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此處,顏落鼻腔被一股酸楚的液體侵襲,深邃的雙眸已被眼淚霸占,出於麵子,他隻能將淚水憋在眼眶裏。
而此時,李秀英已哽咽得無法發聲了,孩子們見嬸子哭了,一個個惶恐的從外邊跑了進來。
“嬸嬸,您怎麼哭了?”懂事的蘇蘇拉扯了李秀英的衣角,小聲的問道。
李秀英慌忙用衣袖三下五除二的將眼淚擦幹,然後朝著孩子們擠出一副笑臉。
“嬸嬸沒有哭,嬸嬸高興還來不及呢,孩子們,繼續玩去吧——看,你們的小雪姐姐回來了。”
孩子們順著李秀英的眼神朝馬路上望去,看到童雪提著大包小包回來了,臉上瞬間浮現出喜悅之色,蘇蘇領著孩子們朝馬路跑去。
顏落也站了起來,卻被李秀英拉住。
“顏落,記得不要在童雪麵前提及這些,別看她平時一副樂觀的笑臉,她不是不記得,她隻是從來不願意去回想,那些沉痛,對她來講簡直是噩夢,她過去所承受的悲痛是你無法想象的,所以,請你一定在善待她。”
李秀英不放心的囑咐道,從顏落的身上,她並沒有看到執垮子弟的玩世不恭,而是與之相反的知心達理。
顏落沒有回話,隻是點了點頭,然後跟在了孩子們的身後。
跟在童雪身後的還有一輛三輪車,因為從馬路通往李秀英家的這條路到處都是坑坑窪窪,所以,童雪隻好下車走路。
三輪車搖搖晃晃的開到了李秀英家門前,孩子們紛紛圍了上去。
“童雪姐姐,你都買了些什麼?”好奇的樂樂朝三輪車裏望了望,隻看見一包包的東西,於是好奇的朝童雪問道。
“當然都是你們的禮物啦?”童雪興奮的回答。
“一車子都是嗎?”幾個年長的孩子們高興的齊聲問道。
“是,是,是,都是你們的。”看上去,童雪似乎都比這些即將要得到禮物的孩子們都要激動。
“哇,是書包。”大高個程程爬上了車子,把袋子一一打開。
“還有文具盒。”
“還有我喜歡的喜洋洋橡皮”
“我要一個最大的”
“我要這個。”
“那個紅色的給我。”
“我要帶兔子的”
“……”
孩子們一個個爭先恐後的爬上車挑選自己喜歡的書包及文具。
“不要急,不要搶,都下來,讓小雪姐姐給你們分配。”站在台階上的李秀英發話了。
孩子們聽了李秀英的話,都乖順的下了車。
“顏落,快過來幫忙。”
童雪朝屋裏的顏落喊道,此時的顏落還沉浸在剛剛童雪的過去裏。
顏落遲鈍的應了一聲。
差不多用了十來分鍾,在顏落的幫助下,童雪才把書包文具以及其他的學習用品一一都送到了孩子們的手裏。
因為二歲半的琳琳和四歲的果果還未進學堂,童雪就沒有幫她們買書包,雖然琳琳還很小,但是看到哥哥姐姐們都有禮物,有些不高興的站在一旁哭開了,果果見琳琳哭了,也跟著哭了起來,一邊哭還一邊說童雪姐姐不喜歡她們二個。
這時童雪上了車,從最後一個包裹裏拿出二個小白兔的小背包。
“誰說姐姐不喜歡你們,看看這是什麼?”
二個孩子看到小背包後,哭聲嘎然而止,眼淚還來不及擦幹就傻笑著跑上前,剛一伸手去拿童雪手中的小背包,童雪故意逗她們,將背包放置身後。
“剛剛是誰說姐姐不喜歡你們呀?”
