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幽幽一聲長歎,她停住了手指,他的簫聲也恰在此時停住,抬起眼,他的眸子總是在那裏等候著她。
“陛下覺得可惜琴彈得如何?”
皇上拈須笑讚:“果然不錯!可惜,讓你去兵部會不會是大材錯用?”
她平平地回答:“皇上謬讚,微臣不敢當。”
皇後在旁邊不冷不熱地說:“這琴彈得的確不錯,宮中的樂師大概都比不上了,我看安尚書別去兵部了,留在宮中做個樂師好了,皇上一句話,你就能免去在外麵的風吹日曬之苦。”
又是這樣的挖苦譏諷!若不是因為對方是個皇後又寵愛尚蓋讚,她早就掉頭走開了。她生平最看不起的就是依附男人的女人,尤其是幾十個女人搶占一個丈夫的日子最是可笑,若有一天讓她過這樣的日子,還不如在外麵被敵軍一刀殺死來得痛快。
“母後怎麼總是想讓安姐姐入宮呢?”幕希公主在旁邊笑著搖頭,“難道您是寂寞了,想找個能說話的人來陪您?可是您看安姐姐這個石頭般的嘴巴,誰能撬得開啊?真讓她入宮在您身邊伺候,您會憋死的。”
皇上率先哈哈大笑:“沒想到幕希這麼會開玩笑,是啊是啊,可惜這樣的性格人品,還是在外麵做她的兵部尚書最好,隻是女兒家能不暴曬還是盡量避免。”
“謝皇上關心。”
退出船艙,她以為自己該盡的忠臣義務也該告一段落,坐上小船劃開 雙腳剛剛沾到岸邊的土地,就看見隻站在岸邊望前大船的人:“見過大皇子。”
幕勝扯出一抹邪笑:“安尚書琴彈得不錯。”
她一征才緩了緩問道:“大皇子為何不去龍船?”按理說他不該這樣不入群的。
“父皇身邊有丞相在頂過我們這一群皇子了。”他還是扯著邪笑,隻是話中有股他自己也不清楚的情緒,但安可惜卻聽出來了,他在嫉妒?隨即她暗歎,尚蓋讚得寵得這般明顯,如果沒人眼紅那才奇怪。
“尚蓋讚不過是陛下的‘管家’而已。”幫皇帝管理天下,也就不過是皇家的下人,安可惜笑著比喻,希望這位大皇子聽得出來。
這個比喻在大皇子聽來很得他的心,不禁多看她兩眼,管家,這個詞他喜歡。
“皇兄,安尚書?”兩人尷尬的氣氛被滿身書卷氣味的二皇子插入,“兩位怎麼不在船上看風景?”
“年年都這景色,一點新鮮感都沒有,我早就看膩了。”幕勝對自己的二弟幕傑笑著說道。
身後忽然傳來一陣嘈雜的呼喊聲,岸邊的禁衛軍也開始大亂起來,安可惜猛然轉頭急問:“出什麼事了?”
“皇上乘坐的龍船漏水了,船在晃!”有個衛兵大聲回應,兩位皇子已經隨人趕了過去。
龍船漏水?這怎麼可能呢?這些船都是用最上好的一種叫作“龍筋”的木材做成,號稱萬年不壞,怎麼可能會漏?
