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帥不會騎馬,一路紅線就帶著他,王帥坐在後麵感受著少女的氣息,有時候風吹起紅線的頭發紮進王帥的鼻孔裏,讓他禁不住要打上幾個噴嚏,惹得紅線在前麵咯咯直笑。沒辦法,王帥害怕從馬背上摔下來,隻能摟著紅線的小蠻腰,紅線騎馬有時候瘋起來簡直要人命,嚇得王帥一個勁地喊受不了,王帥越是叫喊,紅線就越是得意,王帥也拿她沒辦法,誰教自己不會騎馬呢。
回來的路上乏善可陳,沒有了吐蕃人的威脅,大家又都歸心似箭,所以走的很快。
當他們來到那天發生激烈戰鬥的樹林時,建昌府派來營救的分隊留下的幾個人看守著的遺體還完好無損地等著他們。十七具族人的遺體被十七個人的馬背上扛著,他們要魂歸故鄉。他們要部落所有的人見證他們的英勇無畏。去的時候還是鮮活的生命,回來卻成了冰冷的容顏。
回到寨子,頭人依然老遠就迎了上來。他洋溢的笑容告訴他們,他為他們的勝利歸來而高興。
“阿爸!”土木第一個跳下馬迎了上去,經過這次戰爭的洗禮,十七歲的土木變得更加成熟,相信麵對下一次戰鬥的時候,他會變得更加的出色,不光是戰鬥本能,還有指揮的藝術。
沙馬頭人給了他一個熱烈的擁抱,“好樣子,我的兒子,你是部落的驕傲!”在之前,土木已經派人回來報告了整個任務的完成過程,提到他們四十人頑抗兩百吐蕃的事情,沙馬頭人也為之動容。要知道,他從二十歲就做了頭人,帶領著部落所有的人戰鬥,打了二十多年的仗,也沒有過用四十人對陣兩百人,而且還能以低傷亡換來敵人全軍覆沒的勝利。
沙馬親切地和每一個勝利歸來的勇士擁抱。當他來到紅線麵前的時候,紅線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低下了頭,她知道自己差點就死在了戰場上,要是那樣的話,父親得多傷心。
“阿爸!”紅線在麵對慈父的愛的時候,總是喜歡享受那種被溺愛的感覺,可這次,情況的確是太過凶險。
“好孩子,你很勇敢,不愧是我沙馬的女兒,我們草原部落的女兒也應該像男子一樣翱翔,在槍林箭雨中接受上天的考驗。”沙馬頭人摸了摸紅線的頭,也給了她一個親密的擁抱,這是父親對女兒的擁抱,也是族長對勇士的擁抱。
“族長!”王帥看著正盯著自己看的族長,雖然自己說什麼他聽不懂,但他是族長,自己是奴隸。
“你也是好樣的,雖然你不是我們的族人,但我依然感謝你帶著我的族人衝出死亡。”王帥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但他以為組族長也會給自己一個擁抱,但是沒有。
紅線給他翻譯了一下,王帥也就不推辭,對他的感謝,虛心地接受了下來。作為一個奴隸,能得到主人的嘉獎已屬難能可貴。奴隸為主人獻出生命也是他分內之事,何須主人一聲讚許呢。
本來當時戰場上危機四伏,但既然度過了難關,那麼以前的那些驚險就當成了一個一個電影鏡頭,也就不覺得什麼了,所以,王帥也就不覺得自己做出了多大的貢獻。
晚上,照例是慶功宴,族裏所有的男人都出席並分配了從建昌府交換來的生活用品。王帥現在奴隸的身份並沒有消除,雖然他現在已經擁有了絕對的自由。在這片草原上,他可以去他想去的任何地方,甚至包括紅線的閨房,當然,沙馬頭人的房間他沒有去過,也沒想要去。族裏的人在院子裏興高采烈的喝著馬奶酒,嚼著羊骨頭,王帥一個人在自己的帳篷裏逗弄著兩隻花豹,這兩隻花豹現在非常聽王帥的話,簡直有種要把王帥認作母親的衝動。
他們的幸福和快樂是屬於他們的,而自己的孤獨卻隻能由自己體會。前世的種種總是在這個時候刺痛他的心。他想念他的父母,他的妻子,他的朋友。他無法得知自己在那邊的具體情況,但他又不敢憑空臆斷。
