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永的計劃是主力從江南出兵渡過洛江直接進逼洛都。而北邊則保持著大軍壓境的態勢。之所以從南邊發動攻擊,最主要的原因是殷永的嫡係部隊都在江南。這些部隊的主官都是跟隨他多年的少壯派軍官,使著順手。而北線的部隊主官大多是殷震弘的那些老兄弟。他們的都是殷永的長輩,相對而言,殷永去指揮他們總有些不適應的地方。索性就讓北線部隊作為側後威脅之用。
這個計劃出台之後,第一個反對的就是鄭虎臣。他的部隊一直都在對洛的前沿,伐洛之戰不論怎麼說都應該是他做先鋒。如今卻讓那些少壯派打頭陣,他又怎麼會心服。鄭虎臣也找過殷震弘抱怨。可殷震弘卻勸他,年紀大了,適當的讓年輕人衝鋒陷陣。這個話傳出來之後,那些老將都有些怨言。不過他們也知道,這是殷震弘為殷永將來能夠接位而做的布置。
對於這一點柳長青看得最清楚:“虎臣,你也別在意。皇上這樣安排自有其用意的。你沒看見二公子都回家閉門思過了嗎!”
對於殷昊的遭遇柳長青和鄭虎臣這些老將也都感到可惜。他們自然也能看出殷永和殷昊之間的差距。從感情上來說他們是支持殷永做太子的。畢竟長幼有序這是自古以來的傳統。但作為軍人來說,他們都覺得殷昊更貼近他們這些軍將,所謂的英雄惜英雄就是這個道理。
被柳長青這麼一說,鄭虎臣也沒話了。相比起殷昊來說,他的確也沒什麼可抱怨的了。
部下之中有這種情緒,殷震弘是不知道的。其實他對於殷昊一直都有一種複雜的感情。殷昊當年出質圖勒受盡了磨難,作為父親來說,他是有愧疚的。但作為一個皇帝,他卻不能不防。
特別是殷泰拿來了那個玉璽之後,他甚為震驚。殷昊竟然藏著這東西。建國的時候也沒見殷昊拿出來。這件事情他叮囑過殷泰,絕對不許說出去。從那一刻起他就對殷昊起了猜忌之心。他到底想做什麼?
殷震弘的內心深處一直在問著這個問題。對於這件事情的真偽,他也並不是沒有懷疑的。殷泰一直以來和殷永走得近,對同母兄弟殷昊反倒一直很排斥。這些情況,他不是不知道。特別是當殷震弘讓殷泰將告密之人帶來的時候,他卻說人死了……還指責是殷昊派人去他府裏殺人。
這件事殷震弘也讓人查了,可最終卻因為原都守備的欺罔之舉不了了之。殷震弘當時就對殷泰的用心產生了更深的疑問。隨後,他命殷泰去江南,到殷永軍中效力。讓將殷泰支走,除了不想見到他生氣之外,也是讓他遠離原都,免得兄弟反目成仇。也算是一種保護措施。雖然殷震弘對殷泰的說法不是很相信。但對於發生在原都的這起劫盜案他還是有些猜測的。
沒有真憑實據,他自然不能對殷昊做什麼。但這件事情卻從此如一根刺一樣在殷震弘的心裏紮下了根。
沒多久,伐洛大軍傳來了一個很不好的消息。殷永指揮失當,被納延哲大敗,丟了江南七郡之後向鷹揚府敗退。在鷹騎軍的幫助下,殷永的軍隊才穩住了陣腳。如今在隴山郡胥口一線和納延哲的洛軍形成了對峙之勢。
這一戰的成敗功過如今也沒必要討論。最關鍵的是殷永這次大敗將原本江南三郡和越地的四個郡一並丟了不說,殷泰也成了俘虜。可以說這次出師不利大大折了新成立的東皇帝國的麵子。
“照我說,還是要打……”鄭虎臣開口就是打。他的意見在原州老將中立刻得到了響應。老將們本來就對殷永這次伐洛將老將撇在一邊重用少壯派有些看法。如今戰敗了,他們自然有話說。
“打什麼!慶王殿下還在他們手裏呢!”這種意見剛剛起了個頭就被柳長青一聲斷喝製止住了。
殷泰的這次意外被俘的確是非常被動的。眾人看了一眼殷震弘鐵青的臉色就都不說話了。場麵一下子冷了下來。
殷永已經被召了回來,戰敗的原因也已經清楚了。殷永的指揮失當是一個主要原因,但這次戰敗的最主要的原因卻是殷泰建功心切中了納延哲的計。兩萬先鋒全軍覆滅,隨後各郡的民眾在軒轅道的煽動下民變四起。這才是真正導致殷永戰敗失地的主因。
這一切都被殷昊說中了!
殷震弘看了一眼在一旁沉默不語的殷昊之後,搖了搖頭長歎了一口氣。見父親歎息,殷永連忙請罪道:“父皇!兒臣……”
“起來!現在不是說這些事情的時候!”殷震弘沒讓兒子說下去。他現在已經是太子了,戰敗之後隻能將責任推到小兒子殷泰頭上,殷永不能承擔罪責。這是他已經早就下了決定的。
看了一眼四周的眾臣,殷震弘說道:“我已經決定了……和談!”
