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雪落心留痕(四十三)

“怎麼了,媽媽?”

紀楓感覺到了母親的異樣,關心的詢問道。

“沒事,媽媽就是想過來和我的寶貝兒子聊聊天。”

王意如慈愛的撫摸著紀楓的額頭,幸福的眼神裏滲雜著些許無奈。

紀楓咧嘴一笑,燦爛如陽。

“你很喜歡童雪嗎?”沉默片刻後,王意如試探性的問道。

紀楓被母親這一問有些不好意思,尷尬的用來手來回摸擦著脖頸,笑而不答。

“如果不確定自己的內心,沒有完全的把握將自己的心穩定下來,就把感情暫時先放放吧,你還在上學,還很年輕,選擇的機會很多,童雪雖然不是顏叔叔的親生女兒,但他一直將她視為已出,她不同於其他女孩,媽媽說的這一些你應該都明白吧!”

紀楓抬頭,一臉認真的看著王意如,表情略帶疑惑。

“媽媽的擔憂我也不是沒有想過,曾經,我一直以為,是因為童雪一而再的拒絕才另我對她念念不忘,可是,當她那天很認真的拒絕我時,我第一次體會了心痛了滋味,我也說不出童雪哪裏好,可就是想要和在一起,一輩子都在一起。也許媽媽會覺得兒子沒有出息,可那就是兒子想要的幸福,所以,我會答應媽媽,一輩子都對童雪好,一定不會讓媽媽失望。”

兒子一翻誠懇的承諾並沒有讓王意如瓦解心中的擔憂,相反,更讓她惶恐不安。曾經,她並沒有發現丈夫有什麼地方不同,自從她的父親去世後,紀雲天也很少和她好交流,但這次訂婚取消之後,麵對紀雲天的惶恐和不安,那種感覺仿佛童雪不是即將過門的兒媳,而倒像是自己的女兒一般,但那種焦慮不安又不是那種出於對女兒的疼愛,她總覺得紀雲天的內心隱藏了很多秘密。

雖然她並不清楚紀雲天為何從一開始的不情願到現在迫不及待,她將這樁聯姻仔細回想了一遍,依妻子對丈夫的了解,她心裏隱約的覺得,這樁聯姻並不普通,而紀雲天也不再是那個她所熟悉的紀雲天了,隨著地位的越來越高,權利越來越大,財力越來越厚,逐漸改變了他原有的個性。她內心真正擔憂並不止是害怕兒子會辜負童雪,而是害怕紀楓和童雪的婚姻是他填飽胃囊的魚餌,害怕紀雲天的目標是顏家的產業。

王意如離開了紀楓的臥室,經過書房時,見紀雲天正坐在書桌前,雙手交叉,輕抵額頭,仿佛沉思著什麼。她走了進去,輕輕將門帶上。

紀雲天聽見腳步聲,將頭抬起。

“在想什麼?”王意如問。

紀雲天伸展雙臂,活動活動筋骨,從坐椅上站了起來。

“噢,在想孩子訂婚的事情,你怎麼還沒休息。”

他端起茶杯,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王意如輕歎了聲,自從她的父親去世以後,紀雲天對她的態度有了明顯的轉變,不再像曾經那般關愛,隻是偶爾當著兒子的麵會假裝恩愛。

王意如的父親曾是**市公安局局長,紀雲天大學畢業後和王意如結婚,在王意如父親的安排下,順利的進入了**市中國人民銀行,一直以來,紀雲天都有些畏懼嶽父,因此,對王意如是百般嗬護和遷讓,時間一長,紀雲天慢慢覺得他和王意如的感情仿佛一根繩索,勒得他透不過氣,他想掙紮這種束縛,很多時候,他很想作為一個真正的男人來支配自己的時間和生活,當麵對嶽父那副嚴謹的麵孔裏,他才發現,他根本沒有辦法改變這種命運,既然選擇了,就已經沒有辦法回頭了,除非放棄眼前的權利和地位,可這種惑誘又有幾人能夠放下,更何況是紀雲天這種從小就在農村的泥堆裏摸爬出來的人,這種壓抑一直到嶽父去世後才得以解脫,才感覺到自己可以在家裏伸直腰板。

“雲天,有個問題我一直想問你。”

“噢?什麼?”紀雲天繞有興趣的看著妻子。

王意如抬起頭,嘴角翕動了兩下,卻又不知如何開口,她的心裏也隻是懷疑,並不確定紀雲天內心的真實想法。

“算了,其實也沒什麼,我先去睡了,你也早點回房休息吧!”

