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雪這才看清楚,眼前兩人正是心潔和辛然。
“你們兩這是去哪呀。”童雪好奇的問。
兩人聞言抬頭,這才發現副座上坐著的是童雪。
“我們正要找你呢,你這是去哪,怎麼自己打車,海濤每天不是送你嗎?”
心潔一連問了幾個問題,臉上掩蓋不住那小氣的醋意。
“大概他今天有事耽誤了,我還以為他和你去約會了,所以顧及不到我,正準備自己回家,就碰到你們兩位火急火撩的跑了過來。”
童雪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再大度的女人大概也不希望自己的男朋友每天連約會都不顧,去送一個朋友的妹妹吧,更何況,他們暫時還不知道顏落對她的心意。
“今天周末,沒什麼事做,反正那兩家夥最近都沒管我們,我們正好趁此機會好好放鬆放鬆,童雪,你就順道把我們送到百貨大樓吧,沒人疼沒人愛的,隻好自己去逛逛街,買點合意的東西來安慰自己這空虛的內心咯。”
辛然不以為然的說著,但臉上卻掩飾不了內心的委屈。
“他們除了送我回家,難道還有別的差事?”童雪回過頭,一臉詫異。
“喂,我說幾位同學,你們是走還是不走,要聊天下車聊去。”忍了半晌的司機師傅終於發話了。
童雪又回過身:“師傅,不好意思,我們去海忠百貨,您開車吧。”
童雪話音剛落,辛然突然從身後座位上爬上前,兩手扶著童雪的座位,指著前方喊道:“師傅,麻煩跟著那輛車。”
順著辛然的眼神和手指方向,童雪和心潔都看到了海濤的車子。
“我倒要看看他們這些天都幹什麼了。”
司機師傅無奈的搖了搖頭,跟了上去。
海濤的車子在中心醫院停了下來,接著駛進了停車場,童雪三人便在醫院門口下了車,直奔醫院大廳。
幾人分頭尋找著海濤和葉繁的身影。
童雪看到他們兩個進了電梯,按鍵上顯示的是八樓,童雪這時突然想起上次也是在醫院碰到了他們兩個,當時因為心裏鬱悶,也顧不上和他們說什麼,隻記得葉繁說是來看望一個老朋友。
“喂,看到他們兩個了沒”,心潔跑上前來,打斷了童雪的沉思。
“噢,上八樓了。”童雪反應過來,回應道。
“那還愣著幹嘛,上去呀。”辛然也跑了上來,迅速的按下八號鍵。
出了電梯,三人同時看到海濤和葉繁走進了一間病房,待三人走到病房前,透過牆壁上的玻璃窗,童雪不安的轉過頭,那白淨的病床上躺著的居然是顏落,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左手捂住嘴,眼神驚恐,腦袋不停的來回搖晃。
“那不是顏落嗎?”心潔失聲驚叫道。
“這是怎麼回事,出什麼事了,我們怎麼都不知道。”
辛然也同樣覺得奇怪,側過頭,這才發現童雪臉上已淚水橫流。站在病床前的葉繁一抬頭,正好瞧見玻璃窗前的三個人,海濤順著葉繁的眼神方向望去,原本毫無精力的眼眸突然睜大。
童雪一步一步朝著顏落靠近,那個俊美的臉龐已經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清瘦的臉蛋就像一張黃紙,毫無血色,脖子上,手背上都長出一些形狀不一的斑疹。童雪走上前,蹲下身子,動作輕盈的拉起顏落的胳膊,輕輕的將衣袖往上摞了摞,那一塊塊斑疹一個一個浮現在她的眼前,她難過的捂住嘴唇,眼淚在眼眶裏無聲的落下。
“你們怎麼來了,你們三個怎麼在一起。”海濤把心潔拉至一邊,壓低聲音質問口吻問道。
“這是怎麼回事,顏落病了為什麼要瞞著我們?”心潔答非所問。
海濤一時半回沒有辦法和心潔解釋清楚,長歎了一口氣,拉著心潔走出了病房,葉繁也拉著還未完全回過神來的辛然跟了上去。
“你們兩個回去吧,有時間我們會解釋給你們聽,現在還是回去吧,重症病房也呆不了這麼多人。”海濤拉著心潔的雙手勸說道。
“不用等你有時間,你現在就告訴我,他得了什麼病?”心潔生氣的將海濤的手甩開,盯著海濤的眼睛繼續問道。
“紅瘡狼斑”。葉繁走上前,看了看辛然,接著麵向心潔。
“紅瘡狼班?”心潔和辛然兩人異口同聲重複道。
海濤又是一聲長歎,接著點了點頭。
“嚴重嗎?”心潔繼續追問。
海濤憂傷的看了一眼葉繁,不知如何回答。
“那能治好嗎?”見海濤不作答,心潔心一沉,帶著哽咽的嗓音繼續問道。
“醫生在努力中,你們先回去吧。”海濤仍然不知道如何回答,葉繁替他回道。
在葉繁的回答裏,心潔心裏已經很明了,雖然她已經接受了海濤,但顏落畢竟是她第一個喜歡的人,麵對這樣的結局,很難叫她不難過。
看到心潔如此痛苦的表情,海濤也終於明白,心潔一直未完全放開,但他仍然大度的輕拍著心潔的肩膀,安慰著。
在辛然的攙扶下,心潔離開了醫院,童雪失神的走出病房,剛才的對話她都已經聽到了,她不敢相信,她總感覺自己處在惡夢之中。
顏海忠和鍾柏奇在走廊的盡頭正快步的朝著病房走著,當看到童雪時,步伐逐漸放慢。
童雪無力的迎了上去。
“為什麼,為什麼不告訴我,媽媽病了你們也不告訴我,顏落病了你們也瞞著我。”
顏海忠難過的望了一眼鍾柏奇,不知道該如何安慰眼前的童雪,躺在病床上的是他親生兒子,他心中的難過絕不亞於童雪。
“顏落在住院時也一再強調不讓我告訴你,他怕你會難過,他不想讓你看到他病殃殃的樣子。”
顏海忠悲痛的解釋著。
童雪搖了搖頭:“是不是沒有把握治好的病才不敢告訴我”。
顏海忠慌忙否認:“不,不是,當然能治好。”
“不要騙我了好嗎?我都來了,難道還要我去問醫生嗎?告訴我,還能治好嗎?他還能出院嗎?”
