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晚飯,李如找趙進請了假,和王帥一起回到趙進的家裏,紅線和趙霜正在洗衣,灑掃。兩個人很是親密。
見王帥和李如回來了,紅線立刻迎了上去,一天不見,王帥發現自己都快認不出紅線來了,這打扮雖然不是雍容華貴,但也是端莊典雅,那像是小蠻婆,簡直就是中原地區的小家碧玉,甜甜的一笑就足以令人流連忘返。雖然衣料並不是綾羅綢緞,但也不是王帥和紅線在大和城買的麻布衣服可以比擬得了的。
“小姐,你真好看!”王帥發自內心的讚歎道,這人是衣服馬是鞍,說的一點都不錯,加上紅線本身的身體條件,想不漂亮都難。
紅線臉微微一紅,不過倒是很喜歡這樣的讚歎,哪個姑娘不愛美的,並且不喜歡得到別人的稱讚呢,所謂女為悅己者容嘛。
“王帥,我和趙霜姐姐還結拜姐妹了呢,她比我大一歲,是我姐姐。”紅線摟著趙霜的手臂高興的說。
“那好啊,在這裏人生地不熟的,有霜兒姑娘照看著你,我也就放心了。”
“這個,王帥,我和霜兒姐姐今天去客棧把我們的馬給要了回來,你看怎麼處置?”
王帥一聽,現在正愁沒錢呢,兩匹馬至少也得賣十緡錢,像這麼好的純種雲南馬,要換了現代,那不得幾萬塊,就是一般走鄉竄戶的馬幫的一匹馬也得幾千塊錢。唐朝的時候,內地不產馬,一般小老百姓是用不起馬的。不但用不起,而且還規定除了官員和軍隊外,禁止用馬。當然,這些規定隻是形同虛設,有錢就是用馬的唯一條件。
“如果你願意,我們把馬賣了吧,現在也用不著,我打算拿這點錢有別的用處。”王帥似乎想了什麼,就對紅線說道。
“王帥,你要做什麼啊?”李如在一邊好奇的問。
“是這樣,我在他們部落教了幾個學生呢,但他們那裏書都沒有,不但沒書,連紙和筆都沒有,我想用這兩匹馬換點錢給他們買幾本書回去。不能我一走,他們就沒法學漢文了。我得有始有終啊。”王帥說出了自己的打算,他想聽聽紅線的意見,畢竟這兩匹馬都是她的,而且她自己的騎的馬匹從小都跟著她,不是說割舍就能割舍得了的。
紅線聽王帥這麼一說,眼淚開始在眼睛裏打轉了,不知道是感動還是舍不得自己的馬,最後,她咬咬牙,點點頭,“嗯,那就賣了吧!”
李如看紅線十分不舍的樣子,就對王帥說,“這樣吧,我借十緡錢給你好了,這馬就不用賣了吧,你看紅線姑娘心疼的樣子!”
“那怎麼好,再說,我們現在也用不著馬了,也養不起馬。”王帥拒絕了他的好意。
“你這人怎麼老是說自己沒錢,沒錢的。那我就不借給你了,這馬賣給我好了。”李如從衣服裏掏出一錠銀子,“這是十兩銀子,能換十緡錢,你拿著,這馬就歸我了,如何?”
王帥知道他有心幫助自己,這馬反正還在趙霜家裏,紅線也不會太難過,他看看紅線,紅線點了點頭。
“那好吧,多謝李如兄的好意,我恭敬不如從命了。”王帥從李如手裏接過銀子。
“現在時間還早,不如我們就去采買一些書本吧。哦,對了,小姐,李如兄告訴我,明天南詔的使臣會去蜀王府,我們明天一起去見見你哥哥吧,不知道他會不會有空。”王帥把最重要的事情給忘了,不由不好意思的看著紅線說。
“真的嗎,我和霜兒姐今天在城裏也聽到人們在議論說南詔的使團來了,他們比我們還晚來一天,我們跑去找的時候,卻打聽到使團已經進駐了館驛,我們卻不能進去。”
“這事還得靠李如兄和趙霜姑娘幫忙,我也不知道你哥哥會不會隨行到蜀王府來,而且,我的地位不高,根本不能隨意走動。”王帥有些難為情,自己現在成了蜀王府的一員,出行什麼的都會受到限製,隻能依靠李如和趙霜姑娘幫忙帶紅線去找他哥哥。
“沒事,舉手之勞而已!”李如和趙霜相視一笑,回答說。
王帥還不知道明天會不會有空去見見日則呢,這一別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見,“明天來的話,告訴我一聲,我看我能不能抽空。”
“我明天會來告訴你的,放心好了。”李如站起身來,“那咱們現在是不是要出去看看成都城的夜景?”