猶豫了半天還是沒能說出口。

回房以後,王意如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於是披上外套,朝書房走去。

透過門縫看到紀雲天正倚靠在坐椅上,雙眼緊閉。

王意如小心的將門推開,輕盈的走了過去,正欲喚醒紀雲天時,發現書桌上正放著一張發黃的照片,她輕輕拿起,瞳孔忽然放大。

曾經,她一直懷疑紀雲天是否真的愛她才和她結婚,而現在,她終於找到答案,紀雲天的心裏一直有那個女人——劉美君。

紀楓找到了徐悠曾經的住處,開門的卻是一個中年男子,男子告訴他,這是他租的房子,他也並不認識什麼叫徐悠的女人。

紀楓失望的下了樓,剛出小區時,一群孩子嘻鬧著朝他的方向跑來,手中的照片被孩子撞落在地,孩子慌忙蹲下身子。

“對不起,哥哥!”

孩子將照片拾起,雙手遞給紀楓。

“小心點,別跑這麼急”紀楓叮嚀的囑咐一聲,接過照片。

站在旁邊的一個高個子男孩盯著照片出神。

“咦,這不是徐悠姐姐嗎?”

紀楓聽到這句仿佛看到希望般轉過身子麵向剛剛說話的孩子。

“你認識這位姐姐?”

男孩點了點頭。

“那你知道這位姐姐現在在哪嗎?”

“知道呀,和我們住一個院裏。”

紀楓眉開一笑,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孩子們將紀楓領到了一所孤兒院,正在院子裏晾衣服的女子見有陌生來客,便禮貌的走上前。

“阿姨,這位哥哥找徐悠姐姐。”

女子將眼神從孩子們身上轉移,麵向紀楓,朝他微微一笑:“請稍等一下。”

女子進去以後,孩子們都好奇的看著紀楓。

紀楓環顧著四周的環境,院子裏被打掃得很幹淨,雖然和徐悠在一起有那麼長的時間,但是他從來都不知道徐悠是孤兒。

一分鍾後,女子領了一位白發蒼顏的老人過來。

“這是我們院長。”女子介紹道。

紀楓禮貌的朝老人打了聲招呼,並說明了來意。

老人長歎了一聲,讓女子將孩子們領開,然後慈愛的麵向紀楓。

“你是她的同學嗎?

紀楓點了點頭。

“隨我來吧!”

紀楓被老人領到了一間房子,房子裏麵還有一間臥室,透過窗戶,他看到徐悠正失神的注視著窗外嘻耍的孩子們。

紀楓正想推門進去,卻被老人拉至一邊,在一張桌子前坐了下來。

“一周前就變成這個樣子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問她,她也不說,大概是在學校裏受了什麼委屈,畢竟她是孤兒,在學校多少有點自卑吧,還差一年就畢業了,你就勸著她點,勸她回學校吧!”

紀楓聽完,回頭看了看徐悠,心中莫名的一絲難過,他從來沒有想過徐悠的成長環境竟然是孤獨院,在英華的學子裏,恐怕隻有徐悠不是含著金鑰匙出生。

“她在學校沒有什麼事吧!”老人見紀楓沒有答話,繼續問道。

紀楓搖了搖頭,沒忍心說出實情,徐悠已經退學一年半了,他不知道這段時間裏,她是怎麼撒的謊,但此刻,他相信,徐悠那些謊言都是出於善意,就如同他現在欺騙老人一樣。

那天,老人和他聊了很多關於徐悠的事情,一直聊到天黑,徐悠也一直沒有出來,本來是想找到徐悠後對她警告一翻,但最後他連進那間屋子的勇氣都沒有。

回去的路上,老人話語一直徘徊在他的耳邊。

紀楓從老人那裏了解了徐悠的過去。

徐悠小時候家裏窮,她的上麵還有一個大她十歲的姐姐和一個小她二歲的弟弟,父親在她四歲的時候就去世了,家裏的重擔全壓在了母親身上,後來姐姐輟學了,在家幫著她的母親務農。

