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各個店鋪走了一遭之後,王仙客看天色已經晚了,雖然因為大多數店鋪還開著門,街上還算是燈火輝煌。離宵禁的時間還早,各類人物還在這裏穿梭。王仙客感覺有些累累的,就和風兒回到了萬福客棧,他剛進去的時候還沒注意到客棧的名字。
他叫店小二隨便送兩個菜到房間裏去就是了。回到房間,他就往床上一躺,現在才感覺有些腰酸背痛的,看來是剛來的興奮勁還沒有過去。店小二送上洗臉水,風兒擰幹毛巾遞給王仙客擦了一把臉,洗了一下手。
“風兒,今天走了一天,也把你累了吧,坐下休息吧,我不用伺候的。”
“公子比我還累呢,你要考察這裏的情況,做一個心中有數,動的是腦子,我隻是跟著你走走,一點也不累。”話雖然如此說,但風兒還是坐在了凳子上。她當然覺得累了,特別是腿,很酸。但她一個下人,主人都沒說累,她怎麼可能說累呢。
店小二端上來兩個精致小菜和米飯,王仙客叫風兒坐下一起吃。中午在岐州半路上一個麵攤前吃了一碗陽春麵,風兒死活不肯和王仙客坐在一起,她說她是下人,怎麼可能和主人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她站著等王仙客吃完了,她才坐下吃了一碗。這讓王仙客心裏很不是滋味。自己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人在旁邊伺候過,自己穿越過來也有一年多了,連個丫鬟也沒有買過。在舅舅家裏有長輩看著,他也沒辦法,這下出來了,他一定要教風兒一些作為“人”的人格和尊嚴的重要意義。自己要是連自己身邊最聽自己話的人思想工作都做不好,那麼他就什麼也別幹了,還是回去當太子黨好啦。所以,他一定要按著風兒坐在凳子上,並親自給風兒盛飯,夾菜。風兒臉色漲得通紅,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如果不吃,那她就辜負了公子的一片好意,要是吃的話,自己仍然忘不了自己一個下人的身份。從出生的那一天起,就有人告訴她,所謂尊卑有別,長幼有序。最後,她還是熬不過王仙客,乖乖地坐在一起共用晚餐。
“風兒,我想對你說的是,雖然現在你是我的奴婢,但總有一天,你不會再是的。我現在可能無法說服我舅舅和我母親,你也沒有給自己贖身的錢,等我在這裏幹出成績了,我一定還你自由。人不是天生下來就是做奴婢的,你知道嗎!所以,在我麵前,你不要老認為自己是奴婢,我們是平等的。當我們兩個人在的時候,讓那些該死的規矩都統統見鬼去吧,好嗎!”
風兒低著頭吃飯,看都不敢看王仙客一眼,聽王仙客這麼說一大通,她吃驚地看著王仙客,不知道王仙客為什麼要這麼說。
“你不要這麼看著我,我會胡思亂想的。我的意思是說,人生下來應該是平等的,即便是作為奴婢,也有作為奴婢的尊嚴。每個人都要學會互相尊重。這是我這次受傷昏迷後獲得的最大的來自思想上的感受。所以,你不是我的丫鬟,你是我的朋友。”王仙客看著吃驚不小的風兒,感覺自己這些話,肯定對她有所震動,要改變一個人的生活習慣可能很難,但要改變一個人的行為習慣那更是難上加難。所以,他一定要讓風兒從自主意識裏產生這樣的轉變。
“風兒,從現在起,在我這裏什麼女人的三從四德,男人的三綱五常,都將不複存在。也許你一時半會接受不了,因為這些思想左右了你十幾年了,要轉變過來當然會很難。所以,我不準備這次就說服你,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王仙客看著一臉漠然,但帶點神往似想象的風兒,希望得到她肯定的答複,那他才算沒白講這些話。
風兒點點頭,繼而又搖搖頭。
這也難怪,曆經千年的專製思想毒害著這個世界上存在的每一個人。除了他王仙客。
“好吧,隻要你不覺得大驚小怪就夠了,吃飯吧,吃完飯,去看看這個客棧的各色人等。”
風兒從小就對王仙客頂禮膜拜的,因為他們從小一起長大,要不是身份有別,簡直可以說是青梅竹馬。她是知道王仙客是什麼事都能做出來的,他從小就放蕩不羈,不拘禮法,用現在的話說,他很前衛,用當時的話來說,他很出格。所以,她相信他能說出這些話來,而且他也是按照他話的意思在做的。別的她不敢想象,但自己贖身的話,靠自己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因為她從記事起就一直生活在王家,一直生活在王仙客身邊,做他的丫鬟。她不是沒想過贖身,但贖身後自己去哪裏,自己從來沒有一個親人來看望過自己。
她為此也問過老夫人,但老夫人從來不說,隻說她一輩子都賣給了王家,並把賣身契給她看,上麵的確寫的是一生。雖然在王家自己是一個丫鬟,一個奴婢,但她的血脈早就已經融進了這個家,她也早已把這個家當成自己的家,一旦真的要離開,她不敢想像會是什麼情況。而且,王家待他不薄,特別是王仙客,還單獨給她一間房間,跟其他的下人區分開來。如果問她的意思,她甚至願意一輩子伺候王仙客。但她從來沒有想過嫁給王仙客,哪怕做妾。
其實,她不是沒想過,隻是那隻能是一種奢望,想想又能怎麼樣呢。她自己知道,她從青春萌動開始,就一直喜歡著自己家的這個少爺,不過,可能王仙客和她生活在一起久了的緣故吧,對這一切似乎看成了平常事,一直不知道她的心意。她也就隻好把心思埋在心裏。
如果自己真的贖身離開,她將何去何從。她對王仙客的那一段情又如何割舍得下。況且,自己根本就沒有能力贖身,她從來沒有為贖身存過一個銅板,她以為她生活在王家天經地義。那是一種對家的依戀,雖然這並不是自己真正的家。
“風兒,你在想什麼呢?”王仙客看風兒盯著自己的飯碗出神,就問她。
風兒一下子從自己的意識裏走出來,趕忙回答,“沒,沒什麼!”