顏海忠被童雪這一問,眼睛裏閃著淚花忍不住的滑出,然後將她慈愛的摟進懷裏。
“會的,他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
顏落昏迷的時間比清醒的時間要長,有時候醒過來一會又沉沉的昏迷,為了不影響他的情緒,童雪隻在他昏迷的時候出現,等他醒來時,又馬上躲起來。
童雪覺得,如果不能好起來,這樣她也滿足了,至少他還有呼吸,她還能看到他,但醫生的一句‘請隨時做好心理準備’將她最後一絲希望都破滅。
顏落醒來時,撐著眼皮,眼睛無神的環顧了一下四周,並沒有看到童雪的影子,但內心又十分期待見到她,他知道也許哪天閉上雙眼後就再也睜不開。這世界還有太多的東西讓他放不下,迷糊的意識裏,他想著,夏夢華在離開時是不是也如他一樣,萬般不舍,卻又無能為力。
他無力的在海濤手掌寫出紀楓兩字,雖然不確定紀楓能不能替他完成最後一絲心願,但他還是要試一試。
紀楓還未完全在徐悠離世的悲痛中走出來,一個人躺在空曠的房間裏,這種孤獨在蔣龍離開他家時,就時時有所體會,隻是今天,這種感覺猶為清晰。
他決定離開這個地方,離開父母,離開家,離開這個傷心的城市,去一個沒有人認識他的地方重新生活。
決定離開的前一晚,紀楓在紀雲天的臥室前跪了一夜。
紀雲天一清早打開房門看到跪在門前的紀楓時,有些驚愕的望了王意如數秒,然後慌忙上前,欲將紀楓扶起。
紀楓卻拒絕了。
“如果爸爸答應我的要求,我就起來,如果不能答應,我就長跪不起。”
紀雲天疑惑不解的再次看了看王意如,而王意如也不明白紀楓的用意。
“先起來吧!”王意如走上前。
紀楓搖了搖頭。
“請放棄對顏家的仇恨,請還我一個慈愛的爸爸”。
紀楓含淚微笑,期待的眼神的望著紀雲天。
紀雲天長長的籲了一口氣,有些無奈,帶著些許怒氣朝旁邊的王意如瞟了一眼,而王意如仍是一臉疑惑不解,數秒後,又仿佛明白了什麼,她慌忙上前,雙手顫抖的扶住紀楓的肩膀。
紀楓再次搖了搖頭,在沒有得到紀雲天肯定的答複之前,他不想起來。
王意如用祈求的眼神望向紀雲天,含著眼淚朝他點了點頭。
紀雲天麵無表情,眉頭緊蹙,望著紀楓,仿佛沉思著什麼。
沉寂了片刻後,紀雲天終於不失紀楓所望,俯下身子:“起來吧,隻要你是健健康康的,你提什麼要求,隻要是爸爸力所能及,都會答應。”
紀楓沒有得到紀雲天準確的回答,仍然沒有起來的意思。
“好,爸爸答應你,不過你也要答應爸爸,還我一個活潑可愛的兒子。”
紀楓抬頭,平靜的麵部露出一絲久違的笑容。
刹那間,紀雲天和王意如才明白,對於兒子,他們了解的太少。
紀楓是否恢複記憶或者是從未失憶,他們兩個已經無心去追問了,隻要紀楓健康的活在他們身邊,他們就已經滿足了。
蔣龍被判了五年有期,在徐悠死後,紀楓去探過監,隻是蔣龍總是避而不見。
最後一次去看望蔣龍,仍然沒有如願。
在回家的路上,他接到了海濤的電話。
他早聽說顏落生病住院了,但並不知道病得如此嚴重,當他看到顏落那麵黃肌瘦的麵容,以及那瘦弱如材的身軀時,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敢相信,自己的退讓卻換來了這樣的結局。
顏落清醒的時間沒有定律,因為時常伴有巨痛,不得不服大量的止痛劑,因此,很多時候都是處於昏迷狀態。紀楓坐在床前等了很久,一直等到晚上,顏落才緩緩掙開眼皮,看到紀楓後,第一次友好的朝他笑了笑,隻是笑得很費力。他拉下氧氣罩,呼吸立馬變得急促起來,紀楓欲將氧氣罩幫他戴上,他拉住他的手,拒絕的搖了搖頭。