“我沒有說。”這二個孩子,雖然年紀相差二三歲,但是這推卸責任的本事倒是不相上下。
童雪愛憐的撫摸著二個孩子的腦袋,將小背包背在了她們的身後,不到一會功夫,一堆孩子們拿著新禮物跑進了屋子。
“又讓你破費了。”望著孩子們歡喜的背影,李秀英有些不好意思。
“您要再這麼講,我可要生氣了,孩子們開心我就開心,我花錢買開心怎麼是破費,這叫物有所值。”
看著孩子們坐在客廳相互誇耀自己的禮物,童雪心中無盡的滿足。
因為房子離鎮上偏遠,所以在李嬸家裏,手機信號不怎麼好,偶爾才能收到信息或者接到電話,上了集市童雪接到顏海忠的電話,這才知道,顏落是來替顏海忠接她回去的,本來隻是打算去菜市場買點葷菜及水果來改善一下李嬸家的生活,一看沒有時間再和孩子們相聚了,就把他們必用的學習用品買了回來,她一直想為孩子們做點什麼,她想,現在該是時候了。
吃過中飯,童雪回到了自己的屋裏開始整理衣物,每整理一件,她的心情就十分沉重,雖然這裏有太多痛苦,雖然和孩子們的相聚隻有短短的半個月,隻是,她對這裏的牽掛和懷念是多少半個月都寄托不了的,即使這裏的環境再怎麼惡劣不堪,即使這裏的過去曾另她悲痛欲絕,但在她的心裏,永遠都是那麼美好。
顏落看出了她的心思,想上前去陪她說說話,可是他又不知道如何開口,隻好倚在門邊默默的看著她的背影。
童雪將整理完的行禮箱放在一邊,回頭看到顏落站在門口,馬上展出一副活潑可愛的笑臉相迎。
“下午一點半有一趟車上鎮上,估計到家得晚上十點以後了,你要不趁現在還有時間午休一會。”童雪貼心的朝顏落說道。
“算了,我睡下去就不想起來,你去休息會吧,呆會我叫你。”
童雪搖了搖頭。
“我沒有午休的習慣。”
雖然在刻意掩飾,但顏落還是看到童雪眼中一些不舍的因子在抖動。
一點半的時候,去鎮上的車子在路口停了下來,童雪和顏落簡單的跟李秀英道了別後,朝著馬路走去,本想再去和孩子們說聲再見,李秀英卻說孩子們睡著了,童雪有些遺憾的拿起行禮箱,即將踏上車子的那一刻,她突然看到蘇蘇從李秀英屋裏快步的朝馬路跑來,手裏還揚著一張白色的東西。
“姐姐,這是我為你畫的畫,有哥哥和你,以後你要是想我們了,就把畫拿出來,看到畫就好比看到我們了。”
蘇蘇低著腦袋將手中的畫顫抖的交到了童雪手裏,肩膀來回的抽聳著,童雪知道,蘇蘇在哭。
童雪接過蘇蘇手中的畫,上麵畫的是一個紮著辮子的女生和一個男生,正如蘇蘇所說,那是童雪和顏落。
童雪小心的將畫收了起來放進包裏,眼淚再也沒能忍住,奪眶而出。
“小蘇蘇要好好學習,要聽嬸子的話,要照顧好弟弟妹妹,姐姐下次回來會帶更多的禮物給你們。”童雪流著眼淚微笑的說道。
蘇蘇已哭得像個淚人兒,但是她不敢哭出聲,使勁憋著。
童雪不忍再呆下去,依依不舍的踏上了客車,轉過頭的那一刻,所有的不舍都化作眼淚侵襲著她的麵頰。
這是顏落第二次看她如此放肆的流淚。
車子啟動的時候,透過窗戶,童雪看到,李嬸窄小的台階上站滿了孩子們,她們正朝馬路使勁的揮舞著手臂。
顏落第一次親眼目睹這種令人感動的依依惜別的場麵,或許他無法理解李秀英以及孩子們對童雪的感情有多深,也無法明白李秀英及孩子們在童雪心中有多重,此時看到這一幕,他才明白,這個世界還有一種無血緣關係的親情。
