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樓裏麵一樓有幾張敞開的桌子,和二樓的臨街的幾張大桌子,除此之外全是些雅間,包間,甚至還有專屬於某一個人的房間,不對外。這也難怪,能在這裏麵消費的人,要不是達官顯貴就是腰纏萬貫。用王仙客他們那個地方的話來說,就是官一代和官二代,以及富一代和富二代。窮人誰會來這裏麵吃飯,光看他那裝修,跟北平的“******”有得一比。你要不點菜吃飯,別人就不知道你是來吃飯的,也不知道這個地方還能吃飯。吃一頓飯幾兩銀子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按當時的消費水平,那也是幾頭牛的價格。不過,王仙客能夠承擔,當然,一個月來這麼幾回是可以的,如果天天在這裏麵吃,他就是敗家的二世祖,而不是艱苦創業的企業家。
“王公子,您來了,您裏麵請!”店小二老遠就招呼了上來,從這點也能看出來王仙客是這裏的常客,而且待人不錯,要不然人家小二可不會這麼熱情高興。做富人嘛,就要有做富人的姿態,跟這些社會底層的人計較,那不是做富人應有的氣量。
所以,王仙客對他點頭表示感謝,也示對他的工作的一種肯定。店小二領著王仙客和風兒上了樓,給他們找了一間靠窗的雅間。當然,王帥更滿意的還是,這個世界上還是有認識自己的人,這劉震侄兒加上萬卷印書坊掌櫃的身份一相疊加,其實,不用太留心,就能知道王仙客是何許人。
“王公子,這是您一貫的雅間,外麵臨街,鬧而不喧,能看到街上的景色,又不受外麵的幹擾。”
“行,謝謝!”
店小二有點受寵若驚,他在這兒幹了五年,沒一個人對他表示過感謝,要麼拳打腳踢,要麼惡言惡語,最低的也是冷眼相向,就算是以前的王公子,雖然也平易近人,但也沒給他說過謝謝,最多點點頭。
所以店小二戰戰兢兢地問,“請問王公子今天吃點什麼?”
“一壺明前綠,一盤糖醋黃河鯉,一盤蟹黃魚翅!再來幾個拿手菜,”風兒自然地吩咐到。
“我想我還得喝兩口!”王仙客見風兒沒有點酒,就對店小二說。
“那就來一壺上好的竹葉青?”店小二詢問到。
“嗯,那好吧,就上好的竹葉青!”王仙客也知道這個世界的酒都是些低度酒,喝再多也不醉,這許多穿越文都喜歡在這酒上做文章,王仙客也覺得這裏麵的利潤巨大。
“好咧,竹葉青一壺,……”店小二輕身推出去,把門帶上,吆喝著下樓去。
過了一會兒,還是這個小二,把一壺冒著香氣的紫砂壺放在了王仙客麵前,那味道,即便經過千年也能讓人感到心曠神怡,這那是喝茶,分明喝的是享受,是品味,這才叫生活,王仙客以前喝的那能叫茶嗎,用化學肥料在受過汙染的土壤裏種出來的,加工的時候又經過了若幹不知道什麼成分的添加,而泡茶的水,隻能是燒開的用氯漂白過的自來水。
王仙客不禁搖頭,自己自從穿越來,還從沒產生這樣的感覺,穿越就穿越吧,幹脆就把自己以前的記憶統統消除好了,那樣自己也就神不知鬼不覺了吧。自己穿越了,偏偏還是現代人的思維,這樣一來,自己的心情更慘。雖然在這裏自己成了在那個時代人人痛恨,得而誅之的官二代,但這種感覺一點都不好。
做官二代一點都不好!王仙客自己也懷疑自己這個感覺是來自未來的記憶還是當下的感受。準確來說,他當下根本還沒什麼感受。還是自力更生豐衣足食才是王道,在南詔,在成都,在京城,都是自己一手打的天下,這突然又多了一個二世祖的頭銜,這讓王仙客覺得這個生活太過離奇了。在南詔的時候他對自己的身份的幻想就是一個官二代,沒想到到了京城,這些幻想還真的就實現了。
喝著茶,看著窗外的景色,窗外是一條大街的一條巷子,雖然如此,還是有許多的人,王仙客就觀察著形形色色的人等,和幾個美女聊天。
這是一個沒有城管的時代,但並不代表就沒有人和這些小商小販做對。王仙客看到兩個隊列的皂隸鳴著鑼,吆喝著開道,那些來不及躲閃的行人和攤子被掀翻在地。唐朝實行的是固定的市,不過現在似乎已經有所鬆動了。
