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王意如痛心的是,陪伴了紀雲天這麼多年,給了他地位和榮耀,而如今卻敵不過一個已故多年的舊情人。
她要阻止,必須阻止。
紀楓是他唯一的兒子,她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丈夫拿著兒子的婚姻和愛情當作他填飽胃囊的籌碼和複平仇恨的工具。
可她不知道該如何阻止。
她不能直接把這一切告訴兒子,一直以來,紀楓很敬佩自己的父親,她深知紀雲天在紀楓心中的位置。
童雪像身上長了虱子般,翻來覆去,銀白的月光溫柔的灑落進來,刹那間為寧靜的屋子增添了幾分光彩。
她從床上爬起來,打開台燈,穿上拖鞋,披了件外套走出臥室。給自己倒了杯水,在樓上客廳的沙發上坐了下來,一邊喝著水一邊思索著白天王意如的那番話語。
顏家的經濟危機已經解決,現在王意如提出這樣的建議,對她來講再好不過,可她一想到紀楓,又於心不忍,她無法想像,將來有一天,紀楓若是知道這一切,會不會還如現在這般疼愛她。
如今的生活對於童雪來說,她應該抱著感恩載德的心態了,可是一想到這份感情,就另她頭痛不已。
顏落也睡不著,拿著杯子走到客廳,打完水扭了扭脖子微眯著雙眼朝沙發上坐了下來,睜開眼時,發現童雪居然睡在他對麵的沙發上。本想叫醒她,剛一張嘴又把聲音咽了下去,難得還能如此靜距離觀望。
他從臥室拿了件被子小心的給童雪蓋上,蹲下身子,靜靜的望著她熟睡的麵容,看著看著,嘴角就不自覺的微微上揚,露出一副迷人的弧度,緊接著又是一副無奈的沉思。
清早,楊嫂打掃衛生時,才把童雪叫醒,童雪抱著被子半清醒狀態的回到了臥室。
早餐的時候,仍然沒有看見顏落,回來這麼多日子了,隻有顏海忠在的時候他才會偶爾一起用餐,童雪也早已經習慣了,大概不想看見我吧,童雪心裏這麼想。
正當她為此事愁眉不悅時,隻聽見楊嫂驚奇的叫了一聲‘小落’,童雪聞聲抬頭,看見顏落正微睜著迷朦的雙眼,慵懶的朝樓下走來。
童雪喜出望外,低下頭抿著嘴偷樂著。
楊嫂慌忙把準備送上樓的早餐端上了餐桌,童雪覺得今天的顏落有些不一樣,至於是哪裏不同,她也說不清楚。
顏落沒有說話,在童雪對麵坐了下來,靜靜的啃著麵包,喝著牛奶,整個大廳安靜得隻能聽到顏落嘴巴嚼食發出的聲音。
客廳電話在此刻響了起來,楊嫂順手接了起來。
“噢,稍等”
楊嫂將電話揚向了童雪:“是紀楓母親,找小雪你的。”
童雪嚼著麵包的嘴巴在聽到‘紀楓母親’這四個字時,機械式的停了下來,不安的從桌上抽出紙巾,胡亂擦了二下嘴角,不知是不是昨晚沒有睡好,她覺得在走向電話機時,她的兩腿感覺軟綿綿,沒有什麼力氣。
剛剛還假裝淡定的顏落莫名的也跟著不安起來,仿佛隻要一聽到有關於紀楓的事情都能讓他的心情變得凝重。
“好的,我馬上就到。”
童雪應了兩句便掛了電話,接著坐在電話機前沉思起來。
顏落不敢直視,偷偷用餘光瞄了一眼,隻見童雪愁眉緊蹙,雙眼失神的望著電話發呆。
童雪走後不久,紀楓的電話也打了過來,正在玩著遊戲的顏落隨手接起電話,一聽是紀楓的聲音,便立馬交給了楊嫂。
“噢,你媽媽叫她出去了,大概是逛街了。”
“這孩子,一到周末就關機”,掛掉電話後楊嫂還不忘念叨一句。
這一次童雪沒有見到如上次那般親切的王意如,而是沒有一絲表情的冰冷的望著她,猶如第一次見她那般神態。
童雪忐忑不安的坐下來,兩手緊張的不停的擺弄著衣角。
“和紀楓分手吧!你們不合適。”
王意如開門見山,語氣裏有著不容拒絕的命令。
童驚詫的看著眼前的女人,她不知道是什麼地方令王意如不滿意了,心情變得凝重起來,咖啡廳裏的氣氛也仿佛凝固在一起。
