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間的善惡遠比她以為的要多得多,他又怎麼能放心她一個人去闖禍?
哪怕是天涯海角,山陬海澨,就算她要去這天底下最遠的地方,那他……奉陪就是了。
卓當歌似乎也沒有反應過來,嬌小的身子像一尊石雕般,定格在原地。
好半晌,才道:“為什麼?”
“因為我的任務是送你回墨京。”現在她不回去了,他當然也沒有辦法交差。
這是他給她的理由。
至於真正的原因究竟是什麼,他暫時不想讓她知道,亦或者,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大概是聽了她說那些義薄雲天的話,心裏忽然來了些興趣。
反正天下之大,陪她去看看又有何妨?
“唔……你要是害怕沒有辦法交差的話,我可以幫忙寫一封書信,這樣我娘親看見了,就不會再責怪你了。”她心口有些顫動。
不明白那種陌生的情緒究竟是什麼。
可還不等她弄清楚,沐澤就十分幹脆的答應道:“如此,也可以。”
本來快要升起的東西,又重重落了下去。
“那我現在就去寫。”
她聲音悶悶的,轉身就要回隔壁的院落。
沐澤繼續道:“那我今晚便拿去稟了昌平公,讓他放過我吧。”
冷冰冰的聲音裏難得有了些情緒。
那是壓抑不住的笑意。
卓當歌愣了。
下一秒,氣得發抖,“你……你要是敢去高密,我就說你是同謀,外公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可你要寫的那封信,不就是說明了我跟此事沒有關係麼?”
“我……你……”卓當歌現在才知道什麼叫做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讓他跟著肯定不可能,可是讓他現在去把自己的計劃捅了出來,那她才是真的要吃不了兜著走!
隻怕要被抓回去關上一年半載,連賢王府的府門都出不了!
“你到底想要怎麼樣?”
她有些泄氣,覺得自己被一個毛頭小子耍得團團轉。
沐澤無視掉她恨恨的眼神,隻道:“放心,等你什麼時候願意回墨京了,我就走。”
這是現在唯一能安撫她的理由。
事到如今也別無他法。
她根本不知道這世上究竟暗藏了多少險惡,如果赤霄山莊的事再在她身上發生一次,那個時候她孤身一人,究竟會出什麼樣的狀況?
他不敢想。
所以他必須跟著,哪怕她會因此不開心。
卓當歌時真的氣得狠了,覺得這人簡直不講道義,她那麼信任的把自己的計劃全盤托出,而這人居然早已盤算著怎麼賣了她!
枉她還把他當做朋友,真是瞎了她的鈦合金狗眼!
可即使如此,她根本就想不到辦法阻止。
“當歌當歌,這麼晚了你不去睡覺,跟沐大哥在院子裏說什麼悄悄話呢?”江亭楓在外麵浪了一天,終於屁顛屁顛的回來,手上還提著一個草編的螞蚱。
卓當歌顫了顫,精神瞬間高度緊繃,就怕沐澤在這個時候賣了她。
哪知道沐澤隻是拍了拍小不點的腦袋,淡淡道:“時辰不早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這句話是對小不點說的,也是對卓當歌說的。
她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還是乖乖的走了。
出走這種事情要趁著夜黑風高的時候進行,卓當歌估摸著現在的場景就很是合適。
於是半夜的時候,去了一趟藥廬。
封玉雖然有自己的居室,但這些日子以來,他似乎更喜歡歇在藥廬。
卓當歌去的時候,燭火已經熄了,四周寂靜得隻剩蟲鳴。
小小的身影在門口徘徊了好久,才鬼鬼祟祟的推開了木門。
滿目的銀發散在身前,俊美的男人沉沉睡著。
她小心翼翼的挪到他跟前,靜靜看了很久,才將手裏的東西放到床頭。
那是一個紅色的錦囊,是樓之薇送給她的護身符,她至今沒有拆開過,也不知道裏麵究竟是寫的什麼。
隻是現在,她不能帶著這個一起走了。
上麵有追魂香,輕易就能發現她的位置,那樣她的目的就達不到了。
“我知道現在的自己還比不上娘親,不過我發誓,總有一天我會變成跟她一樣……不,是比她還要厲害的人。”她蹲在他床前,細細看著那張陰柔俊朗的麵龐。
大概是怕吵醒他,她隻能用氣聲低喃。
“所以你一定要等我回來哦,到時候……嗯……到時候一定讓你刮目相看!”她似乎有些激動,說到後麵,更是發出了些聲響。
床上的人動了動,最終還是沒有從夢中驚醒。
卓當歌嚇出了一身冷汗,再也不敢廢話,躡手躡腳的就從藥廬裏溜了出來。
臨走還不忘幫他關上門。
隻是等噠噠噠的腳步聲完全消失之後,床上本應該在熟睡的人卻睜開了眼睛。
瀲灩的桃花眼中多了些莫名的光亮。
他支起身子,不出所料看到了床頭放著的紅色錦囊。
追魂香的味道太刺鼻了,剛放下來他就醒了。可是那個小鬼剛剛的一番話,他卻沒有聽明白。
他拿起錦囊,翻來覆去的看。
“十幾年前的錦囊妙計……現在還能派上用場嗎?”他幹笑了兩聲,將錦囊收好,然後懶洋洋的躺回了床上。
現在天色不早,就算真的要問,也隻有等明天早上再去找那個小鬼問清楚了。
而此時此刻,卓當歌已經收拾好了細軟,小心翼翼的走出了鬼穀的大門。
嚴肅的做了個拜別的動作,才轉身離去。
遠處站著一個布衣少年,冷峻的臉上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隻是靜靜的在旁邊等著。
卓當歌向前走了兩步,道:“你真要跟我一起走啊?”
少年沒有回答,隻是伸手接過她背上的包袱,默默背到自己身上。
“江湖險惡,可別怪我沒有提醒你哦。”
天空已經漸漸顯了魚肚白,少年依舊沒有說話,伸手從自己包袱裏拿出幾個糕點給她當早餐。
天真的少女接過,美滋滋的吃進了肚裏。
沐澤默默看了她一眼。
就在剛剛,他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忽然明白自己為什麼一定要同行。
隻不過這個理由他並不急於告訴她。
或者說,從現在開始,他有很多的時間可以讓她慢慢明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