“大道不走,走這條巷子做什麼!”王仙客想不明白,看那台轎子,似乎官不大,還這麼威風。王仙客知道,大官可都是八抬大轎,也既是有八個人抬,而他不過是兩個人抬著。
“那不是官府裏的人,而是張家的家丁。”風兒解釋道,因為並沒有肅靜,回避的牌子,王仙客也覺得這不像是大官下朝或者視察民情。
被撞倒地的人沒有人有怨言,自己乖乖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走自己的路,也不多看一眼那些囂張的家丁,眼神裏多是麻木,好像對這一切司空見慣。也難怪,在這權力中心生活,難免抬頭就見到一個皇親國戚。就好像在未來的北平城,走在街上被人用車撞了,“我老爸是XX!”,聽到這話的人,也就乖乖地自己走了,他怕的不是這輛車,也不是怕的車裏的人,更不是怕那個XX,而是怕的那個XX背後的力量,那個叫做“權力”的東西。
就是這樣的文化,千年傳承。王仙客從來就不是一個民族虛無主義者,但是僅僅把那些糟粕流傳了下來的文化,總是會有自己的缺陷和不可示人的悲哀。那些美好的東西都去了哪兒呢。難怪有人會說,一個叫權力的東西,渾身每個毛孔都滴著血。也有人說過,二十四史,每一個字都浸透了中華民族的血淚。
王仙客想著這些的時候,轎子在得月樓外麵停了下來,他沒法跟風兒交流這些東西,也許蘇潔倒是能聽自己的嘮叨。在這個時候,可能隻有風兒才算地地道道的京城人,他王帥和無雙是什麼身份他清楚的很,而紅線是南詔過來的,薛濤還是一個孩子。
他突然對這個“張家”表示出了興趣。
“風兒,那是哪個‘張家’,如此飛揚跋扈!”王仙客對這個張家看來一點好印象都不會有了。
“那是和舅老爺同朝為官的中書侍郎張伉張大人!”
“難怪,如此了得,如此不可一世!”王仙客感歎道。
“他是舅老爺在朝廷裏最不對付的人,凡是舅老爺讚同的,他總是要反對,算是舅老爺的政敵,而且很得當今皇上的寵愛,有一個女兒被選為太子妃。很有希望進入宰相行列的人。”
“也就是說,有當國舅的潛力,當這樣的人更應該懂得韜晦的道理,如此不可一世,唉,權力害人啊!”
“公子,不去管他,咱們也不怕他!”風兒言下之意,自己家也有個同等官階的舅老爺,咱們當然不會怕他了。王仙客理解成,自己行得正,坐的直,當然不會在權力麵前低頭。
陸續又有幾台轎子在得月樓外停了下來,幾個看起來地位比較高一點的家丁簇擁著兩男一女走了進來,其它地位低下的家丁就守在外麵。他們是沒有資格陪著主子進去吃飯的。
王仙客其實看不見正門邊的事情,但聽到那些吆喝聲,不禁皺著眉頭。他不想聽見,但是“風聲雨聲聲聲入耳”,不得不讓他比較“關心”起來。因為大多數客人都在雅間和包間,而且多是有修養的人,這樣在這裏大呼小叫的其實不多見。可能在這裏麵用飯的人也都知道,張家自己惹不起,都躲在包間裏不出來,要是換了別人家這麼吵鬧,肯定早就有人跳出來,以金錢或者權力把對方的氣焰壓下去。在長安什麼都缺,就是不缺比你更大的官,比你更有錢的主。
不過,下麵發生的事情不得不讓那些人感到有些氣憤,因為掌櫃的挨個包間道歉,說張家幾位公子小姐把整座酒樓都給包了。掌櫃雖然都是客客氣氣,但大家都知道,這是在清場,趕人了。以往,做這樣的事情往往都是他們,現在自己成了“閑雜人等”,這不能不說讓人很生氣,但麵對那個“張”字,所有的人敢怒不敢言,不過有幾個人倒是滿麵春風,因為他們沒有在被趕之列,隻因為他們是“張公子”的朋友,而且自己父親的地位也還算顯赫。
這一下子本來清清靜靜的酒樓給吵得像是一個當晚的妓院。容是王仙客這樣好脾氣的人,也有些莫名的生氣。
但是,他並不知道外麵究竟發生了什麼,他的好脾氣告訴他,沒必要跑出去看,跑出去就明顯的被動了。沒人來打擾他,他也就原諒他們算了。他也沒有在被趕之列,倒不是因為他也是什麼張公子的朋友,而是掌櫃的還沒打定主意來不來趕他。店小二告訴他,他是“王公子”,掌櫃的問,哪個王公子,店小二回答他,有他這個王公子,別的王公子都不好意思自稱王公子。這下掌櫃的算是明白了,這是那個前些時候才從南詔回到京城的戶部侍郎的王公子,自己算是兩頭都得罪不起了。