“你一定在想什麼事,那麼專注的樣子,是不是放在你心裏很久的心事,是什麼?”
少爺,你也知道我一直有心事放在心裏,難道你看不出是什麼嗎!風兒拋開這種胡思亂想,“我在想你剛才講的那一番大道理,我想就是舅老爺也講不出來。”
“我還有很多他不知道的呢,等著吧,我會一一道來的!”
“公子,你吃飽了嗎?”風兒看王仙客碗裏空了,店小二盛來的飯也沒了。
“吃好了,你呢,要是沒吃好,我叫店小二再送來。”
“我也吃好了,”風兒把最後一口米飯夾進嘴裏,放下了筷子。
風兒叫店小二把餐具收拾了下去,店小二又送來一壺清茶。王仙客喝了兩口,感覺神清氣爽,心情自是高興。生活在上層社會的感覺就是不一樣,王仙客想,難怪統治階級對權力這樣迷戀,權力就像鴉片一樣,是會成癮的。
自己現在雖然還隻是一個小小的驛丞,但有舅舅那棵大樹,爬到社會的頂層,那是指日可待的了。不過,他真的會這樣去想嗎,不,王仙客自己有自己的打算,他從來不會對權力迷戀,穿越前不會,穿越後也不會。如果穿越過來隻是為了過一過統治階級的癮,那麼,他跟那些讓他進監獄,讓他被穿越的人又有何分別。
吃了飯,他就坐在窗前,欣賞這小鎮的夜景,路上行人少了,隻有客棧和妓院還是吵鬧一片,有些店鋪已經關上了門。遠處的的山沉浸在黑暗之中,何處才有光明,或者要等來黎明,這是他來這個地方第一個夜晚。他就像走進自己一直都在熟悉的場景,像夢幻的開始一樣,這就是一個夢幻的地方。
風兒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就坐在桌前,雙肘支著臉想著她自己的心事,然後時不時瞄一瞄王仙客,看到他那種專注的神情,有一種渴望油然而生,她渴望仔細端詳那張俊美的臉龐。
王仙客不想再到下麵去,他累了,這樣看看休息也很好。客棧的樓下,還有許多行商在喝酒劃拳。麵對這些彼此陌生的人,大家都還算是相處融洽,大家同是匆匆而過,朋友就是這樣認識的,生意也需要這樣才能擴展起來。
“唉,有錢人在任何時代都能生活得很愜意,”王仙客暗歎,在他那個時代,有錢人出入有高檔酒店,接送有豪華轎車,相擁有時尚美女。隨便一次消費都讓他王仙客望塵莫及,而他徹底是一個悲劇式的窮人,連擋風避雨的房子都沒能買一寸,吃不敢吃,穿不敢穿,一年到頭省吃儉用。以為存夠了首付,卻一下子栽進了曆史的輪回,房價已經高得能嚇死他。現在他成了一個有閑階級,成了一個準“有錢人”,可以不必再為房子,車子發愁,但他又要愁什麼呢。
他愁的是,他這個二世祖的錢不是勞動所得,是靠剝削而來,是靠自己特殊的身份得來的,他成了一個遊手好閑,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大少爺。而現在他即將擺脫這樣的形象,他將獨立自主地完成自己的使命。他不習慣於剝削,他不習慣於好吃懶做,他不習慣於淩駕別人之上。總之,他看起來很高興,其實,他一直還沒有真正融入這個社會,這個世界,這個真實。
自己在黑暗中被群毆的時刻,他自己的靈魂脫離他的軀體的那一刻,也既是他穿越前的那一刻,他很清楚自己想的是什麼。他來到這裏的目的跟他所想的又何嚐不能一致呢,隻是他必須要做出十萬倍的努力才行。
坐了好一會兒,街上已經冷清了,燈光已經昏暗了,樓下也沒有了吵鬧聲了,大家都進入了夢鄉。王仙客扭頭看到風兒已經趴在桌子上睡著了,就把毯子蓋到她身上,坐在另一張凳子上,看著她。
風兒醒過來看到王仙客正笑吟吟地看著自己,趕忙檢查自己有什麼地方不對勁,發覺沒有就舒了一口氣。又發現一條毛毯蓋在自己身上,倍感溫暖,趕忙問到,“公子,我剛才睡著了,你是不是要睡覺了?”
“我的確是要睡覺了,不過我不介意你一直呆在這個房間裏!嗬嗬。”
“不!”風兒趕忙站起來,毛毯掉到了地上,她又趕忙拾起來。一臉慌張地站在那裏,有些手足無措。
“開玩笑的,你也去睡吧,明天一早,我們就去縣城報道。我送你過去吧,安全點。”
王仙客把風兒送到隔壁,自己和衣躺在床上,看著蚊帳上的孔眼,心想自己能數清嗎!發覺不能的時候,他已經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