此時,他很慶幸接下這一趟‘差事’。
從小至今,他旅過的遊數不勝數,而此次‘旅行’是他目前最有意義的一次。
一路上,童雪話語很少,雖然顏落感受不到童雪心中那份不舍有多難受,從她那滿麵淚痕及憂鬱的雙眸看來,他能猜想到,此時她的心也許空蕩得無處可依,那種心被掏空的痛苦雖然他沒有經曆過,但此刻,他居然有所體會。
童雪安靜的注視著窗外,臉部沒有任何表情,一排排樹木被飛馳的汽車拋到了車後,她已經忘記身邊的人,曾經的往事錯綜複雜的糾纏著她的腦部神經,孩子們燦爛天真的笑容以及李秀英那不舍的眼神如同電影膠片一樣,重複的播放。
顏落側過腦袋,注視著身旁的淚人,在童雪整理衣物時李秀英的那一段話在他的腦部仍記憶猶新。
——童雪媽媽在隨著你爸爸離開之前一直在屋裏尋找著一本筆記,從她焦急的眼神裏,可以想象那本筆記對她相當重要,隻是,直到離開她都沒有找到。她們離開以後,我依她所托將屋子整理好,收拾衣櫃的時候,她的筆記本正安詳的被二件棉襖夾在中間,我想,或許她害怕別人找到,才會將其隱藏在衣服裏,結果使得自己都沒有記起。我知道我翻看別人的日記這種行為不道德,我也知道我應該第一時間通知她將筆記取走,可是,出於對童雪媽媽的好奇,我將我的道德扔在了腦後,也因為自己的好奇,才發現了童雪媽媽一直以來在心底藏匿的悲傷和秘密。原來,她最開始要嫁的人是你的父親——顏海忠,可她當時並不知道顏海忠早有媒妁之約,而那個對象正是你的母親——劉美君。當童雪媽媽決定嫁給你父親的時候,你的母親含著眼淚找到了她,同時陪她一起的還有那個肚中的你,雖然,童雪媽媽並不相信你的父親是如此不負責任之人,她也不願相信你的父親會如此輕浮,她心目中的顏海忠一直是那樣的威嚴和慎重。可是,當她看見你母親那微微隆起的小肚時,她根本沒有理由再有所懷疑,她是女人,那個時候的女人把名譽看得相當重要,她相信你的母親沒有必要冒著名譽掃地的危險來打一個毫無勝算的情戰,但你的母親有籌碼,她的籌碼就是童雪媽媽的善良和仁慈,她並不希望你在一出生就沒有父親,也不希望自己這一生在譴責中度過,畢竟,她心裏清楚,她才是那個不光彩的第三者。也因此,才有了後來的故事,她才申請下鄉義務教學。
——童雪媽媽一生沉默少語,這些過去她也從未向任何人提及,包括童雪。她這一生都在為別人著想,童雪爸爸去世之後,我勸過她改嫁,但她每次都是搖搖頭,也不說明原因,當時我想,大概因為那個年邁的婆婆,雖然婆婆整日對她們母女冷言惡語,但她仍然出於孝道陪在婆婆身邊,任勞任怨。當童雪奶奶去世以後,我心想,這下她可以毫無牽掛的帶著童雪隨著你父親離開了,當她拒絕的時候,我心底不止一次的罵她傻,後來轉念一想,或許是害怕顏海忠對童雪不會象自己女兒一樣疼愛。直到後來我才明白,使她始終如一的堅守在此處的原因不是因為婆婆,不是因為孝道,不是因為良心,而是因為對童家的責任以及對童雪爸爸的愛。
——直到她發現自己的病情,她才不舍的決定離開,決定將童雪交給你們顏家,即使她的身體裏流著童家的血液。為了這個世上唯一牽掛的人,那些道德,那些責任,那些愛,她都要拋至腦後,她要把童雪安頓好才能安心離開,而唯一可以接此重任的人,是你的父親。
——這就是她的一生,幸福而又痛苦的一生!
