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吧唧嘴的死孩子在旁邊,極其壓製我的食欲,周先生也沒什麼胃口,我倆看著小周很沒禮貌的在每個盤子裏一頓亂夾,又吃了半碗米飯,一撂筷子,走了。
以為他去衛生間,沒成想幾分鍾後,我在窗戶裏看到小周背著個編織袋過馬路,我問周先生:“他這是要去哪裏?”
周先生扭頭看一眼,滿臉疲憊的說:“挖土豆去了。”
“他為什麼對土豆情有獨鍾呢?”
“也不是,上個月還摘豆角來著,這不這個月土豆熟了嘛,哎!”歎息一聲,周先生希冀道:“小吳師傅,你也見到我兒子了,你能處理不?”
我有些沒把握的說:“這個...我盡量吧,我帶了驅邪的符來,但還得再觀察一下再決定用不用,你確定小周以前不是這個性格,是和尚念經之後才性情大變的麼?”
周先生苦笑道:“我雖然沒有文化,棍棒底下出孝子的道理還是懂的,我打孩子從來不心疼,可你看他剛剛幹得是什麼事?就算小男孩有點色心,他才多大年紀?直接撲上去動手動腳了,我他娘的都沒這膽子,你要信不過我,可以去村裏打聽打聽,如果我兒子從小就是這副德行,村裏早傳開了不是?”
周先生說的很有道理,而因果之外糾纏活人的死鬼,一般都是品性惡劣的那種,上了人身確實會做些撒潑耍賴的事,但這種鬼也沒有太大的本事,不該不怕太陽的。
周先生要了兩碗麵,我倆簡單吃一口,便讓他帶我去地裏,我陪小周挖土豆去,看看他到底在搞什麼貓膩。
到了村裏的田地,就看一片綠油油的土豆苗中,隻有小周一個小小的身影在忙活,他汗流浹背,脖子上纏條髒兮兮的毛巾,蹲在田壟上拿個小鏟慢悠悠的挖土豆,每挖一個,就用手蹭掉土豆上的泥土,轉身塞進編織袋裏,我們吃碗麵的功夫,他還是步行來的,卻已經挖了小半袋子。
讓周先生在車裏等,我拿了瓶水晃晃悠悠走到小周身邊,他抬頭看我一眼,問道:“你來幹啥?”
“你爸怕你累著,讓我給你送水。”
小周沒接礦泉水,下巴一揚,示意我看不遠處的水壺和瓷碗,他道:“我喝不慣這高級玩意,有口井水就行了,你回去吧。”
這幾句話說的老氣橫秋,絕不是七八歲小孩的語氣,我道:“不著急,反正我也沒事,幫你挖會。”
“你行嗎?”
噗嗤一聲,我笑了:“我不行?你當我十裏鋪小挖機是浪得虛名的?”
十裏鋪小挖機還真是我的外號,當初劉老太沒被拿法,我經常跟著她給村裏幹活,翻地播種插秧澆水,啥活都能幹,村裏人總誇我幹的又好又快,小孩子都有點虛榮心嘛,他們越誇,我幹得越狠,最後就有了小挖機的外號。
直到有次把腰扭了,我師父回來聽說我給別人家扒房子,他們坐著喊小挖機加油,我一個人扒了三堵牆,就去把那戶人家臭罵一頓,說他們不要老臉,連小孩都要算計。
聽我自稱小挖機,小周不屑道:“行吧,你去把那塊地挖了,你能比我快,晚上我給你加二斤柴油。”
本來就想跟他套套近乎,近距離觀察他的情況,當下便擼起袖子,到田壟另一邊跟小周比賽挖土豆,挖了半個來小時,還別說,他確實比我快,倒不是動作比我利索,而是下手十分嫻熟,蜷著身子蹲在田埂上,一揪一鏟手一抹,一個土豆就挖好了,胳膊腿也不嫌酸,蹲了半小時都沒站起來舒展四肢。
明明是個正在發育的小屁孩,挖起土豆卻像是做慣了農活的老農民。
我忍不住問他:“你咋這麼會挖呢?聽你爸說,以前沒讓你下過地呀!”