因為生活太過艱辛,父親去世一年後,她的母親實在沒有辦法再供養兩個孩子,於是決定將她送給一對來自城市的年輕夫婦,雖然是自己辛苦懷胎十月才生下來的孩子,也不得殘忍的送走,那時候徐悠什麼都不懂,隻知道哭,抱著母親的腿哭不停,最後,母親咬了咬牙,狠心的將徐悠的小手掰開。

那一年,她才五歲。

幸運的是這對夫婦待徐悠如同自己的親生一般,嗬護有加,養父養母的疼愛漸漸的抹去了她幼小心靈的創傷。

二年後,不幸的事情發生了,在一次自駕旅遊時,出了車禍,養父養母在事故中雙亡,因為養母一直用自己的身軀保護著徐悠,才使得她在車禍中幸存了下來。

成為孤兒的那一年,她才七歲。

紀楓回憶著老人的話語,再回想著自己曾經的絕情,心中就莫名的絞痛起來。

紀楓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顏家。不知道為什麼,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見童雪一麵,明明知道已經很晚了。

他沒有驚醒童雪,隻是坐在床前,靜靜的看著童雪,看著她那一臉安祥的睡容,時而將她額前多餘的頭發摞至耳後,時而含著眼淚輕笑。

在他準備離開的時候,童雪突然呼喊著顏落的名字從床上坐了起來。

紀楓吃驚的回過頭。

大概是做惡夢了,童雪坐起來後不停的喘著粗氣,準備下床時,才發現紀楓站在門口。

“怎麼了,做惡夢了?”

紀楓來到床邊,愛憐的將她的臉蛋捧住。

童雪驚訝的看著紀楓,她不明白為何這麼晚紀楓會出現在這裏,看著紀楓那雙閃射著疼愛光芒的眼神,她的內心升起一股莫名的內疚感。

紀楓輕輕的將她摟至懷裏,雖然知道顏落是童雪的哥哥,當童雪惡夢驚醒後呼喚的卻是顏落的名字時,他還是有些難過,雙眼緊閉,試圖阻止眼淚流出。

童雪接到王意如電話的時候還躺在床上,掛了電話後,她琢磨著王意如約見她的用意,心裏有種莫名的不安。

王意如坐在靠近窗戶的位置,眼睛盯著車流不息的馬路,略有所思。

身周散發著另人難以靠近的冷傲。

咖啡廳裏放著的是班得瑞的雪之夢的旋律。

由於過度失神,以至於童雪叫她的時候都沒有聽見。

童雪順著她的眼神朝窗外望去,除了來來往往的人群以及川流不自息的汽車,童雪沒有看到其他。

數秒後,王意如回過神來,轉過腦袋,看到童雪後,微微一笑,把眼神瞄向她對麵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雖然麵對的是紀楓的母親,雖然也不止一次的打過照麵,當她單獨麵對她時,心裏還是有些忐忑不安,她也說不出王意如身上到底有著什麼魔力讓她畏懼,總感覺麵對的是一麵冰塊築成的牆壁。

童雪沒敢直視王意如,兩眼盯著眼前的咖啡。

“小雪,阿姨這麼早打擾你叫你過來,是有些話想和你聊聊”。

沉默了片刻後,王意如終於打開話匣。

那揣著小鼓的心髒在聽到王意如親切的喚她‘小雪’後才稍稍鎮定下來。

“沒關係,反正在家閑著也是閑著,不知道阿姨有什麼話想要和晚輩聊聊。”

童雪小心回應道。

王意如攪動著咖啡,輕輕的抿了一口。

“阿姨不喜歡拐彎抹角,若有什麼說得不恰當,還希望小雪不要介意。”