“紀楓年齡還小,不懂什麼是真愛,你是個不錯的女孩,隻是,紀楓是我的兒子,我了解他,等到他什麼都懂了,內心完全成熟了,那時候誰也不能保證他還能待你如初”。
童雪覺得這種鏡頭在電視劇裏看過無數回了,有不同的版本,而眼前的這個版本她沒有想過會在她有生之年活生生的在她的生命裏上演。
值得慶幸的是,她至少得到了她的肯定,是個不錯的女孩,雖然不確定這句是否發自她的內心。
一股寒氣圍繞著她的身體,她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紀楓知道嗎?”許久,童雪才回應一句。
“他很固執,聽不見我們的勸說,所以才冒昧的再次找你,可是,作為父母沒有辦法勉強他放棄,否則他那叛逆的心裏一定會不顧我們的反對而執意和你在一起,你是顏先生的女兒,如果將來真不如我們所願,你們分開了,我們對不起的不光是你,還有你的父親。””
童雪心裏一陣冷笑,多麼冠冕堂皇的理由,原來紀楓所敬仰的母親也不過如此。
她沒再說話,站起身來,準備離開。
“你沒有時間考慮了,再過兩天,紀楓的爸爸將為你們再次準備訂婚儀式,也許你現在很恨我,將來有一天你成為了別人的母親,或許就能明白作為父母的無奈了。”
王意如也跟著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好的,我會離開他,會如您所願,在他的世界裏消失。”
童雪深吸一口氣,假裝鎮定。
正當童雪忍著淚水準備離開時,紀楓突然從天而降一般出現在她的眼前。
童雪和王意如驚愕的楞在那裏。
紀楓拉起童雪的手,稍帶怒氣的回望了王意如一眼,什麼也沒有說,飛速的離開了咖啡廳。
送童雪回去的路上,兩人都有默契的沉默著,童雪將頭偏至一邊,眼睛無神的注視著窗外,紀楓不時的回過頭掃描著童雪的臉部變化,同時內心不停的思琢著母親的用意。
王意如呆坐在咖啡廳裏,內心焦灼不安,兒子拉著童雪離開時那種憤恨的眼神是她第一次看見,有生以來,唯一一次。
她曾經內心掙紮過,做過思想鬥爭,不止一次的勸過自己順其自然的接受紀雲天的安排,可是兒子的性格她很清楚,一旦愛上了或許就不會輕言放棄,就如同當初她愛上紀雲天一樣,哪怕紀雲天一無所有,哪怕家人一味的反對,她都不曾動搖。她不敢預想將來紀楓和童雪知道這一切隻是紀雲天的陰謀與詭計時,他們的愛情還能不能健康的發展,他們的生活還會不會幸福的延續,她想,這一切是不可能的,不可能在東窗事發後兩人的感情還如膠似漆,即使紀楓能原諒他父親所作所為,但作為童雪,她想不出有什麼理由值得她原諒。
她真的不忍心讓自己的孩子卷入這場陰謀之中,也不希望孩子的愛情被紀雲天的詭計所玷汙。
晚上的時候,紀楓才把童雪送至樓下,童雪仍舊不語,隻是朝紀楓微微一笑作為道別。
童雪打開院子大門,轉過身,正欲關門時,紀楓突然跑上前來,一把將她摟至懷裏,童雪被這突如其來的擁抱弄得不知所措,呆在那裏,一動不動,任憑紀楓將她越摟越緊。
“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難,我都不會丟下你,隻要你願意,我會永遠陪在你的身邊。”
強忍了一天的淚水終於在此刻泛濫而出。
陽台上,顏落失神的注視樓下這一幕,早就應該去法國了,留下來偶爾麵對這種鏡頭對他來講簡直就是一種無形的折磨。
他回到臥室,打開衣櫥收拾著衣物,合上行禮箱的那一刻,內心又有幾分不舍,當初第一次離開的那種堅定已經不複曾在了,他心煩的朝床上一躺,雙手交叉,目不轉睛的盯著雪白的天花板。
等她訂了婚再走吧。
矛盾了片刻後,作出了最後決定。
他愛她,所以,他要她幸福,他一定要看著她幸福的和紀楓訂婚。
雖然不情願,卻又無可奈何。
紀楓回家後,王意如正坐在客廳,似乎在等著他回家。
紀楓換下拖鞋,將鑰匙扔在了桌上,徑直上樓。