他逗弄了一下花豹覺得太過無聊,就坐在帳篷邊上看著滿天的星辰,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大半個月了,冬日的星辰還一如既往掛在高高的天空,卻沒有一顆是屬於他愛人的眼睛,充滿深情,充滿愛戀地看著自己。天氣已經透著寒冷,光膀子的獸皮衣服已經不足以抵禦寒冷,好在,這裏有充足的柴火,夜晚裏,到處都是燈火通明,每個帳篷裏都在發生著故事,隻有他這個帳篷寫的是孤獨。
紅線雖然和他成了好朋友,但自己的心事又該跟誰說。再說,紅線再怎麼也是自己的主人,在中土,尊卑的秩序是不可動搖的社會最基本的道德規範之一,雖然在這裏尊卑的內涵似乎有所不同,但這裏同樣是一個等級森嚴的地方。
“王帥,你一個人在想什麼呢?是不是想你在中土的娘子了?”紅線笑嘻嘻地走了過來,看到王帥似乎有些惆悵。
王帥看到她,趕緊站起來,“主人,我不記得我從前的事情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個家,家裏是不是有個她,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連這個名字,我都不知道自己現在該不該叫王帥。”
“對啊,你是不該叫王帥的,你既然是我的奴隸,就應該由我來給你取個名字,這麼些天了,我都忘了這個事情。”
王帥眼裏閃過一絲痛苦,自己終歸還是奴隸,這個身份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改變,“主人怎麼想起給我改名字了?”
“我怎麼不能給你取名字,雖然我解開了你的鎖鏈,但你還是我的奴隸,我給你取個阿黑吧。”紅線狡黠地一笑。
“阿黑,這個名字好聽嗎,我一點也不黑啊!”王帥沒法體會主人此時此刻的心情了,他對他們部落的名字可是沒多少研究。什麼土木代表白馬,日則代表花豹等等還是紅線告訴他的,這裏的一些知識傳承又沒有文獻,甚至連他們國家的文字都才創立不久,而他又不通他們的語言。
“誰說阿黑就是說你黑啊,阿黑是別的意思!”
“什麼意思?”王帥突然感到很好奇,阿黑是什麼意思。
“不告訴你!”紅線調皮地吐吐舌頭,進到帳篷裏去看豹子去了。豹子長大了不少,還好隻有兩個,帳篷裏的味道還不是很濃,而且女奴聽了紅線的吩咐,每天都會來更換一些枯草。
王帥跟了進來,看著這個從自己到這個世界來就主宰著自己生命的主人,這個主人可從來都沒有端過主人的架子,而是從一開始就拿他王帥當朋友,也沒有真正把他當一個奴隸使喚,雖然時不時強調他王帥不過是她的一個奴隸,但王帥如何不知道不知好歹,能以奴隸的身份享受非奴隸的待遇,他已經相當知足了。他上前去陪著主人一起逗小花豹,雖然他覺得無趣之極,這主要是因為他的情緒很低落。
紅線也不知道他是怎麼了,雖然他一開始就說過,他不記得自己的從前了,但他的表現一點也不像不記得從前的樣子,相反,他的心事太重,難道是因為自己把他當奴隸,還是因為這裏遠離他的家鄉。可自己什麼時候拿他當奴隸對待過,至於回到故鄉,她不是不想放他走,而是,時候不到。
一連幾天,王帥依然按部就班地給紅線講課,教她認字,教她簡單的四則運算,教她知道的一些唐朝時期的風土人情,對於後一點,他也覺得自己講得似是而非的,自己並沒有在唐朝生活過,唐朝是個什麼樣子,他和紅線一樣充滿好奇。但他不能因為老在強調自己失憶了就不知道唐朝是個什麼樣子了。既然失憶了,怎麼還認得字,怎麼還知道那麼多。