最後,他還是決定不去叫他,那一間小小的包間應該沒什麼問題。如果被張公子發現,那也就是他們兩個之間的問題了,他酒樓也無可奈何。
一會兒後,酒樓稍微平靜了下來,後來陸續有人進來,想是這個張公子這次邀請了不少親朋好友,不知道有什麼值得如此大費周章的理由。
王仙客喝著酒,就著幾樣精致的菜,和幾個姑娘談笑風生,混不覺外麵已經改變了模樣,他到還有閑情逸致繼續坐下去,也許是因為外麵一直有聲音,外麵的人也沒有注意到這裏還有別人。
過了一會兒,王仙客覺得吃飽喝足,就叫風兒去叫店小二來結賬,風兒推開門出去,叫店小二的時候,才發現,整個酒樓似乎改變了模樣,如果說以前的酒樓是雅俗共賞,那麼現在這個酒店就隻剩下俗了。俗得無可奈何。
在這裏伺候的店小二眼疾手快,本想悄悄地把風兒帶下樓,但還是被張公子看見了。
“掌櫃的!”張家二公子張戊立刻暴跳起來。
掌櫃的也在邊上伺候著,這個時候看到風兒走出來,臉色也是嚇得慘白。又聽到張二公子叫自己,覺得自己馬上要癱了一般。哆哆嗦嗦的答應著。
“那是怎麼回事?”張二公子指著風兒,這個張二公子行事魯莽,目中無人的作風整個長安城早已聞名。因為誰也不敢招惹他,即便能招惹他也招惹不起他父親,即便能招惹他父親,也招惹不了他父親背後的未來的皇帝,現在的太子。
“寧惹閻王,不惹二張!”就是指的這兩個張公子。掌櫃的一看自己終於脫不了幹係,趕緊想把對方的來曆說出來,“對不起,他們……他們是……”,由於非常害怕,說話有些結結巴巴,半天也沒說出兩個字出來。
“我管他們是誰,今天老子在這裏,就是天王老子,也要給老子趕出去。”張家二公子就是這樣典型的粗人。他也不看看,一個丫鬟就可以在他張公子麵前處變不驚,可見他背後的人,也不會是他能夠咋樣的。
張家小姐一看是一個丫鬟打扮的姑娘,就對她哥說,“二哥,今天難得我們這樣高興,不要生些事端出來才好。”這個張家小姐不是太子妃的那個張家小姐,而是張家最小的一個女孩,也最得張老爺疼愛的女兒。雖然這個張家小姐從小嬌生慣養,但跟她兩個哥哥有天壤之別,張家的這個最小的小姐對人和藹,性格善良,對她哥哥的作為看在眼裏,但在那個男係社會,她作為女人也隻有看在眼裏了。
過幾天是張家小姐十八歲生日,家裏肯定是會風風光光給大操大辦,但今天,兩位兄長遍邀年輕一輩的親朋好友給妹妹祝壽。沒有長輩在旁邊嘮叨,大家不免放肆了許多,聲音簡直能把得月樓的房蓋給掀下來。
風兒冷眼地看著這一群男男女女,根本沒打算跟他們招呼,依然叫店小二去結賬。店小二唯唯諾諾地跟了進去。
被妹妹叫住的張家二少爺,也有點壓住火,畢竟不能跟一個丫鬟一般見識。但見那個丫頭居然還沒把自己放在眼裏,放眼整個長安城,能將他張家二少爺不放在眼裏的人十個指頭就能數清。一個丫鬟當然不能有這樣的膽量,他倒要看看她的主人是誰,到時候再發火也不遲吧。所以,張家二公子張戊,繼續吆喝著朋友喝酒,也沒有了找掌櫃麻煩的想法。掌櫃見躲過一劫,趕緊獻殷勤地叫小二上酒上肉,並親自給張戊斟上。心裏卻在冷笑,呆會說不定會有好戲看。他知道這個張家二少爺出了名的火爆,而且王公子和他也有得一拚。兩家背景旗鼓相當,兩個人也旗鼓相當。他這個時候忽略了,他這個第三方,如果出了事,倒黴的還不是他。
王仙客讓風兒付了錢,大搖大擺的往外走,走到外麵才故作驚訝地發現有這麼多人。
張戊一看裏麵的人出來了,正想發作,卻不由自主地氣短了一截。來的這個人,他當然認識,一個比自己更狠的主。況且他背後的人,就連自己的父親也都不會撕破臉。
在長安混當然要見多識廣才行。但就有那麼幾個人不識時務,見裏麵出來的人並不怎麼不可一世,而且還隻是一個人,就覺得這是自己在張公子麵前表現的好機會。於是就衝上去,一把提起王仙客的衣領,大聲嗬斥,“你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張公子把整座酒樓都給包了,你不知道嗎,趕快給大爺滾著下去,我還可以原諒你,張公子也可能原諒你。要不然,我要叫你在長安城裏永遠消失,你信不信?”
