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了這麼多，王仙客還沒有涉及到自己來這裏的主要目的呢。他可是來找錢的。吃了飯，大家都三三兩兩各個聚集在一起，商人們當然也都聚集在商人們中間，討論著自己的貨從杭州，從揚州運到京城來，是虧了是賺了，哪裏又有了一個發財的機會。
王仙客湊上去，覺得還是開門見山地說為好，商人重利，隻要你說的能打動他，能讓他們有利可圖，他們會理性地選擇相信的。
馬克思在資本論裏麵不是有具體的描述嗎，資本家害怕沒有利潤或利潤太少，就像自然界害怕真空一樣。一旦有適應當的利潤，資本就大膽起來。如果有百分之十的利潤，他就保證到處被使用；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潤，它就活躍起來；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潤，它就鋌而走險；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潤，它就敢踐踏一切人間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潤，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絞死的危險。
這運用到唐朝的這些商人們身上同樣適用，雖然他們不能被稱為資本家，但他們擁有和資本家一樣的血腥。
“我現在有一個能解大家燃眉之急，又可以讓大家賺錢的好機會！”王仙客在商人們中高聲宣布。
大家因為他剛才的激情演說都認識了這個叫王仙客的人。但恰恰是他的建議，觸動最大的就是這些商人們，他們那個不是家財萬貫，那個不是良田千頃，他的主意隻能讓自己交更多的稅。雖然他的建議得到了官員們的一致認同，但官員是不用繳稅的。商人是繳稅的主體之一。所以大家對王仙客可有些怨恨了，都不想理他似的。
王仙客當然也知道這個原委了，但這是曆史的必然，自己隻不過把一切點明了而已。
“王公子好興致啊！你這麼一提，可不是要把我們害死！”其中一個富商想擠兌一下王仙客。
王仙客見人群中終於有人搭腔了，那就好辦，他有辦法說服他們。
“唉，我這是在為你們，當然也是為我們自己著想啊。大家想想看，朝廷這些年國庫減少，而大家卻都富可敵國，大家想想這樣下去，自己會得到一個什麼後果。”王仙客說的當然不是危言聳聽，這些商人是沒有任何地位的，也沒有任何保障的，今天是腰纏萬貫的富翁，明天也許就要上街乞討。
“大家想想，皇上會容忍大家比他老人家還要有錢嗎！”
有錢人沒有一個是笨蛋，這話一出，是個人都想得明白，所謂樹大招風，現今國庫的確有些空虛，而皇上甚至都有了朝這些富得流油的商人們下手的跡象了。
王仙客看人群沉默不語了，就繼續道，“所以，我這麼做其實是站在我們商人的立場上想的。破小財，免大災。天下的東西都是皇上的，交多少稅都是皇上他老人家說了算的事情，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掙比交的稅更多的錢，這樣我們才能活下去。大家說是吧。”
大家似乎都在默默點頭。這話說到商人們心窩裏去了。商人們不但地位低賤，甚至沒有任何法律保障。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對自己的確有生殺予奪的大權。誰敢說個不字呢。
“再說，現今國庫空虛，我們做子民的，怎麼能眼睜睜看著皇上為國為民操心而不體諒呢。”
“那你說說，你有什麼好的賺錢的門道。”
“門道多的是，就看大家信不信得過王某了。”
“王公子貴為宰相侄子，咱們焉有不信之理。”
“我現在的想法就是有錢大家一起賺，有財大家一起發。”
眾人其實都知道王仙客這個意思多半就是自己要做什麼本錢不夠，需要用得著他們這些財主。不過，這些都沒什麼，隻要能賺錢，誰被誰利用又有什麼關係呢。
“看來王公子要做大生意啊！不然以宰相府的實力，用不著我們這些有那麼三瓜兩子的人吧。”一個看起來肥頭大耳，大腹便便的人直接說出了王仙客的算盤。
“這位仁兄，可不是這麼說，商人都要在籍，而且官員不允許經商，我所說的跟我舅舅沒有任何關係。”王仙客當然要把這一切跟舅舅撇開，那可是要影響到他的政治前途的事情。
大家心知肚明，在座的商人，手裏頭那裏沒幾個朝廷官員的股份，要沒個朝廷大員在自己後頭，這生意做的都戰戰兢兢。自古官商一家，權力和金錢就是這麼緊密結合的。
所以，大家對王仙客的說法既不反對，也沒表示讚同。