不知過了多久,待他的思緒回到現實的時候,他發現童雪已經疲憊的倚靠著窗戶睡著了。顏落將童雪的頭輕輕的挪了過來,將身子正了正,好讓她舒服的靠在他的肩膀上。
看著她這一臉的倦容,想著童雪媽媽那不為人知的悲情一生,他的心莫名的悲痛起來。
夏夢華離開時的最後一次和他的‘針鋒相對’,她那因病痛折磨得已近扭曲的臉部表情曆曆在目,言猶在耳,猶如昨日發生一般,自責已經無法讓他的內心安靜,現在,他才知道,他將夏夢華最後的希望變成了奢望,甚至讓她帶著一絲絕望離去。
回家以後的很多天裏,顏海忠不在家的時候,童雪都將自己關在了屋裏,大門不出,房門不邁,待顏海忠回來,她才帶著一張微笑的麵具出來,顏海忠沒有察覺什麼,但顏落知道,童雪的心境和思緒還在洞竹徘徊。
對於童雪的失落,他真的愛莫能助。
吃過晚飯,顏海忠和二個孩子閑聊了幾句便回房休息,顏落回到自己的房間,看到音樂盒在漆黑的房間射出五彩斑斕光芒時,他突然想到了什麼,嘴角微微上揚,一副迷人的笑容鑲在他完美俊逸的臉蛋上。
在童雪還未進臥室之前,他將音樂盒擺放在童雪的床中央,將屋裏的燈關掉,然後偷偷的溜回自己的房間,耐心的等待著童雪的反應。
當童雪回到房間,看到這一另人驚心眩目的‘夜景’時,整個身體都呆住了,隻有那股莫名的感動衝擊著心髒,這些天來,她一直沉浸在鄉下的回憶裏,她的心情一天到晚被那些對洞竹不舍的思念包圍,卻全然不知自己的情緒也影響到了他人。
——這是一座幸福的城堡,是童雪的家!
童雪顫抖的將壓在音樂盒下的紙條拿出來,放在手心,眼眶一熱,淚水猶如一條小溪,緩緩流出。
是呀,我還有什麼好失落的,我身邊有這麼好的哥哥,有將自己視如已出的爸爸,有這麼溫馨的家庭,我有什麼理由不快樂呢?
她伏在床前,一遍一遍來回的按著秋千下方的按鈕。
天空之城那優美的旋律回蕩在屋裏的每個角落。
自童雪回來之後,紀楓天天都有過來,隻是童雪整日閉門不出,哪怕在大廳等上一天,也未必能看見她的身影,一次次都是失落的離開,而每次在離開之時,站在院外的他都能看到童雪麵無表情的站在陽台上,眼睛無神的盯著前方。
他想象不出在這短短的時間裏,發生了什麼另她難過之事,即使他想了解她的心事,也無能力為,童雪的身影就在眼前,仿佛一伸手就可觸及,但也隻有在伸也手的那一刻,才發現,這一切仍是那麼遙不可及。
開學的日子如約而至,原本安靜了二個月的校園立馬生龍活虎起來。
宿舍裏,心潔正喜眉笑臉的欣賞著辛然和葉繁暑假旅遊的照片。
“哇,這張不錯,這樣一看,你兩還真有夫妻相呢。”心潔指著電腦屏幕上的一張辛然和葉繁嬉戲的照片調侃的說道。
“必須的!”辛然瞟了一眼,一臉自信的回答,假裝不屑的眼神裏流露一絲幸福。
“不過,我還真好奇,你是怎麼將葉繁連哄帶騙的拐著去旅遊的呀。”
心潔將筆記本合上,雙手托腮。
“切,什麼話,我往那一杵,手指一伸,他就得恭恭敬敬過來。”
辛然仍是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但心底卻由衷的感覺幸福,她曾可愛的雙手合十站在佛相麵前祈禱觀音菩薩保佑她和葉繁的愛情至死不渝。
或許沒人能夠了解她的執著與付出,就依她這嬌嬈的麵貌,隻要她肯點頭,在這學校裏,追她的男生估計占足三分之一以上,可她偏偏中邪一樣的‘粘’上沉默寡言,生性古怪,舉止異常的葉繁。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命中注定。