王帥正給紅線講到在更遙遠的西方,有一個叫英格蘭的國家,他們那個地方的人用的文字是二十六個字母,王帥給紅線寫出了二十六個字母,並教紅線認了一遍。紅線一時也無法接受這麼多新的知識。土木卻從外麵風風火火地闖進了平時不讓閑雜人等進入的王帥的帳篷。
“妹妹,父親大人已經答應了,讓我也來和王帥一起學漢文!”土木自從上次叢林一戰,對王帥有了全新的認識,再加上他不顧自己給妹妹療傷,他也認為畢竟來自天朝上國的人物,自是不同,所以也央求父親讓他跟王帥學漢文。
沙馬頭人問了問紅線的意見,紅線當然是不肯的,她說她學好了來教哥哥都可以。沙馬頭人不知道小女兒打的什麼心思,但女兒不願意,他也不能勉強,不過,為了不讓他們兩兄妹產生矛盾,就回絕了兒子的提議,他說他一個南詔國的堂堂男兒,為何要去學異族的語言。其實,他也很想讓兒子學學漢話,將來去漢地,而且,將來南詔一定會和唐國通好的,這樣的話,自己會漢話,必定能得到國王的賞識。
土木幾次纏著沙馬頭人,頭人拗不過,就點頭同意了。土木飛快的跑了來,卻碰到了妹妹的橫眉冷對。
“你學漢文幹什麼,你會說嗎?”紅線白了他一眼。
其實,紅線打的什麼主意,隻有她自己一個人知道。
王帥見土木一臉興奮地跑進來,不知道和紅線說什麼,就看著他們兄妹倆你一句,我一句,一頭霧水。
“妹妹,我求你了,讓我和你們一起學吧!”土木也不知道平時對自己多好的妹妹,為什麼要拒絕自己。
不管討好,威逼,紅線就是不為所動。沒辦法,土木隻好直接找王帥了,但自己說的話他又聽不明白。
“王帥,我跟你學漢文吧!好不好!”土木當然說的是自己的語言,隻是王帥這個名字王帥還是聽明白了,土木也知道他不明白,於是就指了指紅線,再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紅線麵前的沙盤和沙盤上的字。
王帥模模糊糊算是明白了,敢情,你也想跟我學漢文啊。
“主人,你哥哥是不是也想跟著我學漢話啊?”王帥不知道紅線為什麼不把這事跟自己說明白呢。
紅線也覺得自己要是老阻擾也太過自私了一些,這可是愛她的哥哥,有這麼好的老師教他認字,那是可遇不可求的。自己那點小算盤又算得了什麼呢,於是就點點頭,“嗯,我哥哥也是想跟你學漢文,你能教下來嗎?”
“當然沒問題,不過他底子可能沒有你的好,不知道他會不會三心二意,如果想真的學就要認真的學,我不想教一個半途而廢的學生,那是浪費我的青春和熱血!”王帥可真的不想一輩子就窩在這裏做教書匠了,一個紅線就夠他打發的了,這下又來一個哥哥。不過,他可也是自己的主人。
王帥向土木笑笑,點點頭。
“妹妹,他是不是同意了?”土木看王帥的表情似乎已經同意接收他這個弟子了。
“嗯,同意了!”紅線無精打采地回答。
“喲嗬!”土木高興地在帳篷裏轉圈。
“主人,一個鴨子是趕,一群鴨子也是趕,要不這樣,你去跟頭人說說,幹脆我在這裏開個私塾算了,把你們這裏的小孩都找來,我全教了。隻要他想學漢文。”王帥也不知道自己怎麼突然就有了這個想法。
“你是說,你要教我們這裏的所有小孩學漢話?”紅線吃驚地看著他。
“怎麼,不行嗎?”王帥也摸不清情況,他知道這裏的孩子,女孩子十二三歲就嫁人了,男孩子十歲就要上馬打獵,甚至打仗,六七歲就要跟著父母放牧,根本沒有時間學習。
“不是不行,隻是,這裏沒筆,沒紙的,而且那些孩子都有自己的活計要做,那像我每天這麼空閑。再說,他們學來幹什麼?一輩子也不會離開這片地方,這個時候學了,三天不用還不是忘光了。”