安可惜放目遠眺,隻見那艘龍船果然開始傾斜,那些宮娥佳麗們都嚇得連聲尖叫,有人已經落水,不知道是被嚇得掉進水中還是因為傾斜所致。
不過她並不是很憂慮,因為在龍船周圍有不少負責保護的護航船,這龍船如此巨大,要沉沒也不是一時片刻就可以沉下去的,他們有足夠的時間從大船上轉移到小船中。
把人全轉移到陸地也須要一點時間,好在在安可惜的安排下並沒有出現過多的慌亂。
“這是怎麼回事?”到了陸地皇帝臉色嚴肅的問著,聲音不大,但威儀已振住所有人,妃嬪們的驚嚇不小都先回後宮去了。
“臣一定盡快查出原因。”專門管轄神捕營的撫遠侯保證說道,雖然龍船漏水是小事,但攤上皇帝那就是大事馬虎不得。
皇帝看著跪在眼前的一群人,又特別看了撫遠侯好一會後才開口:“行了,今日這一鬧你們受驚也不小,都先回去吧。”皇帝的心情很不佳的趕人。眾臣這才紛紛離開,好好一次遊湖鬧得個個提心吊膽。
回程的路上,安可惜對身邊的男人說道:“以後沒事別老和宮裏來往,又不是皇子,天天往後宮去也不怕惹出閑言碎語。”其實她是擔心大皇子,跟自己的對話語氣絕對不止是對他心生不滿了。
尚蓋讚笑了笑:“君子坦蕩蕩 小人長戚戚,再說,我以前常往宮裏去,突然走少了別人該說我當丞相後目中無人了。”
“那以後別總幫我和宮裏的人拉關係了。”安可惜語氣不善的說道。
“好吧,惜兒做不來客套以後不免強。”他拉過她的手捏著。
“我覺得康侍郎這些天怪怪的。”有人的變化那麼大嗎?當天氣勢洶洶,隔天就和和氣氣的?現在她安排什麼他就聽什麼。
“嗬嗬,可能是撫遠侯有訓過他了吧,他也不過是不平你坐了他想坐的位置而已。”
“我早說了不想當兵部尚書的。”平白被人怨,她何其無辜。
“你就算不想當也輪不到康爾泰當。”他話中有話的說道。
看著他那笑容她沒再問,反正京城裏的人是最複雜的,能伴在天子身邊的人都不簡單尤其是撫遠侯父子。
西遼國派遣太子作為使者,出使西遼國。西遼的國力與萬寧相當,又是鄰國,兩國連年征戰對雙方邊境百姓並沒好處,因此皇帝才想趁西遼太子出使時,讓其與自己公主聯姻,這樣一來兩國盟誼也多了些保障。
這一天,該是西遼太子司徒允天抵達的日子,皇帝率領群臣等侯在京城十裏外的迎客亭,環顧四周,並沒有看到幕希公主。
她沒有來?於是皇帝問:“幕希怎麼不見?”昨晚他明明叮囑過她。
二皇子回答:“幕希妹妹今天起來人不舒服。”
“病了?”皇帝挑挑唇角,沒有再問。
“陛下為何要幕希公主一同來迎接西遼太子?”安可惜小聲問著身邊的丈夫。
“司徒允天是西遼太子,幕希是萬寧國嫡公主,要她來自然是希望司徒允天看上她了。”尚蓋讚笑得燦爛。
“幕希一定不喜歡陛下的安排。”不然就不會借病避開。
“的確,在幕希的心裏,她是想自己選駙馬的。”兩人一起長大,尚蓋讚非常了解她。
臨近正午時分,司徒允天的車隊遙遙而來。
太子司徒允天今年十八歲,是位俊秀文雅的少年,一身的書卷之氣,亦有皇家貴氣。
縱馬來到皇帝麵前時,他下馬拱手道:“司徒允天拜見陛下。”
“司徒太子,一路遠來,辛苦了。”皇帝微笑著將一杯水酒遞送到他的麵前。
司徒允天淺淺啜了一口,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在下不勝酒力,這酒可否……”
“當然可以。”皇上很欣賞他的率真坦誠,報之一笑,並親自將他引薦給自己的臣子們。
二皇子與司徒允天最聊得來,從迎客亭到皇宮,兩人一直是並轡而行,他們年紀相當,又都喜歡博覽群書,於是越談越投機,大有一見如故,相見恨晚之意。
皇帝見兩人如此,心情甚好,當然也有看他們這樣打心思的人:“大皇子,二皇子與西遼太子聊得這樣投機對您並不利。”撫遠侯跟他並騎望著兩人背影說道。
“得瑟什麼?二皇弟再怎麼有人緣也不過一介書生,成不了氣候。”
“可二皇子不但與西遼太子投緣啊,丞相與二皇子的關係也一直交好,陛下對你又有諸多不滿,您……”這是挑拔,如果幕勝聽不出就是傻瓜:“我的事不勞侯爺費心,這些年父皇已經越來越不重用你了,侯爺該擔心的是你自己吧。”說完拉著馬繩離開,撫遠侯是隻老狐狸,就算他想板倒對手也不會想跟他合作。
而撫遠侯眼睛一沉沒再說話。
“大皇子對撫遠侯說了什麼?怎麼他臉色這麼難看?”安可惜問著身邊的尚蓋讚。
“沒什麼,隻不過有人想找墊腳石反被踢到板子而已。”尚蓋讚似笑非笑的說道。
“什麼意思?”她聽了一頭霧水。
“惜兒,還記得我跟你說過京城是心眼兒最多的地方嗎?”他笑著問道。
“記得。”
“這裏就是殺人不見血的戰場,為了利益為了權利,很多人往往會想盡各種手段,不用自己動手就讓對方血濺戰場。”
“這麼複雜?”想來這男人也是因為長期在這種地方成長才會變得這樣狡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