剛剛鬆懈下來的緊張被王意如如此一說又立馬回到了崗位。

童雪點了點頭,機械式的微笑著,眼神一眨不眨的盯著王意如那白皙的手指,一圈一圈在白瓷的咖啡杯中轉動著手中的調羹。

“我隻有紀楓這麼一個兒子,從小我和他父親就特別疼他,捧在手心嗬護他,因此,他也從未受過一丁點委屈,隻要他想的,我們都會盡自己能力滿足他。”

說到這的時候,王意如抬起頭,看到童雪若有所思的用手摩擦著咖啡杯的杯柄。

“別那麼緊張,阿姨隻是想和你聊聊紀楓,沒有其他意思。”

聽她這麼一說,童雪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外漏,尷尬的停止手中的動作。

“阿姨很想知道,對於紀楓,你是不是真愛?”

問及此處,童雪這才將頭抬起,有些驚愕的看著王意如。

王意如在約見童雪之前心中早有打算,如果如她所願,兩人兩情相悅,那她一定會用盡自己所有的努力來保護好兒子,保護好他們的愛情,雖然現在還不能完全確認紀雲天的用意,作出這樣的打算還為之過早,隻是,若不確認好這段感情,她夜夜難眠,她害怕這也並不是一樁簡單的婚姻和愛情,害怕牽扯的東西太多太多。

一時間,童雪不知如何回答,她也並不確定內心的真實感受,經過這些日子以來的相處,她也說不出對於紀楓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若不是真愛,或者不完全確定,不妨暫時將訂婚之事先放下,畢竟,你們也還年輕,以後還有很多的時候可以相互了解,不管何時,做父母的永遠都會支持你們的選擇。”

雖然王意如的語氣比童雪第一次見她的時候要和藹很多,神色也比那次顯得禮貌,但是這種語氣和神態都同時透露著一種無奈。

童雪沒有再回答,第一次很認真的思索著和紀楓的感情。

回去的路上,原本晴朗的天空變得陰影起來,涼風四起,路旁的樹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童雪緊了緊外套,站在公交站排,失神的望著天空,王意的話語不時的在她腦海回放。

她不確定對於紀楓的感情是不是真愛,可當王意如的話語裏隱形的透露著讓她們暫時分開的意思時,她的心裏害怕又難過。

顏落開著車遊移在馬路上,當童雪嬌小的身子越過他的視線時,打算將車倒回去,猶豫了片刻後還是選擇放棄,將車子靠在路邊停了下來。

童雪的世界,在他看來,是他顏落永遠都不可能涉足的禁地。

王意如回家後,紀雲天正和秘書蘇浩在書房商談著什麼,她覺得有些勞累,於是徑直往臥室走去,當經過書房時,不小心聽到了他們的談話。

“我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顏海忠一無所有的樣子,”紀雲天陰險的大笑道。

“恐怕還得有些日子,顏海忠是精明的商人,隻怕紀楓和他女兒訂了婚,他也未必會將產業交給與他沒有血緣關係的女兒,何況他還有一個兒子。”

蘇浩提醒道。

紀雲天不以為然。

“我自有妙計”。

薑到底還是老的辣,這話一點也沒錯,用在紀雲天的身上,再合適不過。

王意如氣憤的緊握雙拳,想推門而入,想了想,還是鎮定下來,回了房間。

她能理解紀雲天的仇恨,可她不能理解紀雲天的無情和狠心。

二十五年前,劉美君因為貪慕虛榮,拋棄了家境貧寒的紀雲天選擇和家況殷實的顏海忠在一起,從那以後,紀雲天心底暗暗發誓,一定要做個有錢人,讓劉美君後悔離開他。當劉美君去世後,他仇恨的源頭沒有了目標,於是將矛頭指向了顏海忠。

這麼多年闊綽的幫助,一直是為他無恥的野心打下良好的基礎。

也許顏海忠知道這一切,又或許一無所知,總之,他正一步一步朝著紀雲天的圈套邁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