王意如慌忙站起身來將他喚住。
“我很累了,想休息,明天周一,還要上課。”
紀楓沒有回頭,隻是用餘光瞄一瞄樓下,隨口回應道。其實他很想在母親這裏討個說法,很想知道母親現在才出來反對的原因是什麼,可是,他那麼愛他的母親,如果母親執意反對,那他又有什麼力量去抗衡,所以,隻能逃避,至少他心裏清楚,母親也是愛他的,他隻能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如期的和童雪訂婚。
皎潔的月光透過窗簾稀疏的灑落進房間,為靜匿的屋子增添了幾分生氣。
紀楓躺在床上,望著童雪的照片傻笑著,由於出神,以至於敲門聲響起的時候都沒有聽到。
王意如推開房門,順手將壁燈打開,紀楓警覺的從床上爬起來。
“怎麼不開燈”。王意如問。
紀楓沒有回答,將照片放回了相框。
王意如順著他的動作看到了照片上的童雪,無奈的長歎一聲,如果在這個時候再跟紀楓談及童雪的事會適得其返,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放棄對紀楓的勸說。
如果改變不了孩子們的決定,隻好試圖去勸解紀雲天。
她來到了書房,煩悶不安的坐在沙發上焦急的等待著紀雲天,眼神不時的瞄上牆壁上的掛鍾。
紀楓也一直沒有睡覺,他睡不著,隻要一閉上眼睛就看到白天在咖啡廳裏看到的一幕,耳邊不時的回響著母親對童雪所說的話。
他很了解母親的性格,那麼強勢的她肯定不會就此罷休的,如果她不希望他和童雪在一起,那麼,她一定會盡自己的所能的將他們拆開。
他想不明白母親為什麼要這麼做,如果從一開始就反對,他們根本就不可能順利的走到現在,也不可能會有因為訂婚而出現的綁架發生。
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始終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突然,他想到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於是披上外套,走出臥室,朝紀雲天的書房走去,他知道父親回來都有在書房看報的習慣。
果不其然,還未走到書房,就隱約的聽見了王意如的聲音。
“你現在已經擁了無尚的榮譽和地位,難道這一切還不滿足嗎?為什麼還要覬覦顏家的產業,何況童雪並不是顏海忠的親生女兒,即使他想將事業寄予後代安享晚年,也未必會是童雪呀,女兒始終都是別人家的,更何況是沒有任何血緣關係。”
“如果沒有我出手相助,他顏海忠能將家業發展到無此龐大嗎?他收購嘉寧時,如果我拒絕在協議上簽字,那他顏家已經被宣告破產,你以為那童雪是真心待我們家紀楓,哼,你別想得太天真,她隻不過是顏海忠安排在我們家的一顆棋子,用來挽救他顏家困境的棋子”。
紀楓透過門縫看到紀雲天氣憤的雙手握拳捶在書桌上,長這麼大,他第一見父親生氣的樣子。
聽到了他們的談話,原本揚在空中準備推門而入的右手緩緩的落下。
王意如從來沒有想過這一切,對於丈夫和顏海忠的交情和生意上的互助,她也從未過問,紀雲天也不喜歡女人插手他的事業,所以,對於所謂的貸款協議之事,她一無所知。她不解的看著紀雲天,等待著他的解釋。
“上次你是故意不簽字,想整垮顏海忠?”王意如試探性的反問,此刻她才發現同枕共眠了這麼多年的丈夫有多麼危險。
紀雲天從煙盒裏抽出一根煙,沒有回答,他不想讓王意如知道得太多,這麼多年,他隻相信自己。
王意如從小至今就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他紀雲天內心所承載的怨恨和痛苦是她無法理解的。
“所以,童雪才會接受紀楓?才會和他交往?是這樣嗎?”