“還是說說你的想法吧。”另一位精明精幹的商人急於想知道王仙客會說什麼出來，他見王仙客開口就是一項關乎國家命運的大事來，說不定他還真有什麼好主意。
“我想在座的沒有一個人會嫌自己的錢多吧。我這個想法絕對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主意，所有人都沒想到的主意就是最能賺錢的主意。”正所謂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王仙客想了想，自己絕對得有所保留，但又必須能勾起大家興趣。
“大家對櫃坊有印象吧！”
“當然有印象，我就是開櫃坊的！”另一個眼睛眯成一條縫的男人說道。
“那你開櫃坊靠的什麼賺錢？”
“別人存錢，我收取一定的保管費或者租金，然後別人抵押借錢，付給我利息。如果到時不能還錢，我就獲得抵押物。”
“你這相當於是高利貸或者當鋪，抵押的東西肯定估值特別低，低到離譜的地步。而我，將要反其道而行。”
“反其道而行？”所有人都表示迷惑，櫃坊大家是知道的，生意上時不時需要用到櫃坊，自己把錢存起來，付給對方保管費。
“是的，我要開的不是櫃坊，是錢莊！”
“錢莊？”
“是的，錢莊，你的櫃坊是別人存錢，你收取別人管理費，我的錢莊是別人存錢，我給別人利息。”
“存錢給利息？”大家都覺得匪夷所思，要真有這樣的好事，自己以後存錢即方便了做生意，還能賺上一小筆。大家都想仔細聽聽王仙客的解釋。
“是的，到我這裏存錢，我不但不收取保管費等等，還付給存錢方利息。”
“那你靠什麼賺錢？”這是大家第二個疑問。
“我可以用存進來的錢放貸。”王仙客說。
“那不是跟我一樣。”剛才那個開櫃坊的人說。
“不一樣，我放貸不會像你那樣抽脂剝血，我會定在一個相對合理的價格，而且我會把人家抵押也估值在一個合理的價格上。”
大家聽了他這麼一說，並不怎麼覺得這是一個賺大錢的生意，但是對於王仙客說的存錢還給利息的說法還是很感興趣的。所以大家都想讓王仙客說得再詳細些。這讓開櫃坊的老板坐不住了，自己的客源要是都跑到王仙客那邊去了，自己就隻得倒閉了事了。
王仙客把這一切看在眼裏。
“說實話，我現在的確是缺少現金。大家有興趣的話不妨試一試。”王仙客手頭的錢把錢莊開起來是足夠了，應付小場麵也是夠了的，但要應付大場麵可能不太夠，所以隻有低聲地尋找這些多金男的協助了。
“對於和你合夥，我沒多少興趣，但我想把錢存你錢莊裏如何，隻是，我怕到時候你不兌現承諾怎麼辦。”有幾個人這麼跟他說。
“我能跑得了嗎，再說，我後頭還有我舅舅呢。”宰相確實是王仙客一張很好的牌。
開櫃坊的人也是有危機意識的人，眼見大家都對存錢得利息表示出了濃厚的興趣，要是王仙客真的成了氣候，以後自己的日子艱難了。不過，他還想看看這些人的反應。
那些商人們平時存錢也受夠了櫃坊的盤剝，那時候多想，自己存錢能不能少收點租金，甚至不收租金，現在突然有了給存錢還能得利息的好事，如何不使他們激動萬分。
王仙客看自己的目的算是達到了一大半。他本來也沒想一下子就能拉到投資，能打開影響力也是自己想要的。他們不一定要投資，隻要他們願意存錢就行，每人存幾萬，十萬的，自己本錢也就夠了，當然，這得防止他們集體取款，那樣的話，自己也就到頭了。最好還是他們一起投資，又投資，又存錢，有自己的本錢在裏麵，相信他們是不會惡意套現的。
那些人大多是做商品交換買賣的，別看從別的地方把東西運到京城價格翻了幾番，其實，他們的利潤並不有想象的那麼高。
“我知道，大家都是做生意的，所謂無利不起早，我也相信這點，所以，我做這個生意盈利是絕對的。”肯定絕對啊，世界五百強有多少是銀行金融業裏麵的啊，單就是ICBC曾經都達到過市值世界第一，人家還愛存不存呢。
“我還是不相信，你這樣怎麼有錢賺。”
“那你靠什麼賺錢呢？”王仙客問其中一位。
“我把茶葉從福州運到京城賣。”
“哦，是這樣的啊，我跟你算一筆吧，你把茶葉在福州的種茶區收起來，保存好，然後一起找人運過來，一路過關設卡，到了京城，在東市或者西市銷售，各項管理費，給上邊的供奉，手底下的工人，加上損耗，別看你把價錢提高了幾倍，但真的賺到手裏的又有多少呢？”當然，肯定還是很多的，隻是一些隱性花銷是很大的一頭。王仙客想，除掉這些，能剩下一成兩成了不起了吧。
“當然，這還得要多才行，運一斤過來跟運一萬斤過來是不一樣的。”茶老板點頭說。
“所以，我開錢莊依然是這樣的，我們還是要靠存錢的人多，全京城的老百姓或者官員都可以來存，隻要有錢都可以存。甚至一文錢都可以拿來存。”
