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楓樹荒林

時間匆匆,一整個白晝,在我混亂而又清晰的夢境中渡過。

原來鬼魂也是會做夢的,至少,我就做了一個很真實很漫長的夢。

我夢見,在一個偏僻的農村宅院,一對上了年紀的老夫妻在那裏居住生活著,兩個老人並沒有子嗣,勉強靠政府發的養老金糊口度日,偶爾還攢下一些零錢,去臨近的一家孤兒院,給裏麵的孩子送些零食和小玩具。

對這兩位沒有兒女的老人來說,平日裏最美好的時光,就是在孤兒院裏,看著那些孩子們無憂無慮的玩耍嬉戲,仿佛這就是他們心靈唯一的牽掛一般。

其實他們並不是沒有想過領養一個孩子,但他們知道,他們沒有養孩子的經濟能力,與其讓孩子跟著他們受苦,倒不如省吃儉用,給孤兒院裏的孩子們送些好吃的,看著這些孩子快快樂樂的長大。

兩個老人的日子很清貧,也很知足。

直到有一天夜裏,當這對老夫妻正準備休息時,老頭子躺在床上突然抽搐起來,不多時,就泛起了眼,開始口吐白沫,整個人也昏厥了過去。

人老了,免不了一些病痛,老太太知道,她老伴的中風又發作了。

這已經數不清是第幾次了,中風這種頑疾,一次比一次凶險。

看著躺在床上的他,他很痛苦,而她則更煎熬。

兩位老人的家裏並沒有電話,老太太甚至顧不得拿拐杖,她慌忙的一路扶著牆,跑去敲鄰居家的門,求他們打120救救自己的老伴。

然而農村地方偏僻,救護車根本沒法來,村裏的人隻好開著三輪車將老人一路顛簸帶到了大路上,這才順利和救護車交接,就這樣,老頭子被送進了醫院,至今昏迷生死未卜;老太太則在患得患失中度日如年。

短暫而又漫長的夢結束了。

我一覺醒來,感覺整個世界都恍恍惚惚的,當我仔細一回想夢中的那個老人,卻驚訝的發現,她可不就是今早給我貢了香的那個老婆婆嗎?

剛才那個夢,莫非就是她的記憶?

我茫然了,為什麼我會在夢裏看見那老人的記憶?

難道是因為我接受了她的祈願嗎?

“說起來,那對老人還真是可憐。老夫老妻一生本本分分的活著,卻因天命作弄,一直沒有子嗣……相守了數十年,今朝卻即將陰陽兩隔。”

心頭一股複雜的情緒彌漫著,我雖然不是什麼感性化的人,但也並非鐵石心腸,剛才的那個夢切切實實戳中了我的淚點,那讓我想起了自己的死,想起了我的家人。

但願,真正的神明能保佑他們吧。

我歎息一聲,不再去糾結那個夢,當我從供桌下飛出來時,發現外麵天色已經很晚了,月亮高掛在天空中央,估摸著至少也是晚上十一點多。

該走了。

我在心中暗暗作出決定,如今終於凝固了魂體,也是時候回家裏見二老最後一麵了……說不定還能托個夢什麼的,至少讓他們別太傷心,就當結了一個念想吧。

收斂心思,正當我準備離開時,卻無意間瞄到了供桌上燃盡的煙灰,想起那三柱貢香對我的救命之恩,我沉吟片刻,望向落滿灰塵的城隍像,站直身子,畢恭畢敬的叩了一拜。

如果說,昨天我對城隍像抱有的是敬畏的話,那如今就是感謝了。

雖然這一係列變故,看似和城隍像沒有絲毫瓜葛,但我知道,若不是這城隍廟,這城隍像,我不可能有如此絕佳的庇護之所,更不可能吸收到香火之力。

所以,我該謝這座廟。如果按小說裏的方式來講,可以說,這是我的機緣。

“若他日有機會,我會回到此地,重修這座廟宇。”

恭敬的許下這個承諾,我轉過身,毫不留戀的飄離了這個破舊的寺廟。

你可能會問,為什麼我不在這裏多呆一段時日,再吸收些香火之力再走?那樣不是能更保險些嗎?

我隻能說,你想的太天真了。

這座破舊的城隍廟,能偶爾有一兩個懷舊的老人來祭拜就已經是頂天了,在我看來,與其守著這一畝三分地,指望有人來貢香,倒不如出去看看更廣闊的世界。

天空中明月依昔,昨日是滿月,而今天,則仿佛像在迎接我嶄新一生般,那彎彎的新月就像是一個微笑,照耀著柔和清冷的月光。

出了城隍廟,映入我眼簾的是一條歪歪扭扭的小徑,這條路,直通遼闊的荒林深處。這片荒林從遠處看上去金燦燦的,那是因為裏麵的樹,有百分之八十都是楓樹,一到秋天可謂是美麗無比。

我依稀記得,我小時候也曾來過這兒,當時是全家一塊到城郊外野營的。

不過這回憶可不怎麼美好,因為這片森林一到晚上就特別陰森,深夜紮營的時候,我就在帳篷裏看著外麵的樹影一個勁兒發抖,直到現在,我看見這片楓樹還有心理陰影。

“嘁,老子都成鬼了,誰怕誰啊。”

站在漆黑一片的樹林前,我撇撇嘴,壓下心裏的緊張感,身形一動就順著小徑飄進了森林。雖然我暫時不適應昏暗的環境,但恐懼感什麼的,大多都隨昨天的那場車禍一起死了。

說白了,這片荒林即便是有危險,也威脅不到身為鬼魂的我,哪怕真像恐怖片裏演的那樣,裏麵有恐怖的鬼魂索命之類的……對我而言,也不過是遇見幾個同類罷了。

沿著石子小徑往前飄著,我無視四周如鬼嚎般的風聲,抬頭仰望天空的明月,回憶著附近的地理位置。

根據我的記憶來看,這片林子位處於城南的郊區外,離市中心的我父母家有將近十多公裏路遠……離我出車禍的那條街,少說也有幾公裏的距離。(出車禍的地方,是我租的房子附近。)

幾公裏啊……

真不知道那青年道士手裏的琉璃燈是什麼法寶,竟然能把我從好幾公裏外的城鎮吸到破荒郊來,這有效範圍也太大了吧?簡直就是傳說中的地圖炮!

目前的主要問題是,十多公裏路,也不知道我能否趕在天亮前到父母家裏。

“這少說也有二十多站車程遠吧,不知道鬼能坐公交車不?”

飄行在荒林之中,我不甘心的囔囔著,但我心裏也清楚,哪怕我能坐公交車也壓根沒用,因為現在都快淩晨了,恐怕連末班車都早已經開走了……

“唉,可惜不能飛,要不然那樣趕路肯定更快些。”

我看著自己淡白色的半透明靈體,又眺望向遼闊的天空,不由有些失落,雖然不知為什麼,我明明能飄起來,但每當我想飄的更高時,卻總會因一股莫名的引力而落下來。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規則嗎?又或者是類似地心引力的東西?”

我思索著,又停下步伐,在原地嚐試著蹦躂了幾次,甚至試著用手當翅膀呼扇了兩下,但卻依舊無法飄到高空。

果然行不通。

正當我失落的準備繼續趕路時,不遠處,卻突然冒出了一個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