紀雲天吐了一口煙圈,仍然不作回答。
“你們把我兒子當成什麼了?”
王意如怒氣的朝書桌上一拍,失控的咆哮道。
“你小聲點,你是不是想把這件事情弄得天下皆知,在我還沒有成事之前,你最好給我保密,包括兒子,我要他順利的和童雪完婚。”
紀雲天警覺的朝門口望了一眼,壓低聲音一字一頓的說道。
“他是你親生骨肉,你怎忍心?”
王意如哽咽道,晶瑩的淚花在眼眶裏打著轉。
紀楓轉過身子,無力的倚靠在牆壁,曾經在他內心偉岸正直的父親在此刻讓他覺得無比渺小,那一直被別人羨慕的和睦的家庭在此刻讓他覺得醜陋無比。
他見識過很多的陰謀與詭計以及那肮髒的交易,而此時,他覺得,紀雲天的所作所為是他一生中見過最無恥的陰謀,這一刻,他父親在他內心的形象不再高大。
回到臥室,細想著父母剛剛的談話,他不願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更讓他不願相信的是童雪接受他的感情也是出於一場交易。
一直以為,他都羨慕父親和顏海忠的那種兄弟之情,此時,當他知道這種感情居然建立在金錢與欲望的交易上時,他感到一陣惡心,也第一次意識到人心的險惡。
紀楓終於明白為何母親會突然出麵反對了,對於這一點,他還是感覺欣慰的,至少母親的形象沒在他的心中變形,隻是,因為那不小心的誤解而有些自責。
回想著父親的話,他也終於明白,為何在童雪興高采烈的描述的顏落英俊的風姿時會悶悶不樂,在童雪驚醒後喊到顏落的名字時眼淚緩緩而落,此刻,他似乎全明白了,雖然不想去承認,可是,這就是事實。
第二天,一夜未眠的他來到了顏家樓下,童雪於往常一樣露出一副燦爛如陽的笑容高興的上了他的車,此刻,麵對這張熟悉的笑容,他很想知道是發自內心還是出於勉強,他更想知道的,是童雪對他的那份情,是真是假。
車子在路上緩緩前行,速度比往常都要慢些,童雪這才發覺今天的紀楓很特別。
再過二天就是他們的訂婚之日了,紀楓很想以此之前把這中間的故事弄個明明白白,可他又害怕知道結果,害怕父親所說的一切是真的,害怕童雪真的隻是為了挽救顏家的困境才接受他,那種傷害的份量比起童雪的拒絕隻會有過之而無不及。
童雪臉上原本爽朗的笑容慢慢的消失了,換之而來的是一副心神不寧的憂鬱。她猜想到紀楓是因為他母親的反對而鬱鬱寡歡,可又不知如何安慰,隻好保持著她一慣的作風沉默不語。
突然,車子在靠在路邊停了下來。
童雪吃驚的看著他。
“童雪,在訂婚之前,你能否如實回答我一個問題。”紀楓深深呼吸一口,頓了頓,緩緩說道,仿佛這句話是他鼓足了一肚子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