小周冷笑著說:“我種土豆的時候,你娃娃還在你爹的卵蛋裏呢!”
我心裏一驚,聽他話裏的意思,好像活了好久,比我年紀大許多的樣子。
小周見我不回話,扭頭看看我,說道:“咋了,害怕了?當老子不知道你是來幹啥的?有什麼能耐你盡管使出來,老子就這幾十斤肉,隨你們折騰,都不帶反抗的!”
如此直白的一番話,噎的我完全不知道如何回答,怔了好一陣,才說出一句:“行,你牛逼,咱們走著瞧!”
說完,我扔下土豆往路邊跑,回到車上一看,小周根本沒在意我,又低著頭奮鬥他的土豆事業。
周先生問我:“怎麼樣?你發現什麼了?”
我信誓旦旦的說:“你兒子絕對鬼上身了,一個很會種土豆的鬼,走,回你家,弄點符水給他喝。”
周先生指路,我開車到他家,一個帶院的二層小樓,蓋的還不錯,周先生的妻子就是普通的中年農村婦女,跟她打過招呼後,我將馮欄的兩道黃符取出來,平鋪在小桌上,手機相冊裏找到咒語,依次念誦三遍,算是給黃符開光。
禳野鬼入宅相擾符交給周妻,讓她放在小周床鋪下,聖靈真君符的常用方法是疊成符包隨身佩帶,但小周的情況有點嚴重,準備衝符水給他喝。
做好準備,又跟周先生交待了灌符水要注意的事情,本來我想立刻將小周叫回來,周先生阻止說:“不用,太陽落山他就回來了,你放心吧,他不跑。”
果不其然,三小時後,小周扛著一袋子土豆回來,見了我也沒說話,自顧自將土豆抗進廚房,洗了把臉,便坐在院裏喝水發傻。
周妻做好晚飯,我鑽進廚房將聖靈真君符燒成灰,灑進小周的稀飯中,小米和幾種豆子熬出的稀飯顏色很深,加了灰也看不出什麼。
桌上四人,有三個都知道小周的稀飯裏加了驅邪的料,我們哪有胃口吃飯,鬼鬼祟祟的偷看小周,而小周也察覺氣氛有些詭異,一邊細嚼慢咽,一邊放肆的打量著我們。
直到他端起稀飯碗,喝一口後,猛地吐了出來:“呸,這他娘的什麼玩意?一股子紙灰味!”
周先生假迷三道的端起自己的碗,喝一口後:“沒啥味呀?是不是你嘴裏有味道?你多喝幾口嚐嚐!”
小周眯眼看他:“你當我傻?那你喝我這碗。”
中邪的人力氣很大,這也是我們沒有選擇用強的原因,可小周察覺碗裏有符灰便顧不得其他了,我假裝去廁所,走到小周身後,一把勒住他的脖子,另一隻手捏他的嘴,喊道:“快,給他灌進去。”
周先生衝上來幫我按住小周的手,周妻端起碗就灌,而小周激烈掙紮,雖然沒能掙脫我們的束縛,可他始終不做吞咽的動作,不是憋氣就是吐氣,將稀飯吹得咕咕響,就是不喝。
周妻擔心將稀飯灑光,也不敢硬給他灌,就這麼僵持兩三分鍾,小周突然哭了。
我們將他鬆開,他揉著臉頰,哭喊道:“我都說了不帶反抗的,你用這麼大勁幹啥?疼死我了!你就說這是驅邪的稀飯,讓我喝就行了,非他嗎捏老子!”
說完,他主動接過稀飯,咚咚幾聲灌進肚裏,狠狠一抹嘴,淚眼汪汪的瞪著我們:“喝完啦,草你們嗎的,等老子哪天弄點敵敵畏給你們喝,反正老子未成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