王帥看過府南河的夜景幾千次了,他對成都城已經不那麼感冒,“我們還是出去買書吧,還不知道使團什麼時候回去,先準備好為是。”
“我本來就是說去買書的啊,隻是順便看看夜景而已。”李如像個女孩子一般的嘟嘟嘴。
王帥看得心神一震,不知道這個李如如果恢複女兒裝會是一個什麼樣子。
“那咱們還是走吧,呆會要宵禁了,晚上店鋪也要關門的。”
成都從古至今積攢下了深厚的文化底蘊,別看在唐朝這個紙還沒有完全普及的年代,書店已經在成都比比皆是了。當然,這個比比皆是是一種隱含的說法,相比於現在的成都城,當然算是鳳毛麟角了。王帥是一個愛書之人,逛成都城最大的愛好就是逛各個地方的書店,看上了哪本就會買回去。
到了唐朝看樣子也無法例外了。
四個人一路有說有笑地在街上瞎逛,欣賞這無邊的夜色,商店都還沒有打烊,整個成都城燈火通明,那至少說明,成都城從唐朝起就已經是一個不夜城。隻不過現在還不到亥時,宵禁還沒開始,如果宵禁開始了的話,幾個人要是還這樣瞎逛隻會當成壞人給抓起來。
逛過幾個街區,幾個人終於看到一家書店,這家書店並不大,王帥粗略算了一下,占地也不過三四十平方,裏麵的書倒也齊全,主要是一些文學書,史書,以及一些類書。最多的當然還是各個層次的考生的教材,什麼詩書禮樂,諸子百家,什麼說文解字,等等。
王帥一看定價,確實不菲,這從側麵反應了唐朝印刷出版的落後,隨便一本簡單的書都要上百文,也就是說當換算成現代的錢一百多塊人民幣。王帥買書一般都是買三十塊以下的,多的他就認為自己承擔不起了。
現在的出版業是非常混亂的,而且利潤很高。一本書的定價裏,成本不到一成。王帥對一本書的流程有個大致的了解。百分之十是作者的稿酬,百分之十是紙張和印刷成本,百分之十是出版,設計,排版成本,百分之十是出版社利潤。也就是說,從出版社出來到批發商,代理商,一般隻是定價的百分之三十到四十。然後就是各級物流成本和代理商,批發商的利潤,還有零售店的利潤,這樣,就完成了一本書從作者到讀者的全過程。這也難怪一般網上能以那麼低的折扣拿到貨,中間少了多少盤剝的環節。
然而在唐朝,這些環節一個也都不會少,現在還沒有嚴格意義上的出版社,印刷,出版,銷售,都是一家。這樣成本還可以攤薄一點,但事實上,書籍的硬性成本,紙張和印刷在這個時候還受到嚴格的技術限製,在未來隻占很小一部分的成本,在這個時候卻占了大部分。所以,這些書才這麼貴。
王帥沒看到少於一百文的書。這也是為什麼那個時候那麼多文盲的一個原因,書不是人人都買得起的。
一本一百文,十兩銀子隻夠買一百本。還不光是書,還得有紙和筆,還有墨。幸好這個書店還兼營這些東西。
大概看了下價格,王帥決定用一半的錢買書,一半的錢買紙和筆。毛筆和墨可以相對買便宜一點的,王帥采購了四十本書,共十種,每種四本,都是這個時候的重點讀物或者啟蒙讀物,三十支毛筆,兩刀不是很白的紙,幾錠墨,剛好把十兩銀子用光。
整個加起來還有好幾十斤重,王帥一個人也帶不走,而且他也已經沒有錢雇牛車拉回去了,隻得讓掌櫃的給打包,分成四包,每人一包。
這點東西當然會比十緡錢重,一緡錢基本上都是六七斤,十緡那就是六七十斤。
大家拿著也確實累,最後還是李如掏錢在路上叫了一輛牛車,給拉了回去。王帥還不知道紅線他哥哥能不能給帶回去呢。
晚上,王帥趕在宵禁之前回到王府,他可不能在外留宿,被發現了要扣錢的。
第二天,王帥還是一如既往的抄寫,抄寫。等了半天,李如才姍姍來遲。
“李如,怎麼樣?”王帥發覺這個李如鐵定不隻是趙進的侄兒或者侄女這麼簡單,趙進不過一個管家,他的地位還沒有高到他的一個侄女能在王府裏橫行無忌的地步吧。
“我們在正門外等候了半天,終於等到了使團的人,紅線說她哥哥在裏麵,她哥哥抽空給紅線說,讓她明天去館驛門外等他。”
“就這些了?他們沒說別的?”王帥也知道,日則作為使團的護衛,職責所在是保護使臣大人,加上他的地位不高,肯定不能無故離崗。
“就這些了,她哥哥說明天再說。”
“那就明天再說好了!我看我明天向你舅父請一天假好了,這兩天還沒見到你舅父呢。”
“他還不是一天忙的!職責不大,事情不少!”
