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一個鬼醫,直到現在都沒有查出來,讓本官如何不生氣?”
鬼醫恨恨的說道:“我明明給你說了實情,是你自己不相信,她根本就沒事。”
“沒事?沒事她怎麼會昏迷了這麼多天,你告訴本官?還不承認是你的醫術有問題?”崔玨憤憤的瞪著鬼醫。
我看得出來,他們兩個人的關係很好,不然,以崔玨的地位,區區一個鬼醫,哪裏敢在他的麵前大呼小叫?我撐起身坐了起來,伸手扯了扯崔玨的衣袖,“這跟鬼醫無關的,可能是我自己身體太弱了……”
這句話說完,連我自己都覺得汗顏,身為一個陰魂,除非是被那些正氣所傷,哪裏會這麼虛弱,說暈就暈了?
果然,崔玨和鬼醫同時鄙視的掃了我一眼,鬼醫走到我的旁邊坐下,拉著我的手把脈,其實,我真的很想他給我腦補一下,都已經是鬼了,還需要把脈嗎?脈在哪裏?
我也是這個時候才看清楚鬼醫長什麼樣子,以我的眼光來看,他大概也就三十歲左右,臉是很瘦小的那種,再加上有些深邃的眼睛,顯得他的眼神總是有些陰側側的,而且,因為我莫名其妙的暈倒,讓他被崔玨教訓,對我也沒有什麼好臉色,所以,更加顯得陰冷。
“聽崔玨說你去過一趟陽間回來之後就變成了這樣?在你出去之後,可有碰過什麼東西?或者,有沒有被什麼所傷?”
“應該……沒有!”我怯怯的回答道。
鬼醫一下子就站起身,冷冷的瞪著我,那雙眼睛更顯冷冽,“什麼叫做應該沒有?你能不能對自己負點責?”
我緊緊的抿著唇,忍住朝著他吼過去的衝動,輕聲說道:“有人告訴過我,鬼不能哭,我哭了很久,會不會有影響?”
鬼醫和崔玨對視了一眼,鬼醫居然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崔玨,你在哪裏撿回來這麼一個白癡?算了,你如果要治她的話,我勸你,先把她的白癡病給治好。我現在去給她弄點藥來,你自己看著辦。”
鬼醫飄走之後,崔玨坐在我的麵前,一臉鄙視的看著我,“陰魂確實不能哭,因為會傷及鬼氣,可是,傷及鬼氣也不會像你這個樣子。你放心,這件事我會替你想辦法的。”
我坐直了些,“對了,你上次說我們隻有一天的時間準備,可是眼下我昏迷了這麼多天,你怎麼……”
“這件事本官自有主張,對了,你上次說胡威的兒子,本官已經找到了,之前想了很多辦法,都打聽不到他的下落,後來本官得知,原來那孩子一直都在十八層受刑。本官也去查過那個孩子的事,但是沒有任何的記錄,現在我已經把他帶回來了,就等你醒過來。”
我趕緊想要下床,就是這麼一動,立刻覺得天旋地轉,惡心不止,低頭就猛的吐了起來,我看到吐出來的都隻是黑氣,伸手拉著崔玨的衣袖,才沒有倒下去,崔玨將我扶到床上躺下,眉頭皺得越加的緊了。
沒過多久,鬼醫走了回來,崔玨跟他走到一旁去,不知道在說些什麼,鬼醫往我這邊看了一眼,轉身又走了,崔玨吩咐兩個陰兵將那孩子帶了過來,也轉身走了。
我沒多想,隻是看著那個皮包骨頭的孩子,臉上全都是灰色,隻有一雙眼睛,正無神的看著我,我拚命坐起身,強忍著旋暈,“把孩子身上的鐵鏈解開,你們先出去吧,我想單獨跟他說說話。”
兩個陰兵對視了一眼,沒有出聲。
“放心,如果出了什麼事,由我一力承擔,崔府君不會怪罪於你們的。”
他們這才不放心的出去了,出去前,還對孩子冷冷的低喝了兩聲。孩子瘦小的身子一顫,一雙眼睛透出讓人心疼的害怕。
我對著他抬了抬手,“你過來。”
他怯生生的走了過來,看他的年紀,應該隻有八九歲,我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胡小寶。”胡小寶的聲音仍然帶著清脆的童音,說完,他看著我的眼睛,說道,“我認得你,就是你,將我送到這裏來的。你說過,如果有一天,你再回來,就是我魂飛魄散的日子。”他的眼睛裏,透出跟他年紀不符的陰森,“你知不知道,我在這裏數百年如一日,每日都受著數不清的刑法,我何錯之有?你告訴我!我何錯之有?”他伸出黑乎乎的手,朝著我脖子掐了過來,我用盡全力想要掙紮,我的眼睛再次一陣陣的發黑,我想叫,可是叫不出聲,想反抗,可是身子軟得沒有一點力氣,而這時,孩子突然鬆開手。
他冷冷的看著我,“你不是她!你到底是誰?”