此前殷昊得知殷永戰敗的情況之後,立刻進宮求見。具體的和談建議是殷昊提出來的。殷震弘看了一眼殷昊之後,緩緩地將殷昊的意見提了出來:“之前稱帝的時候,景親王提出景州暫時不上表歸附。當時還有人借此指責……現在我可以將其中的內情公開了。”
景州不歸附的根源在於一個人——雲晉。
雲晉已經七十高齡了,他身為白虎旗掌旗。這麼多年來在景州人望頗高。但此人是絕對忠心於洛室的。而且署理景州都護的賈演是他的女婿。為了不讓賈演陷入兩難的境地,殷昊和殷震弘解釋了原委之後去信阻止了景州上表歸附。
“和談的事情,就以讓出景州為條件,讓洛廷放回被俘人員,雙方已實際控製區域為界,互不侵犯。”殷震弘將這件事情解釋了一下之後,下旨和談,具體事務由辛澄負責。
讓出景州是殷昊提出的。關於如何運作,他也做了一番具體解釋。由辛澄這邊與洛都商談。具體的條件就是由殷昊下令將忠於他的蒼龍和玄豹兩旗撤往漠南。景州白虎旗和賈演屬下的白虎軍團向洛都上表效忠。
如果運作得當的話,景州還在賈演的控製之下,洛都隻是拿到一個名義上歸附於洛廷的景州。一方麵能夠讓雲晉在晚年能夠以忠於洛廷的忠臣保節,另一方麵也能讓賈演不致太為難。
起初對於殷昊的用意,殷震弘還有些疑慮。但當殷昊將節製景州軍的虎符交出之時,他也就打消了對殷昊的懷疑。殷昊交出了景州軍的虎符的同時,已經下令將所有景州軍軍團主官全數解職,召回原都以示其誠。
上次殷昊自請貶謫,這次又自解兵權,兒子做到了這樣殷,殷震弘也不能再說什麼了。此前殷如萱辭行的時候,曾經問過殷震弘為什麼要讓殷昊回家閉門思過。當時他就將那玉璽的事情說了。殷如萱的反問讓殷震弘無言以對。
“這玉璽是從殷昊手裏偷來的,有真憑實據嗎?殷泰是不是在撒謊構陷呢?昊兒如果真有異心,景州軍和圖勒汗國隻要他一聲令下立刻就能奉命反叛。他有過這方麵的行動嗎?”殷如萱的話如今再次浮現在殷震弘心頭。
他思前想後,殷如萱所說的可能性非常大。僅憑殷昊好幾次都表現無異於儲位就能說明一切了。想到這裏,他不禁細細地回想了一番,自己是從什麼時候對殷昊起了疑心的。最終的結果讓他大吃一驚。這根刺竟然是從徐文建那句“顯德奪嫡舊事”的暗示開始的。
徐文建和殷昊的恩怨由來已久,最早可以追溯到徐文建設計讓殷昊頂替殷永去洛都招贅。後來北海大營那場未遂的黃袍加身……一直以來徐文建就一直將殷昊視作殷永的敵人。
就在這時他恰巧看到了一份禮部上呈的奏本,列舉了數位配享太廟的已故臣下的名單。徐文建赫然在名單之首。禮部尚書封定國是徐文建的學生!
殷震弘心中沒來由的一陣惡寒。他提起朱筆就將徐文建的名字劃掉,並附上了一段批語:“太廟之中如今僅先皇之位供享。配享太廟的已故臣下亦為與先皇共事之臣。先皇何曾認識徐文建是哪個!”
本身對徐文建離間挑撥他和殷昊之間的父子之情就有憤怨,偏巧這封定國竟然將徐文建的名字列在那些殷震弘叔伯輩的老臣之前,想要配享太廟。這是殷震弘發怒的緣由。他這麼一條明顯含憤帶怨的禦批發回禮部的時候,封定國嚇了一跳。
此前明明是殷震弘封賞眾臣的時候,因為徐文建之死而提出要讓那些已故的老臣配享太廟的。可如今卻又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這讓封定國也不知道怎麼就得罪皇上了。
他是殷永的人,遇到這事自然是要告訴殷永的。可誰料殷永聽了之後也是勃然大怒將他罵了一通之後趕了出來。
本來殷永因為這次戰敗就心情不好,沒想到封定國竟然在這個時候為了他老師配享太廟的事情到他這個太子這裏來抱怨皇帝的作為。
這可是犯大忌的事情,如果傳出去對於殷永來說是非常不利的。
“封定國這個蠢材!”殷永憤憤地怒斥了一句。
新任東宮詹士侍讀江晗意味深長的說道:“徐大人留下的這些學生,可不一定都是忠於太子的。他們的心裏,您是徐大人的女婿,而並不是他們的主子。”
其實從殷永羽翼漸豐圍繞在他身邊的年輕士子與徐文建一係的官員,還有那些以徐文業為首的將領與那些軍中少壯派,雖說都支持殷永。但他們雙方的關係卻並不和睦。
原州一係的官員將領總體來說分為三派。一部分是殷震弘身邊的老將老臣。還有一部分是徐文建徐文業兄弟的故交友好。殷永身邊真正忠心於他個人的並不多。除了些少壯將領之外就是些不得誌的年輕士子。如今這些將領大多在江南軍中,而這些年輕士子因為遭到老臣和徐文建一係官員的排擠,大多聚集在太子東宮的詹士府中。
他們為了自己的前途,無時不刻在尋找著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