“嗬嗬,王府的管家,那就見官大一級,隻要是在咱這成都城裏麵,上到刺史,節度,下到縣衙小吏,誰敢不給蜀王麵子。”
“那是蜀王的麵子,不是我舅父趙進的麵子。”李如當然明白王帥話裏的意思,但也不反駁。
“那就等明天吧,今天就好好做工,咱得對得起找份工錢啊。”王帥說完,又低下頭抄起來,也不理會李如,李如當然也坐下來寫了半天。
第二天,王帥意外地碰到了趙進,他就向趙進請了一天假。其實,這個抄書的工作,並沒有多少時間限製,隻要在規定的期限內完成規定的任務量就行了,有的人手腳慢一點,有的人手腳快一點,有的人想多寫些,有的人就在晚上也要加班。王帥的請假倒也得到了批準。白天沒做的事情放到晚上來做也就是了。
王帥趕緊出了王府,來到趙進的家,李如和趙霜,紅線他們已經在等著他了。
“都等久了吧,咱們這就走吧!”王帥說。
館驛也就是在城裏麵的驛站,隻對過往官員開放的客棧。也就是說過往的官員品級或者私交沒有達到和縣衙,府衙裏麵的一把手相應的程度,就隻能住館驛了。要是品級比刺史還高的話,刺史肯定會把刺史府裏最好的房子給騰出來的。
這次來的南詔使團,不是因為品級不夠,而是私交不到,再加上這是兩國之間正式的往來,當然也得正式的住在館驛。要是在京城,那就是鴻臚寺負責接待四國朝貢。讓外國使節住在衙門當然不是個事。
他們來到成都驛館,日則已經在門邊等著他們了。
“哥哥!”這群人裏麵隻有紅線和日則會說他們家鄉的話。
“你會說南詔話嗎?”李如問王帥。
“會說幾句問候的話而已,他們的話很難學的。”王帥也有些自慚起來,在人家的地方呆了這麼久,怎麼就沒熟練掌握人家的語言呢。王帥從前英語不是很好,他總是說,要是去美國呆幾個月,英語肯定就能很好的掌握了。不過,他一直也沒有機會實踐自己的推斷,現在倒好,他終於證明自己的推斷是錯誤的了。要學好一門外語並不單單去母語地生活一段時間就能學好的。
“哥哥,你們什麼時候回去啊!”紅線拉過日則,對日則介紹大家,“這是我剛認識的姐姐,趙霜,我現在就住在他們家裏,這位是李如哥哥,他是趙霜的表哥。”
“你們好,謝謝你們對我妹妹的照顧!”日則會說幾句不太標準的漢話。
“哪裏,哪裏!”大家客氣的對待這位國際友人。
剩下的時間又隻好交給紅線和日則了。
“哥,我現在在這裏生活得還蠻好的,剛剛落下腳,王帥找了份活幹,我也準備找點活做,大家對我都挺好的,特別是霜兒姐姐和李如哥哥。”
“嗯!我們準備後天回去,今天放了一半兄弟的假,明天另一半,今天我可以陪你一整天。使臣叫我們在成都采買點自己喜歡的東西回去,我也不知道買什麼好。”
“哥,你把你的錢都給了我們,我們當盤纏也花得差不多了。”
“反正哥哥也沒什麼好買的,今天就陪你呆一天吧,哪兒都不去了。”
“王帥和我買了點東西,還要讓你給帶回去呢!”
“什麼東西啊?”
“我們部落不是請王帥當私塾老師的嗎,現在他也走了,就沒人教孩子們漢話了,所以,王帥就買了些書和紙筆回去,讓孩子們自己學,反正他們現在也有了一點基礎了,自己應該慢慢的看得懂了吧。”
“他走都走了還惦記著我們部落的孩子,這個人還真不錯。”
“哥,所以啊,你放心吧,請你回去告訴阿爸,我會在唐國生活得很好的,我在這裏大開了眼界呢!”
“妹妹,我也覺得王帥這個人不錯,值得信賴,把你交給他我也就放心了,不過,這幾年你真的打算一直跟著他嗎,他的底細我們並不清楚,要是他結過婚了,或者他沒有這個想法,怎麼辦?”
