拿下來,死活拖方老頭下水,最後方老頭黑著臉領他回了自己的彩糊鋪。
方老頭紮一對活靈活現的紅男綠女,點上眼珠子,一個穿上他兒子的褲子,一個穿著女人的粗布裙,福滿倉則弄了好多吃食塞在這倆紙人身上,燒雞活雞死耗子,饅頭蘋果花生米,就連玉兔馬喜歡的胡蘿卜和大白菜葉子也有,隻求能把老黑毛引出來。
準備好後,福滿倉將兩個紙人掛在老槐樹上,又和大根卸了驢,將篷車推到槐樹旁的草叢裏,倆人藏進去等老黑毛現身。
直到太陽落山,都沒見老黑毛的蹤影,反倒把一個路過的媳婦嚇尿了褲子,哭著跑了。
大根問:“滿倉叔,你說咱這樣做,是不是太不把老黑毛當回事了點?”
“什麼意思?”
“大白天的,咱又掛紙人又推車,老黑毛不是瞎子,還能瞧不見咱們?而且隔壁村的耗子精都知道你要來,老黑毛道行更高,會不會早就察覺到了?”
福滿倉問:“你有更好的辦法?”
“沒有。”
“那就等著吧。”
福滿倉不知道耗子精怎麼知道他要來,但他打了一輩子獵,山裏有什麼風吹草動,耗子總是最先逃跑的,耗子天生就有預知危險的本領,而不是成精的畜生都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否則幾十年前,摩天嶺的白狐狸怎麼沒有預知自己會被福滿倉砍掉尾巴?
至於老黑毛有沒有看到他們做手腳...
管不了人家,福滿倉也是沒有其他辦法了,隻能寄希望於老黑毛是個睜眼瞎。
那一晚沒有月亮,可謂伸手不見五指。
天黑後,福滿倉讓大根回去拿個燈籠,掛在老槐樹上。
大根還問他:“你怕老黑毛看不見啊?”
福滿倉說:“是俺看不見了!”
破天荒,大根對福滿倉的信心產生一絲鬆動。
掛了燈籠回來,倆人就在篷車裏等著,直到三更天,大根聽到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將簾子掀起一條縫,便見土路對過的草叢裏,有一隻白兔子正在蹦躂。
白兔子跑到老槐樹下,借著燈籠光,一隻頭頂有黑毛的黃鼠狼騎在兔子背上,兩隻前爪握韁似的抓著兔耳朵。
大根脫口而出:“狗日的,還真騎著兔兒...”
福滿倉趕忙捂住他的嘴,做一個噓的手勢,他輕輕掏出火折子,吹出火苗,捏起引火線,等老黑毛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