“嗬嗬,是嗎?我不怎麼相信。”王仙客不緊不慢的說,並且讓對方繼續把自己衣領拉著,他一點也不感到緊張。他既然知道了這些人的背景,自己完全有理由不去睬他們。他通過風兒的一些講述,知道要是換了以前的王仙客,肯定一劍刺過去了。但現在自己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王仙客了。所以,他依然笑容可掬地看著那個滿臉憤然的人。那個還以為在張公子麵前露了一小臉的人。別說自己有二世祖的身份,即便是沒有,他又如何會在這些不可一世的紈絝麵前低頭。
張家大公子張昊板著的臉也露出了笑容。雖然眼前這個人自己很難對付,但並不是說不能對付。但正如他妹妹所說,今天是妹妹最為高興的日子,自己這個做哥哥的不能太掃了妹妹的興。
“放肆,還不趕快放下你的狗爪子,他也是你能碰得的!”張昊突然變臉對那個想拍馬屁的家夥一頓臭罵。嚇得那個人趕緊鬆手,也不給王仙客道歉,也不退到張昊身後,正在左右為難,這下算是拍到馬腿子上了嗎。
“原來是王兄,別來無恙,聽說王兄失蹤了以後,我也為王兄擔心到現在,年前才聽得劉世伯把王兄找到,真是可喜可賀,我今天在這裏給舍妹祝壽,本想邀請王公子光臨,或恐有不便,原來王公子已經在這裏了,那就最好不過了,一起過來喝一杯吧。”張昊最大的本事就是能隱忍,笑裏藏刀。他和王仙客其實早就有梁子,一山不能容二虎,但他知道自己目前不能奈他何,即便能,他父親也不允許,他父親可不能允許任何人破壞了他當宰相的夢想。“手下人無知,請王兄大人不計小人過。我代他向你道歉了。肯否賞臉……”張昊看著王仙客,他正奇怪,要是換了以前,王仙客早就發作起來了。
“嗬嗬,沒什麼大不了的,承蒙張兄關心。不過,現在還不怎麼想喝酒,等我什麼時候想喝酒了,再回邀張兄一醉方休吧。今天還有些事情,要先告辭了。”王仙客當然不會理會人家的好心還是好意。
旁邊有不認識王仙客的人正在納悶,怎麼張公子也對這人這麼客客氣氣的。旁邊認識王仙客的人就告訴了他,他哦的一聲表示恍然大悟。這個“哦”很輕,但還是被張昊和王仙客聽在了耳裏。王仙客不以為意,張昊卻陰冷地看了那人一眼,看得那人毛骨悚然。
“哪裏,哪裏,那就等王兄什麼時候有好心情的時候,咱們兄弟不醉不歸。”
王仙客口裏說客氣,眼睛卻朝張家小姐看了一眼,卻發現對方也在看著自己,就嗬嗬一笑,帶著幾個女孩走下樓去。
“看你還能囂張到什麼時候,等我父親上台,那就是你的末日。”張昊恨恨地看著王仙客下樓的背影。
“大哥!”
張戊和張邀月同時叫張昊,張昊回過神來。
“大哥,那小子太張狂了,我真想上去收拾一頓!”這是張戊的話。
“不可造次,萬一被父親知道了,他肯定饒不了你。咱們先忍一忍吧,會有時機的。”
“大哥,那人是誰?”這是張邀月的話。
“小妹,不管他,哥是給你祝壽的,別掃了你的興,好好玩。”
張邀月似乎還想再問點什麼,但大哥沒有要告訴她的意思,她也就不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