“哥,”紅線臉一紅,這也難怪,自己就這樣拋下家跟著王帥走了,在外人看來一定就是跟著情郎私奔去了,雖然,她也打定了主意,要做王帥的女人,但王帥這個榆木疙瘩到現在一點這樣的意思都沒有。他還是把自己當成了主人,當成了小姐,而不把她當成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
“哥,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知道怎麼辦,你放心吧,兩年,三年後,我會回去的。”
“不過,我總覺得,唐人太過陰險狡詐,這次跟著使臣出來,我也大大的見識了一番,人心險惡啊,並不每一個人都像王帥那麼對你好心。你自己要當心,阿爸和哥哥都不在身邊。”
紅線本想反駁,自己遇到的趙姑娘和李如,還有王帥可都是好人,當然,她似乎也有意回避了那些個衙役,凶神惡煞一般搶走自己錢財的公人。
“哥,我會照顧好我自己的!”
幾個人邊走邊聊天,不過王帥和李如聊的跟紅線和日則聊的完全不一樣。
“咳咳,李如兄,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王兄,有什麼事盡管說就是了!”李如故意落後日則和紅線,和王帥走在一排。
“我想做東請紅線哥哥吃一頓飯,但你也知道,昨天剛從你那裏來的十兩銀子又一點不剩了……”王帥欲言又止,自己打認識李如開始,一應花費都找人家李如,這份情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還啊。
“看你說的,不就一頓飯嗎,我請就是了。”
“不,再怎麼說,我曾經在他們家做過奴隸,他是我從前的少主人,我想我先跟你借點吧,我一個月兩緡通寶,這個月我的工錢就是你的了。”王帥還沒吃過兩千塊一頓的飯呢,這次分別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所以,王帥想盡一下地主之誼,到了這裏,自己可是唐朝的人,禮數不能少。
“那好吧,你這人死要麵子活受罪,就當我借給你的好了,一兩銀子夠了,咱們五個人,吃一頓不太奢侈的飯也就行了。”李如拿出一兩銀子給王帥,王帥接在手裏。
白銀在唐朝並沒有作為官方貨幣流通,整個唐朝唯一的法定貨幣是開元通寶,而且是銅本位,也不是金本位,也不是銀本位,但在大宗交易的時候黃金和白銀還是可以按一定比率換成銅錢。一般有錢人家為了攜帶方便,就帶著一些銀兩上路,眾所周知,通寶麵值小,而且太沉重。你不可能買點東西,還雇個馬車拉一車銅錢上路吧。
王帥看李如如此灑脫的性格,倒也很是喜歡。
“那,多謝的話我也不多說了,等我工錢拿到手,我第一個把錢給你。”
“那咱們走吧,找家規格稍微高一點的酒樓,一千文還是能吃得很開心的。”李如倒是一個典型的成都通。
王帥也經常和朋友一起湊飯局,三五個人,但從來沒有花費一千塊的,他是一個典型的工薪族,還拖家帶口的,一頓飯吃一千塊的奢侈行為,他還做不出來,那已經不是浪費了,而是可恥。家裏的老父母一個月生活費也沒有這麼多。
不過,今天為了紅線和他自己,這個客一定要請。一頓飯一兩銀子也不算是饕餮,倒是能心安理得的吃下去。那些紈絝一頓飯一擲千金,那相比起來,自己那一兩銀子的飯菜就隻能算是狗食了。
“無論怎樣,還是做有錢人,過日子才會舒坦。”王帥心裏暗想,自己到目前還沒想好到唐朝來第一桶金應該怎麼去掙。
“小姐!”王帥叫住紅線。
“你以後還是叫我紅線吧,我哪是什麼小姐了,再說,到了這裏,我們的身份是平等的。”
“那好吧,我覺得叫你小姐也挺拗口的,還是紅線叫的舒坦。紅線,我打算請你和你哥吃頓飯,你給你哥說一聲,咱們現在就去。”
“吃飯幹什麼,挺費錢的,再說,你哪來的錢啊!”紅線抱怨的說。
“我馬上就要領工錢了,美好的前途就在前麵等著我們呢,所以,你不用擔心,就當是我們為你哥送行吧,而且,我們也必須要讓你哥覺得,我們在唐國生活得很好,會很有希望,也就讓你哥放心的把你交給我。”
“是嗎,那就吃飯吧!我跟我哥說去。”紅線聽到王帥說‘交給我’這三個字,不知道心裏想到了什麼,她看了看王帥,但看王帥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暗示或者別的什麼意思表示,她現在根本不知道王帥心裏是怎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