“都可以存？”大家又是一個驚奇，櫃坊存錢隻針對大客戶，少於十兩的管理費要不了幾天比本金都要多了。不過，這大家也想的通，存錢不要保管費，還給利息，當然是多少都可以存，錢會越存越多，不會越存越少。存櫃坊就會越存越少，存少量的錢當然劃不來了。商人們存櫃坊就是圖一個方便，路上丟了，或者被盜了，那就比區區管理費損失更大了。
“嗯，不妨再告訴大家一點，我還打算在全國開分號，到時候在京城存錢的人就可以在全國每一個分號支取。”
“那就是飛錢了！”
“嗯，有這個意思，在異地取錢的時候，我們就可以收取一定的費用了。”
“似乎很有前景！我願意入股。”其中幾個人開始膨脹起來，另外的幾個人非常冷靜，他們想的是，要是真有這樣的好處，自己何必要和他們合夥，自己完全可以自己去做。特別是做櫃坊的那位仁兄，他想要是這個真的這麼好，那他的櫃坊就隻有關門了，關門後自己做什麼呢。如果非要走這一步的話，還不如自己馬上就行動，趕在王仙客前麵。
“大家少安毋躁，不管你們是想和我一起搞呢，還是想自己去搞，還是想先觀望觀望，我都有一點要說清楚，生意場上沒有包賺不賠的事情，做任何事情都是有風險的。隻是，我現在還沒有預見到開錢莊的風險，所以，大家都回去考慮考慮吧，如果要我和一起做生意的，每個人一萬到十萬之間都可以。明後兩天我都會在宰相府恭候各位。有什麼不明白的，可以找我多探討探討，我也是第一次做這些，希望我們大家一起把這個生意搞起來。我的第一家店正在裝修中，再過十幾天就會開業，最遲都會在過年之前開業，到時候歡迎大家光臨指導和業務交流。”
其實，在這個時代搞金融，王仙客的信心其實是不足的。
這個物質還不算極大豐富的時代，搞實業才是首選的目標。
當然，這個也是在王仙客的考慮範疇之內。
畢竟在這個市麵上流通的現錢並不多！
王仙客看著交頭接耳的這群京城商界的翹楚，心裏暗暗發笑。
“等我處於壟斷地位的時候，才是來宰你們的時候！”
“過些時候，我的店開業，還希望大家光臨啊！”
和這些商人聊了一會兒，楊府家的仆人來告訴王仙客，說是老太傅有請。
王仙客不知道老太傅找自己是所為何事，要是問他另一個方法是什麼的話，他還不知道該不該回答呢，但老太傅叫又不能不去，隻得硬著頭皮跟著家仆來到老太傅的房子。
一看就知道老太傅是一個修生養性的人，房間裏布置得得體而古樸，沒有一點奢華。
王仙客以為他舅舅劉震會在，結果，房間裏就剩下他和太傅楊康兩個人。
“王仙客，快來坐！”
“給太傅請安！”王仙客老老實實地在太傅的左下手坐了下來。
“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看來老朽真的是老了！”楊康越打量王仙客，越發現，自己越來越欣賞這個年輕人。
他又是自己得意門生劉震的親侄兒，不由又多生了一份喜愛。
想到自己那幾個不成器的孫子，要是有一半王仙客的境界，那他都可以瞑目了。
“太傅抬愛了，晚輩隻是頑劣不堪而已。”王仙客雖然不夠謙虛，但還是得在長輩麵前彬彬有禮才行。
“你中午說有兩個方法，但你隻說了其中一個，另外一個老夫也很有興趣，不知道王仙客能否說來聽聽。”
“其實，我說的第一個方法，也不過隻是我粗淺的看法而已，並沒有想到具體的執行什麼的，我還是太年輕，生活閱曆哪裏夠呢！信口開河而已！”王仙客其實並不打算說出來，一來，這是得罪人的事情，而來，他實在並不想出這個風頭。
太傅點點頭，“單憑你說的改稅這一條，就會遭到各個階層的反對，特別是那些整天憂國憂民的士大夫和他們背後的大地主。”
“這就需要皇上和國家以鐵腕去執行了，當然，這需要在朝廷裏形成共識才行，再說，我隻是說了我的一點看法，還沒有形成可行的方案，這些也都不是我能夠完成的了！”
“你能提出改稅這兩個字就已經不簡單了。後生可畏啊！”太傅縷了縷花白的胡須，一副了然於胸的模樣。
楊康見王仙客並不想說，當然也就不能勉強。
“聽劉震說你要搞什麼錢莊，需要很大一筆錢？”太傅沉默了一會兒說道。
“嗯！”王仙客眼前一亮，看來太傅也想入股啊！
“年輕人能做事的想法是好的！我們這些迂腐的老頭子跟不上你們的腳步了，這樣，我讓楊程那小子拿十萬給你，你看著給點股份就好了！”
太傅家也很有錢嘛！
王仙客聞言大喜，“那先謝過太傅了！”
“嗯，盡管出去拚，不要怕失敗，老夫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還隻知道在家裏讀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呢！”
“謝謝太傅勉勵，我一定盡力而為！”
“那你出去吧！”
“晚輩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