“先不管這些了,你去跟你父親說說,不光小孩,大人都可以,沒空的話,抽點時間就行,我也不要求他們將來去漢地考狀元,我也沒有那樣的才能,我隻是想試一試。你要知道,在我們中土,學而優則仕,就是說,隻有讀書才是做官最廣泛的捷徑,我們也奉行一句話,知識改變命運。不管怎麼說,讀讀書,認認字終歸不是壞處。”
王帥知道,涼山這一帶的彝族同胞在建立新中國以後還有一段時間實行的是奴隸社會的製度,這就是落後造成的。如果自己能在這段時間內在這裏播下一顆小小的種子……不希望它能長成枝繁葉茂,即便最後枯萎了,對他也不會有任何損失,大不了他白費一點力氣而已。
“讀書真有這麼多好處?”紅線聽得欣欣然。
“當然,如果不是因為讀書,我現在能站在這裏嗎?如果你連字都不認識,你能做官嗎?你知道你們這裏為什麼比我們中土落後嗎,就是因為你們這裏連你父親這樣的頭人都不識字。要知道,在我們中土,但凡家裏有點閑錢,有幾畝地的地主,都會讓子女後代讀書識字,條件好的,還會單獨請老師在家裏就教自己家的孩子,就像我現在這樣。讀書才能開闊眼界,才會想知道以前自己根本就不想去知道的東西。”其實,王帥也不知道唐朝的時候私塾發展到什麼程度了,私學在唐朝還沒有後來那樣盛行,入官的途徑還不惟科舉一條路,但自從孔子辦私學開始,教育也就越來越深入到普通大眾的身邊。讀書不再是士大夫,貴族專享的權利。
紅線聽王帥這麼一說,倒也辯駁不得,“我去跟我父親說說看!”
“你父親一定會同意的!”這對部落來說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老族長為什麼會不同意。
王帥這幾天忙得不可開交,他先是教一些大人和孩子做竹編,然後在自己帳篷邊上搭了一個更大的帳篷。目的當然是私塾。老族長聽了女兒的介紹,當即表示同意,但為了不給王帥增加更多的工作量,就隻挑選了部落裏以聰明伶俐著稱的二十個男孩子作為第一批學生。
王帥也想讓他們挑幾個女孩子,但頭人說了,女人將來都是要送人的,都是生孩子養馬足不出戶的,沒必要學什麼漢話。王帥也沒法說服他們,一個優秀的民族,必須要有一個優秀的母親群體,這個民族才會有希望。這是個男尊女卑的時代,說什麼都是沒有用的,再說,跟著王帥學幾天漢字是不是就會變得優秀還可以存疑,既然老族長不願意,那就不願意吧,自己反正也隻是嚐試,閑著也是閑著而已。
在王帥的記憶中,雲南某地到新世紀都還保持著某種走婚的習俗,這就是所謂的‘母係社會’,人隻知有母,不知有父,但沙馬頭人這個部落不是這樣的。王帥不知道整個南詔國是個什麼現狀,不過,既然是男人當國,母係社會可以休矣。可能在某些原始的部落還保持著這種傳統吧。
幸好投生不是投到母係社會,要不然,憑自己俊朗的外表,優雅的氣質,那還不今晚這個女人家一宿,明晚那個女人家一宿,自己怎麼應付得過來。皇上三宮六院也不過如此嘛。王帥自戀地想,再說,這些女人有沒有蕙質蘭心的氣質不說,好看不好看都成問題。既然是母係社會,女人總是有著絕對的權力,那麼五十歲,六十歲的女人也擁有讓王帥宿夜的權力。想當初張忠昌,張易之兩兄弟把個七八十歲的武則天伺候得飄飄欲仙,他王帥試問,自己可沒有這樣的能力,也沒有這樣的願望和膽量。
所以,入鄉隨俗吧,有紅線一個女孩子作為代表也就夠了,也能代表婦女能撐半邊天的偉大理念。
這二十個男孩子大多在十歲到十五歲,王帥本來認為,七八歲的孩子更容易把基礎打紮實,但自己可真的沒有信心在這裏呆上十年八年。十幾歲的孩子接受和理解能力要更強一點,自己現在隻能把他們當鴨子填,能填多少是多少。就當自己是在做社會實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