“我……我可能……沒有機會……再和你……競爭了,我不知道……你是否……還記得我,是否記得……我這個……對手,而現在,我要放棄了。不記得我……不要緊,請不要……忘記童雪,她曾……是你……最愛的女孩,以後,以後……你要好……好好照顧她,不能讓她……流淚,不要讓她……傷心,要……要……要好好愛她。”
簡短的幾句話,卻讓顏落費了很大的力氣說了很長時間。
紀楓朝他抿了抿嘴,努力擠出一副笑容:“她愛的人是你,你能這麼不負責任的一走了之嗎?你必須好起來,這個任務是你的,不能由任何人代替,知道嗎?所以,我不會答應,我當初的退讓,不是讓你這麼不負責任的丟下她不管的,如果知道是這樣的結局,我一定會放手,可如今,既然我提起勇氣認輸,已選擇放棄,就不會再回頭了,她愛的是你,不是我,我不想看到鬱鬱寡歡的過一輩子,我想,你也不會願意,既然不願意,就應該努力好起來,不管多麼辛苦,都要好起來。”
顏落微微一笑,他現在才明白,他並沒有紀楓那般愛童雪,在紀楓的麵前,他看到了自己的自私,如果躺在病床的是紀楓,他想,他應該早就放棄了童雪,可是,他卻自私留下了她,抱著僥幸的心理以為自己可以活著走出醫院。
那一刻,他那無力的眼神裏第一次對紀楓有了一種敬佩之意。
童雪的身子緩緩的順著牆壁滑了下去,雙手捂臉,這些日子以來克製住的淚水在此刻一湧而出,她努力捂著心髒部位,她覺得心已快脫離自己的身體。
顏落無力的垂拉著眼皮,紀楓忙將氧氣罩給他戴上,不忍的離開了病房。
在病房門口看見悲痛欲絕的童雪正聳動著雙肩,他蹲下身子,用白皙的雙手為她擦拭淚水,他想牽起她手,然後對她說:“隻要你願意,我隨時都會娶你。”但他心裏清楚,他的難過不是因為他,而是因為病房裏的男人,把那句話咽在口中,安慰道:“不要難過,會好起來的。”
站起身,正欲離開。
童雪也站了起來,從身後叫住他:“對不起。”
紀楓停住腳步,眼淚順著他的臉頰滑落下來,他沒有回應,數秒後繼續提起了腳步。
顏落的病情逐漸擴展到肺部,時常出現咳嗽、胸悶、呼吸困難和發熱等症狀,咳嗽時偶爾伴有血絲,嚴重時甚至出現呼吸衰弱,對於他的病症,醫學界也束手無措,再優秀的醫生也無力回天。
隻能暫時能鎮定劑減輕他的痛苦。
童雪就坐在他的身邊,安靜的坐著,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兩眼無神注視著他的麵容。顏海忠幾次勸她離開,她都不肯,倔強的非要留下來陪他,哪怕隻能多看他一天,或者一秒,她都要陪著,默默的陪著,對於她來講,這有多麼珍貴,她害怕,隻要一離開就再也沒有機會聽見他的呼吸聲。
童雪輕哼著顏落寫給她的歌,含著眼淚,一句一句的哼唱著。
顏落仿佛聽到熟悉的旋律似有似無的從飄渺的遠方傳來,努力撐起眼皮。
童雪沒有躲開,一臉憐惜的看著那雙無神的眸子,忍著眼淚,努力擠出一副天真爛熳的笑容。
顏落無力的撐著眼皮,也試著努力笑了笑,想伸手觸摸著眼前的這個女孩,卻抬不起胳膊。
童雪將他的胳膊抬起,將臉貼近他的手心。
顏落使出全身力氣,張了張嘴,艱難的說出五個字:一定要幸福!
窗外,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下起了鵝毛般大雪,雪花在空中飛舞著,猶如一隻隻白色的蝴蝶扇動著翅膀,最後卻緩緩跌落。
顏落的手,無力的從她的手心緩緩滑落。
童雪伏在他的身上,淚水無聲的侵占了她的臉龐,順著眼角,緩緩而落,她卻依然保持著微笑,安靜的微笑。
她要幸福,一定要幸福,她知道,他看得到,他會一直活在她的身邊,不離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