我用力的咳了起來,這時,兩個陰兵立刻從門口衝了進來,胡小寶立刻往我這邊退了幾步,想要尋求保護,就在一分鍾之前,他是一心想要置我於死地的。
我對著陰兵擺了擺手,“我沒事,你們出去。”聲音裏,居然帶著一種連我自己都沒想到過的森冷。陰兵退下,我才抬頭看著胡小寶,“你把話給我說清楚,不然,我立刻喊他們進來,看起來,也確實是到了你魂飛魄散的日子了。”
胡小寶眼睛一紅,兩行血淚流了下來,“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當年,那個女人闖進我們家,不知道跟我爹說過些什麼,晚上,我爹一個人出去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了,我娘說,當天晚上我爹變得很不一樣。可是,我娘卻說她沒有看到我家裏曾經來過一個女人。而後來她將我帶到這裏,還給我身子裏放了一樣東西,就將我丟到那麼一個生不如死的地方。我很想我娘,我也很想我爹……”
鬼醫進來的時候,我撐著身子想要拉他的衣袖,“快,幫我看看,他的身體裏是不是有一個人的一縷魂魄?”
當我問出這句話時,胡小寶眼淚流得更猛了,就算曆經百年,可是他的心智,始終都還隻是一個孩子,我的心不由得痛了起來,伸手將他拉在懷裏,“不要怕,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有又如何?沒有又如何?”鬼醫冷冷的問了一句。
“有沒有辦法可以拿出魂魄,但是不會傷到孩子?”我哀求的看著鬼醫,“這個魂魄對我很重要,可是,一定不會傷到孩子,鬼醫,我知道你本事高強,求求你……”
“你自己會不會魂飛魄散尚且是個未知之數,還來管這些閑事!不好意思,我不是崔玨,這套,在我這裏行不通。”
“鬼醫……”心裏一急,隻覺得喉嚨裏有東西冒了出來,我趴在床邊大吐特吐了起來,吐出來的,仍然全都是黑氣。以前我對黑氣的認知,就是鬼氣,我這是鬼氣在渙散的原因麼?所以,鬼醫才會說我即將魂飛魄散?“鬼醫,我求求你,這縷魂魄對我而言真的很重要,因為,這個魂魄可能帶著另一個人的記憶,我隻想知道那件事,究竟是怎麼樣的,求求你,幫幫我。”
鬼醫掃了我一眼,“鬼的本身,也隻是一個陰魂,如果他的身體裏,真的有人放進去過一個魂魄,如果要將那魂魄取出來,他,必定會灰飛煙滅,而且,永世不得超生。”
我訝然,眼睛一紅,轉頭看著在我懷裏瑟瑟發抖的小寶,一直以來,最讓沈君恪放心不下的,就是他心裏的那個結,那個有關歐陽霓裳為什麼要將他打下懸崖的結。他在幽冥空間裏等了那麼久,都是為了要等到歐陽霓裳,他想要親口問她當年的原因。上次他無端端的在我麵前變成那樣,都是因為這個結讓他痛不欲生。而且,這個記憶裏,還能夠知道當初歐陽霓裳在沈君昱的洞裏,到底看到了什麼,才會讓她做出那樣的選擇。
但是,如果想要知道這些真相,就要去傷害一個無辜的孩子,我……和歐陽霓裳不同,我做不到。
鬼醫遞給我一碗藥,隻看到團團紅色的煙,感覺有些恐怖,“先服下,希望你還能拖到崔玨回來,不然,如果連我都救不了你的話,這裏也沒人可以救到你。”
我伸手接過,毫不猶豫的一口喝下,鬼醫看了我一眼,似乎滿意的揚了揚唇,好難得,他對我終於有了一絲好臉色,他接著說道:“不過嘛,也不是沒有辦法,隻要找到一個寄靈,他一樣的可以活。”
“寄靈是什麼?”
“寄靈,就是可以與他的陰靈融為一體,他至少不會灰飛煙滅。”
當時,一個想法從我的腦子裏冒了出來,可是,立刻就被我硬生生的壓了下去,如果這樣做,我和歐陽霓裳有什麼不同?
胡小寶一直在看著我的眼睛,這時,他突然跪在我的麵前,“我知道我爹也在這裏,如果拿走這個魂魄,可以讓我以後都跟我爹在一起,我願意。其實,有的時候,我甚至很希望可以灰飛煙滅,也好過一日複一日的承受那些痛苦。姐姐,我求求你,成全我,讓我以後都可以陪在我爹的身邊。”
鬼醫就像是沒有聽到這些話似的,端著藥碗走了出去。
我沒有回答胡小寶,隻覺得鼻子有一陣陣的酸澀,現在的孩子,在他這個年紀,都是家裏的掌上寶,心頭肉,這就是胡威為什麼會這麼恨歐陽霓裳的原因,他甚至有可能想過,希望老天開眼,讓小寶可以灰飛煙滅,也不忍他受盡那些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