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鄒華分金記
這鄒華雖說是不念多少書，可為人倒爽氣得很。手下那幫人還真拿他當個公平大王，他吃肉，總少不了小的們喝點肉湯。他這點性格倒是頗有點江湖綠林，與他那姐丈方嗣正好相反。
方嗣肚子裏的墨汁兒是了得的，不說才高八鬥，學富五車，至少也是子曰詩雲，出口成章。要說方嗣還真是生不逢時，若趕上個一級一級太太平平考試的時候，憑他的應考才能豈止做一個小小縣丞，絕對應該是在天子腳下，位列朝班的重臣。不過提一點，縣丞官職雖小，可也不是那麼太小。因為在當時，唐初是州縣製，不同於現如今的市歸省管，縣歸市管，那個時候沒有市這樣一個行政劃分。再說他方嗣，學問是實實在在地有的，可是他為人處事並不見長。當然了，也隻因他是十年苦讀，九載遨遊，八月科場，七篇的文章，曆經艱辛方換得的位子，所以倍加珍惜，平日裏說話做事謹小慎微，工作兢兢業業，一絲不苟。但從來都是埋頭苦幹，不懂得拉個關係，走個門子什麼的。您說，像他這樣的，在我們的傳統文化看來，到底是個有用之人還是無用之人呢?
說他有用，他腦袋裏盡裝了些安邦定國的論；說他無用，沒人聽他的呀。自己過自己的太平日子就得了，能做到個問心無愧，也實屬不容易了。就方大老爺這樣，連他們家老太太，這位佛前的常客，要不是因為母子的緣故，也不肯同他一處裏安生。
言歸正傳，鄒華和手下人扛了錢回到方家府地，讓眾人先散去，回頭扭賞給他們再送去，眾人散。鄒氏夫人聽報說自己兄弟回來了，也來不及去回了老夫人的話，急匆匆讓丫環扶了朝鄒華方間來。鄒氏夫人是個小腳女人，走起路來步子小得很。鄒華瞧見了趕來的姐姐，輕移著蓮步，還拽看羅裙，小跑著往自屋中來，忍不住咯咯直樂。心說話，兄弟我可也要讓我這沒見過世麵的姐姐開開眼了。
鄒華等在屋門口。姐姐跑過來，一把抓住他，“華哥兒，你，你去哪兒了?讓我看看，人怎麼都瘦了。沒吃飽飯吧。走，先上我那屋坐著，給你弄點可口的。你再和姐姐好好說說，你都作了些什麼要緊的事情”。鄒華還是瞅著姐姐直樂，“姐，先到我屋裏說會兒話，行不行?”。那還有什麼不行的道理嗎?鄒夫人道:“看你神頭鬼臉的樣子”，說著拉著鄒華進了他的屋。
他們腿剛邁進來，鄒華一下把門帶上。鄒氏夫人嚇了一跳，“你作什麼呀，莫不是又作了什麼蠢事，怕被老爺知道了。看他這次且饒不了你”。鄒華說:“姐，你先把眼睛閉上”。梅夫人瞪了他一眼，還是乖乖地聽了兄弟的。過了他就片刻的時間，梅夫人隻覺得晃眼，緊管眼晴還閉著呢。鄒華說聲，“睜眼”，梅夫人睜開兩眼，還沒全睜開呢，就雙手舉起遮住二目，問道:“你又耍什麼鬼”，然後慢慢放下手，可一看麵前的東西不要緊，直驚得瞪大著兩隻眼，嘴巴也張開合不攏了，動幾下，愣沒說出話來。
這映得滿屋生輝的可不是加了色的油彩，而是白花花的銀子。要說梅夫人也是位官太太，自己家裏也是中道破落的閥閱門第。可直麵這麼多錢，還沒有過，也沒敢想過。不過馬上梅夫人一臉焦急地問自己兄弟:“你，你搶來的?”。鄒華瞧姐姐這瞬息萬變的表情，又是捂著嘴笑。可把個梅夫人急得眼淚也要出來了。看鄒華不講，還成心氣自己，就要上前拍他幾下。鄒華也不忍心再拿姐姐打趣兒了，忙說道：“姐，我上哪兒搶去，虧您想得出。兄弟我既答應了要改作好人，就絕不能做些不光彩的事”。
鄒氏道:“那這許多的銀錢是何處來的?這，這有多少呀。怕縣大老爺也沒有這麼些吧”。鄒華沒有了方才的嘻皮笑臉，一臉嚴肅地說道:“這可是你兄弟我自己掙得來的”，鄒華便把整件事情從頭副尾，一字不差地和胞姐學了一遍。鄒氏一聽，“哦，原來是這麼回事。那還真不是不好的來處。隻是，你要趕緊把那三千兩送還了苦主”。
鄒華聽了說道:“我的傻姐姐，這天高地遠的，我上哪兒給他去。有的半道被歹人劫去，不如我先替他管著。有朝一日真能相遇了，我再還他不遲”。鄒氏道:“這叫什麼話。送不送在你；他收不收得到在天。你怎麼可以行奸巧之事”。鄒華打斷道:“姐姐，你可知道那苦主在什麼他方嗎?在揚州的華亭縣，乃是不著邊際的所在。離此有三四千裏地。你讓我怎麼給他嘛”。鄒氏聽了，覺著在理。她雖不知那華亭縣究竟在什麼地方，但三四千裏的路程是斷斷不能讓寶貝兄弟去的。她便點點頭，說道:“隻是，這麼多銀子你打算怎麼處置啊?要不要在附近挑所好的宅院買下來，你也好討一房媳婦，自己成個家，也好有人替你管著銀子”。
鄒華道:“姐，您是不待見你兄弟了，要攆我走”。鄒氏說道:“你真是個沒良心的。姐姐把你拉扯這麼大，何時攆過你。隻是你如今有這麼多銀錢，我，我生怕”。鄒華道:“生怕你家方大老爺跟你起急，怕影響了我姐夫的官聲，對吧”。鄒氏剛要解釋，鄒華道:“姐，不瞞你說。這錢的用相，我早有了主意。這裏有四千二百兩。您先給我保管著兩千兩。其餘的兩千兩百兩，我打算去盤幾個買賣，再瞅機會，搗騰點其他東西，如何?”。鄒氏道:“行是行，隻是你姐夫問起你和銀子來，我怎麼說呀”。
“嗨”，鄒華道:“您不能別和我姐夫說銀子的事兒嘛。至於我，我會跟他去講，就說我是與人搭夥不就完了嘛”。鄒氏想了想，說道:“好吧”。鄒氏把銀兩重又包好，包得嚴嚴實實地。她親自在鄒華的屋裏找了個地方，郡藏好，對鄒華道:“這個地方，隻有我們姐弟二人曉得。你用時拿就是了。也省得那麼大動靜搬到我屋裏，老爺知道了，還要操心”，說著把牆上暗門關上，再把花盒移回原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